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5 章

  賈母還能掰著指頭的告訴人為什麽不可能:


  賈家沒有能拿出手的子弟, 便曾有一個賈政看著是讀書的料,那性子也難以為官……更何況現在不管是讀書還是為官, 這人都不成了。


  且, 賈家也不是那種還未發家,隻待看來日就成的小門小戶——恰恰相反的是賈家就是從豪門的行列掉出來的!

  ……可賈家顯貴過,所以那些賈家在顯貴時結下的仇人、為了利益往來的狐朋狗友和打算借著賈家的顯貴扶搖直上的附庸者會因為賈家今日‘不顯貴’了就拍拍屁股走人嗎?


  不會。


  就算他們是一定會走人的,也不會走得輕易,他們會在走前順手埋了賈家, 然後用踩著賈家墳頭這樣的方式來墊高他們的位置。


  所以,賈家唯一能做的, 也就隻能艱難的維持自己麵兒上的體麵:這樣好歹能叫那些個不知情或是腦子不清楚的人光看表象就被唬住幾分,也好叫賈家在虛張聲勢後尤有幾分回旋喘氣的餘地……


  隻因若是連唬人的麵子也倒、塌了, 那如賈家這樣的老牌勳貴之家, 定然會被人撲到屍體上, 連已然冷透的骨髓都不放過!


  而這,也是為什麽,之前且至今賈赦都會被賈母拿來為賈家一力犧牲的緣故之一:就賈母看來, 降等襲了一等將軍爵位的賈赦別說裏子, 竟是連麵子都不能幫賈家撐住了。


  還不如為了二房打壓他,隻看那被捧起來的二房能不能飛出個金鳳凰。


  隻可惜事實叫賈母越發的失望了。


  ……


  是不是有些難以理解?這樣為了虛無縹緲的麵子和‘未來’竟是連親兒子都不顧了?


  可她已經把自己圈進了火焰之中出不去了,而若是能在火焰的環繞裏跑一跑動一動, 即使知道是徒勞, 但也能叫人覺得多少還活著——


  還有希望。


  和對美好的渴望。


  但, 從旁人的角度去看, 飲鴆止渴也不外如是了。


  所以,今兒的賈赦還真就是要就著賈母這飲鴆止渴的習性好好的給賈母上一課了!


  也好叫她知道這毒藥不是那麽好喝的,要是不小心喝錯了,那別說被毒了,怕先就會被噎到半死不活:

  比如扶持起王氏這麽個毒婦!

  ——王夫人不是就想要他不好過嗎?那他就叫賈母不好過!他還真不信賈母不好過了,還能叫王夫人好過!

  來呀,互相傷害啊!


  ……然後他就驚喜的發現,也許‘噎一下’不是終點,他能叫賈母噎了還噎!

  雖然這個絕妙的主意出現的時候,不是那麽的受賈赦的歡迎就是了。


  ……


  …………


  賈赦是本著理智的分析來由著自己的情感想要給賈母一個深刻的教訓的,但不想,便是他自己一房的下人……都未必有他這份理智和智商了。


  當即就有人小心翼翼抽上來:“老……老爺,我們好像還沒有去報官?要不我們就——”


  賈赦:“……”


  不得不說,一個‘還’字,一個‘就’字,真是充分的的表達出了這家夥以賈赦為首的狗腿之心啊。


  可不想這人的心是夠了,腦子卻顯然是不夠的:賈赦不過就是放一狠話而已——這世上向來是放話容易做事難的,要是賈赦真報‘告官’這事兒給做實了,那別說賈母如何了,便賈赦自己……也不好收場啊?

  因而,便是氣得幾乎都兩眼翻白的賈赦,一時間也不免就被這個愣頭青給氣得笑起來了:“你小子,是皮癢了——”


  隻在放狠話放到一半的時候,卻是他自己就先愣住了。


  不但愣,那張帶著戛然而止的怒氣的臉上竟是又露出一種異樣滑稽的懵愣表情。


  簡直就像是在麵對什麽難以置信的事兒一般。


  隻,那下人本是想著討好了賈赦對自己也有益處的,但見賈赦這不但不像是要賞自己還仿佛要罰自己的模樣,膽子也不由就縮得比針眼還要小了,連帶著脖子也縮了起來,且低下腦袋就不說話了,

  就完美的錯過了賈赦麵上那從懵愣到恍然,從恍然到震驚,再從震驚到喜悅的全套大跨越的表情變化,事後真是悔青了腸子也沒用。


  而賈政到底在變什麽臉呢?

  簡而言之就是還可以這樣,尼瑪的老子怎麽沒能照想到能這樣!


  ——報官嗎?


  報!

  必須得報!


  不報人家還以為自己怕了她們了!


  而自己又是那種會怕的人嗎?


  笑話!


  ……隻這前去報官的方法嘛,可能就需要斟酌一下了。


  賈赦本就是個混不吝的人,現在更是在混不吝的性格裏摻和上了一兩分的理智和狡黠,就更加是一個誰沾誰倒黴的刺兒球了:“你,去!點上幾個人,隻往那街上去。”


  被點名、站在賈赦麵前的、想要邀功而不得的下人:“???”


  他抬起頭,臉上全然是一種比賈赦的懵愣更為懵逼的茫然:“您說啥?”


  這不是剛剛才教訓自己這事兒做不得嗎?怎麽又要做了?還要點上幾個人一起去做?是怕自己一個人太孤獨了?


  ——不,隻是賈赦的腦回路也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夠跟上的。


  他是想要人能‘多多益善’不假,但這多多益善的人卻不是去衙門懟門的:

  他們是散出去壓馬路牙子用的!


  賈赦要報的官兒,其實就是步軍統領衙門的人,而步軍統領衙門全稱為“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聽著是一個無比威風的名字,可實際卻是京城大大小小事物的‘奶媽’。


  ……還真是奶媽!


  他家主營京城守衛、稽查、門禁、巡夜、禁令、保甲、緝捕、審理案件、□□人犯、發信號炮等要職。也就是說這京城裏誰殺人放火了,誰聚眾鬧事了,誰大晚上的不回家在外麵做些個什麽了……他家統統要管理!

  權力是真的‘大’,業務也是真心繁瑣。


  包括賈赦年輕時曾有過的那段吃喝嫖賭的浪蕩日子裏,那賭坊的老板都要時不時的給這步軍統領的衙役些銀子,一來是行個方便,二來這賭場時不時就會有打人的情況或者打人打不過反被打的情況發生,他們便也希望這些衙役能看在銀子的麵上對前者視而不見,對後者見義勇為——


  作為一個老紈絝,賈赦是十分清楚這點的,且現在,他也就要利用自己的清楚來做些個‘什麽’了。


  想到這裏,他的麵上不由就露出了一個猙獰又扭曲的笑來:“還愣住作甚,隻叫上你那些個兄弟去街上走走,爺給你們銀子花!”


  下人:“……”


  這話聽著是很美好的,但要是再搭配上賈赦此時的神情一起食用的話,那大抵是要把人的膽子都要嚇破的:沒人會覺得自己這是單純的去花銀子的!踏更像是領取死前的斷頭飯。


  至少這個不但腦子不夠還膽子也不大的下人就是這麽認為的。


  於是他又嚇得幾乎都要就一縮脖子,不敢再開口了。


  卻不能——


  他固然能把脖子縮回去,可賈赦那已然瞪向他的眼珠子卻是不會收回去的了。


  於是他隻能再次小心的求問:“老爺,您要我們去大街上還要給我們銀子花……這怎麽能呢?小的們……”


  “叫你去你就去!”賈赦並不耐煩對自家下人解釋,尤其是看到這人一副榆木疙瘩的樣子簡直恨不得一腳就把人踹出門去,又哪裏還耐煩於解釋?

  就又罵:“有花銀子的時候還不上趕著,這世上還有你這麽蠢的人嗎?!”


  簡直連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下人:……


  不不不,話不是這麽說的啊!

  花銀子——尤其是花別人家的銀子——正常時候是要上趕著不假,但要是……


  那下人就愁眉苦臉的想:那要是這銀子是如牢房給赴刑場的犯人提供的斷頭飯一樣是自己最後能得到的‘好’,自己是花用呢還是不花用呢?


  ……用吧,揪心,不用吧,更揪心,他亦知道即使自己想著一輩子都能不花用這樣的銀子最好吧,但要是賈赦真的鐵了心,那自己便是不受用這銀子也沒好下場了。


  還不如就用了,總也能做個‘飽死鬼’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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