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2 章

  ……


  不得不說, 當王夫人的行為開始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技術’時,原本就有些被她驚呆的人群更是驚訝到目瞪口呆:這個不停的在門前又跳又踹又伸手還不斷的更新自己‘發瘋’方式的人……是真的不需要綁起來讓神婆驅邪嗎?便之前的捶門能用喪子之痛來解釋的話, 眼下這明顯是發癲的行為怕是連喪母都不足以解釋了吧?

  不過, 比起請神婆與否,更讓眾人放在心上記掛的卻是:這樣的王夫人, 還能擔當賈家的管家婦嗎?若是不能,那賈家的下一任掌家人……


  又會是誰?


  ——獨賈母沒有這樣想。


  倒不是她此時還同情憐憫王夫人不忍卸她權力什麽的,而完全是因為此時的賈母隻餘下慶幸的心了:

  她不敢對王夫人說些什麽的選擇果然是沒錯的, 此時的王夫人已然不是一個還能夠說理的存在了:理智早就被賈珠的死訊息給衝刷得連渣都不剩了,而情緒……也在聽在賈赦開口的那一刹那燃到了最高點,梧桐火一樣的將王夫人整個人都燒得蒸騰起來, 別說旁人攔不得她了, 便是她自己都不定能控製住自己的行為!

  所以理智全無的在那裏撓門板什麽的……至少還沒撓人更沒來撓自己這個一個柔弱無助的老婆子不是?

  隻……


  賈母的慶幸也不過是瞬間的,因為她隨即就發現, 王夫人此時正在麵對的門板那叫一個結實, 而門板後麵的賈赦也仿佛全沒有開門的意圖……若是再撓一會兒王夫人依舊不能突破這板兒,那她會不會更換目標?

  於是她也過果斷的選擇死道友不死貧道了:“賈赦!我竟不想你竟然還有臉回嘴?你卻開門瞧瞧你弟妹!白發人送黑發人, 這般的場麵你又如何能忍心看?”


  ——從某方麵來說, 賈母這喊話也算是‘另辟蹊徑’了。


  雖然是因賈赦而來的吧, 但此時的賈母卻是明顯沒想著幫賈赦說話的意圖了, 畢竟賈赦此時還有門板保護呢,她有什麽?而作為一個和賈赦有直接的母子關係的人, 賈母被賈赦反過來帶累的可能性太高了, 因此與其幫賈赦被王夫人針對, 賈母還是選擇‘死兒子了’。


  還是那句話,此時的王夫人看上去是真的太瘋了,瘋到賈母不敢說家中有誰能製住她。


  所以還是犧牲賈赦吧。


  且便是隻看眼下,看他把一個經曆了喪子之痛的母親關在門外‘看戲取樂’,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啊?罵一罵什麽的,小意思。


  ……可以說,在和賈赦‘鬥爭’的這兩年中,賈母真的是把能用的法子都用盡了,連這等扣帽子的行徑,也不但能張口就來還能‘隨心所欲’了。


  可惜賈赦也不是吃素的。


  尤其是當賈母‘主動’提起這個話題的時候:“哦?是嗎?隻兒子也不是沒有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這種痛的,如此,可有顏麵在這裏勸弟妹一句——當自珍重,方不負逝者在天之靈?”


  賈母:“……”


  這話貌似有幾分耳熟?


  就再想。


  在仔細的回憶了一次之後,終於因賈赦那言辭間止不住的譏諷語調而想起什麽來了:

  這話兒貌似,應當,也許,是她對賈赦說過的。


  ……


  …………


  如賈赦所言,他也著實是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痛的:在賈璉之前,張氏還生育過一個孩子,那孩子聰明又乖巧——簡直不知道甩今日的賈璉幾條街去!


  可他死了。


  死於落水之後的風寒。


  ……


  那樣小的孩子啊!賈母當日也是見過他高燒時渾身通紅的模樣的,也是聽人說起過他死亡後麵色清灰的驚駭的——


  她一個光是聽人轉述的祖母都頗有些受不得,又何況於賈赦那些日子可謂是寸步不離的日日守在病床前,最後卻隻能直麵生死永隔的親爹呢?


  所以那孩子的死曾經在賈家攪動過不小的波瀾: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被整整麵對的死亡驚到失了魂了,賈赦說什麽也不願相信自己兒子果真是失足落水的,更不願相信自己兒子身邊的下人恰好在那時候看護不利真是因為躲懶的緣故……


  他要真相,要自己兒子死亡的真相!

  就查吧,把自家一房乃自整個賈家的人都查一查吧!


  可也不知是賈赦手段太無能,是下手的人段數太高還是其實這事兒就沒那麽賈赦‘想像’中的貓膩,在把賈家翻覆了將近半個月之後,賈赦依舊一無所獲。


  雖然半個月的時間對調查一件謀害長房長子的案子來的說並不算什麽長到離譜的時間,但賈母依然覺得不能再放任賈赦這樣下去了——


  這樣叫滿京城看了笑話,這樣在保不住長房的孩子之後還可能牽涉到二房的幼子,這樣廣撒網不知道會不會‘誤’撈到賈母的某些個釘子的情況。


  所以賈母親自站出來阻止賈赦了,而那時候,她用來‘勸說’賈赦收手的理由,似乎也是這樣一句‘當自己珍重’?

  ……


  那麽,今日的賈母今日又有什麽顏麵指責賈赦?畢竟王夫人經曆過的,賈赦也經曆過;而賈赦做過的,她賈母更是也做過!

  ——這是不是就是天道好輪回?

  賈母:“……”


  她一時間隻覺得臉上很有些熱辣辣的。


  卻不是因羞愧,而僅僅是認為自己果然是年紀大了記不清事了,不然怎麽會在這樣的時刻說錯話?


  而賈赦也是,過去的事兒如何就不能放下了,真要趕在今日追究?


  卻到底不敢再空口白牙的指責賈赦了,隻唯恐這個兒子的記憶力忽然又會‘好轉’這麽一回合了……賈母沒那麽多的臉麵拿給他接連踩!


  於是不敢再懟賈赦的賈母目光再一轉,就又轉到王夫人的背影上了。


  卻是驚訝的發現王夫人……停手了?


  確實是住手了,就在賈赦不想說話,賈母說不出話,兩人雙雙陷入‘過往’不可自拔的時候,那王夫人卻似乎終於找回了一兩分的理智了。


  可惜不是收手的理智,而是終於認識到眼前的大門真的不是她撓一撓就能夠撓開的——


  她需要幫助。


  需要……管它是工具還是人手吧,總之能幫她弄開門,叫她咬死賈赦也就成了!

  於是她終舍得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這門板上稍微轉開了。


  就回頭,對著或圍或跪在自己身後的下人露出了一個陰惻惻又猙獰的笑來。


  登時別說被她目光望著的下人了,便遠處的賈母也在看清了這個笑容之後倒抽了一口冷氣:尼瑪的,這神情放在夜裏那絕對能活活的嚇死人啊!


  而王夫人在慢條斯理的一笑之後,就伸手指了指那扇曆經她諸多摧殘卻是巋然不動的門:“打開它。”


  ——語氣輕柔語調和緩,卻是又叫人生生的立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


  然後就是止不住的崩潰:若是能幫王夫人‘開門’,她們早上前用實際行動邀功了好嗎?至於一個個都在這裏跪著嗎?便她們是做下人的,也是能感覺到這石板磚真是硌得的!

  可比起不願,他們更知道自己是不敢就直接拒絕的,唯一能做的也就隻剩下將頭更深的往懷裏埋這個選項了。


  一時間場麵不由陷入了靜默的凝滯。


  凝滯得就仿佛眾人都陷入了一片黏著的油濘之中,隻需要一點的火星,便會出發一場空前的爆炸。


  ……


  然後賈赦挑明了它——


  誰也想不到,也誰也不敢想,就在這賈母都不敢出聲的時候,賈赦卻是個敢於作死的,即使他的聲音隔著門板依舊有失真,可那內容卻是刹那間就將人拖回了沉甸甸的現實之中:“弟妹啊,不是我這個做大伯的心狠,隻這白發人送黑發人雖也是世間少有的慘事兒,但你膝下不還有一個兒子嗎?你能不看著他些?卻瞧瞧我,我昔年失去的可是獨苗苗!不也都堅持過那段最難的日子了?你也萬萬不要就失去求生的心啊!”


  眾人:“……”


  你這話是勸慰?怎麽就連門板都堵不上你的嘴呢?……不,該是說有這門板你才敢這樣不遺餘力的作死吧?可她們這些沒有門板保護的人呢?


  若說之前眾人在王夫人的目光下尤有戰戰兢兢的餘力,那麽當賈赦的話兒一出,大家卻是有誌一同的生出了一種‘還掙紮什麽啊?不如死了幹脆’的心。


  隻,在對眾人動手之前,也不知王夫人會如何炮製賈赦?


  ……


  王夫人沒有。


  或者說既然隔著一層門板,那王夫人便是‘有’也是做不到的。


  但這又如何呢?

  賈赦既然能用語言來做刀子,那她王氏也不是吃素的!大家都是幾十年的親戚了明爭暗鬥的,她還不知道如何做才能叫賈赦痛得最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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