第 775 章

  林海也不免就被程錚的鄭重‘重’得十分受寵若驚:“殿下言重, 您如履薄冰數年方有今日,想求穩妥亦是人之常情,隻如今……”


  “如今卻是沒人願意孤穩妥的。”程錚就對著林海點點頭:“隻眼下瞧著,對手卻俱是有備而來,孤已是失了先機, 斷不可再倉促出錯了——大人可願叫孤仔細想想?”


  不,這已經不是林海願不願而是程錚直接對他‘下通知’了吧?

  但便是今兒的程錚難得強硬了一次,他給出的理由也是十分的正經正當……更何況嚴格的論起來程錚這態度也未必就有問題:或許他在此之前都表現得溫吞好說話甚至於還隱約由此逗比吧,但也改變不了他是林海‘主公’的的地位和事實呀——


  林海深知謹守本分的重要性,更別說這些時日來程錚顯見的快速‘成長’叫他是越發的心驚加讚賞了,也就完全可以預見在不久之後自己就有必要將拿《呻嚀語》再拿出來溫習溫習了。


  因此,便是尚且有些建議想要對程錚覲見, 此時的他也隻能暫時的將話語噎回去,唯好在林海此人除了在程錚這裏尚有幾分薄麵之外,還是程曦的夫子,而就這父女倆的相處而言,隻要能將程曦的脈絡摸通透, 程錚的想法……也就能清楚得七七八八了。


  便告退,卻也並非是就告辭, 而是繼續用教導程曦的名義留在太子府內近距離的‘潛伏’,以便能在第一時間內掌握到程錚這裏的‘最新情況’。


  而程錚對林海這看似合情合理的行蹤也並無意見——就更不知道林海今日雖也有照常為程曦授課,但心思卻是全然不在書本之上……還不在得十分之明顯, 幾乎是身體力行的詮釋著什麽叫做‘身在曹營心在漢’。


  於是程曦忍了幾忍之後到底是忍不住了:“夫子可是心中有事兒?莫若便說出來罷, 不然光是瞧您這模樣也委實叫人覺得難受。”


  林海:“……”


  雖然他也的確是抱著叫程曦‘自覺主動’詢問的心思才做出這樣幾近於刻意的神色來, 但程曦的這番說辭也到底是太過難聽了些吧?也不知程錚這些年到底是如何‘忍受’這樣不長心的直白的。


  隻,這‘如何相處’說到底也是他們父女倆自己事兒,林海作為外人還是別輕率的發表意見為好。又何況就程曦的‘特殊性’而言,這般不長腦子的天真也未必不是一種能叫程錚更容忍她存在的自我保護……故林海也就更需要閉嘴了。


  便就隻針對程曦的提問作答:“還請郡主贖罪,隻微臣著實掛心著今日朝會上的事兒。”


  “哦?”


  若要對朝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能叫林海這樣牽掛做討論,那程曦也真是比對著書本更有興致,因而也懶得去計較林海明顯是‘引誘’的行為了,異常開心——甚至是迫不及待的就要往‘坑裏’跳:“朝會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夫子不若說說看?”


  還一麵說,一麵就十分‘自覺’的將自己手中的書給闔上了……顯見是不準備繼續在功課上用功了。


  林海:“……”


  說真的,教導出了這麽一個學生,他也真是覺得十分之糟心的,要不是顧忌對方的身份,他早就撂挑子不幹了好嗎?

  但在現實中,他也隻能對程曦不學無術的行為視而不見,就快速而簡單的將今日朝會之上的事兒轉述了一波……自然了,比起對程錚講述的那些東西,林海此時確實是省略了不少的,但如何省略也是一門學問——林海且略過了關於那學子的死亡時誰動手的推測,將重心全放在了皇帝提及的兵權之上。


  而他會這般做的理由也十分的簡單:往事不可追也,何況比起實際的兵權問題來,追究這般小的往事就更沒有必要了……所以咱們還是關注重點吧?


  隻不想,就在林海自以為十分機智的去繁化簡之後,程曦卻是依舊將重點放在了林海希望她忽略的地方。


  沒錯,就是那已經‘不可追’的死亡案:“竟是死人了?凶手是誰?”


  林海:“……”


  希望你上心的你不在意,不希望你關注的你倒是一盯一個準兒。


  卻也隻能恭敬回答:“微臣並不知曉,且微臣也認為眼下並非追究這事兒的時候。”


  “如何就不是時候了?”程曦不解:“難道這麽一條命就白沒了不成?且要是能揪出凶手是誰,不也能夠改變眼下被皇帝掌控的局麵?”


  然後人人都去爭著破案是嗎?


  林海並不知曉自己是該對程曦的正義感笑還是哭,隻他卻是十分擔心……程錚的心中別也是這樣滿是正義的天真念頭吧?


  如此,他也不由是真緊張了幾許,對這問題也終於重視起來了:若僅程曦是這樣的天真,那他還可以佯作不知,隻將這個問題拋回給程錚,冷眼看程錚是願意程曦繼續這樣天真下去還是教導她一些‘現實’的好。可若是程錚也如同程曦一般的天真,那林海還能將這還好,可要是程錚也是和程曦一般的天真,難道林海還能將這個問題拋給皇帝看皇帝會如何教子?

  林海還沒瘋!

  所以他隻能艱難的試圖糾正程曦的想法了——畢竟就這對父女兩的同步率看來,隻要他這裏說服了程曦,那轉頭他的話就能被程曦招供到程錚的麵前,還能比他自己進言效果更好!


  便就想了一想,終究道:“並非是真相不重要,而是於眼下的局麵而言真相如何並非是最要緊的那個。”


  ……


  說來,程曦的想法之所以被林海評價為天真,並不是因為林海對生命已經全無敬畏之心了,而僅僅是在林海看來:在這時候、這個生命是否能討得‘正義’的關鍵並不在於正義本身,而在於正義是否是握在更有實力的那方手中且他們又是否願意為這份正義出聲——


  若是說得再矯情些,那就是‘曆史是由勝利者書寫的’。


  因此,比起正義本身,林海更希望程曦能著眼於追求正義的‘實力’!

  ……


  程曦對此心受教,隻依舊有不解之處:她並非不知道這個道理,她也並非真的就天真的以為弱勢者能‘發聲’求公道了,隻眼下的‘公道’對程錚一係而言難道不是一個絕好的理由嗎?畢竟程錚是沒有實力來對抗皇帝的‘兵權誘惑’的,那麽在自身無法抗拒又無力阻止別人爭取的前提下是不是能夠通過別的方式來試圖改變一下局麵呢?


  比如說,通過‘正義’的名號來攪混水什麽的?


  林海:“……”


  他就更加的哭笑不得了:感情你惦記的是這個!

  那,這方法又可行嗎?

  並不。


  且關鍵點程曦自己也知道:程錚‘自身無法抗拒又無力阻止別人爭取’。


  誠然程錚確實攪過一次渾水且也攪成功了,但三年前的程錚之所以能夠取得勝利,其中最關鍵也是決定了成敗的點在於皇帝在那時候沒能給‘參與者’們以足夠的誘惑,所以當程錚有所動作的時候,旁的皇子也能順勢從程錚的動作裏取得更多的好處——所以他們才會幫著程曦擠兌皇帝。


  隻今日的程錚能夠拿出比東南一帶的兵權更讓人垂涎的東西嗎?

  沒有。


  也不可能有,這樣以為的人怕不是在做夢。


  也因此,若是程錚真的有‘攪渾水’這樣的舉動,那麽多半不必等到皇帝動手,旁的皇子就要先集中火力解決他!

  ——皇帝眼下的神來之筆已經是將三個成年皇子三足鼎立的架勢徹底的打翻了,可不能叫程錚再成為那個‘眾矢之的’了。


  程曦:“!!!”


  還能這樣?!

  ……但細細想來,也真未必不是‘這樣’。


  林海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且他對程曦的說法已經算是相對溫和——他還有尚未提及的東西。


  那就是在這種時刻尚且在追求‘正義’的程曦從某方麵來說隻能用軟弱這樣的字眼來評價。


  畢竟程曦想要的正義——尤其是在她並沒有足夠的實力去追尋正義的前提下——是隻能懇求別人給與的。


  無論是撒潑打滾也好,無論是佯做凶惡的威脅也好……但眼下的程錚是能夠在那裏等待旁人給出‘回應’的時候嗎?


  不是。


  這裏,這時,沒有人會無緣無故的給出那個正義,除非程錚的實力讓對方人必須給予。


  ——那時候,就和程錚自己取得的幾乎無異了,也隻有那時,程錚才會享有絕對的主動權。


  林海:“……”


  他並沒有告訴程曦這點,但他同時又希望當程曦給程錚複述自己言語時,程錚能夠自己從中悟出來。


  否則,他一定會在這次的博弈中一敗塗地的。


  ……


  …………


  那麽,程錚也果然如林海預想的那樣天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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