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0 章

  賈璉是瞧著和賈赦不甚對付的, 可也隻是‘看上去’而已,要僅僅論平素的固有印象, 那還誰都瞧不出賈璉是個能動手弑殺堂兄的啊?!所以, 即使這時候的賈璉對賈母來說依舊是個‘不受待見的備胎’,但在對待上, 總歸還是小心了許多。


  且先將賈家此時的‘難關’度過去, 再和他‘計較’不遲!

  ——這時,賈母那原本已然死寂的心,又終於於那萬千的思緒中陡然升起了一股子蓬勃的鬥誌來:


  便是老邁之後依舊沒能獲得含飴弄孫的情致還得看自家兒孫為利益往事裏鬥爭又如何?‘老驥伏櫪, 誌在千裏’!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還能動彈, 這賈家就不至於敗了去, 且不止於此, 她還就能幫扶著賈家走出這個困局!


  雙目陡然間就亮了起來,又如同困獸一樣的射出了噬人的寒光來。


  也有力氣說話了,隻沙啞著嗓子, 用一種粗噶的尖利語氣命令:“都圍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去尋你們二太太去?”


  ……


  …………


  這裏賈母終於回神知道要先處理‘不安分’因素了。


  隻不想她這含有威帶怒的一席話,卻是說得那些個來尋賈母的下人是又喜又怨!

  喜得自然是賈母到底理會人了, 叫她們不至於在這裏跪了許久卻是跪不出個‘結果’來。


  可怨卻也是怨賈母給出的這個結果還不如不給呢!要她們自己能去拉住王夫人或是賈赦, 她們至於到這裏來下跪?還是賈母以為她們的膝蓋天生就該軟?

  賈家的下人既然都膽大包天能謀害主子了,那自然也大多都是早就心大到胸腔都裝不下的了,因而這時候腹誹賈母, 也就更一點心理障礙都沒有了。


  隻麵色依舊恭敬, 還顯得惶恐:“老太太, 實不是我等不知盡忠,而著實是太太已然被噩耗衝昏了神智,我等勸不住啊!”


  隻可惜賈母並不聽這些個解釋:“勸不住?你等若能將現今兒在我麵前玩的嘴皮子且在你們太太麵前使出六七分來,我就不信這天下還有你們勸不住的人。”


  然後越發得冷笑開了:“且,勸不住還拉不住嗎?你們太太再怎麽說也就一個身子兩隻手,你們這些個人上前還拉不得她一人了?我還真不知道我賈家還養了這麽多比閨閣小姐還嬌弱的下人!”


  諸人:……


  你說得倒輕巧!

  她們這許多人上去。別說勸,隻說拉說攔,那的確是能攔住王夫人不叫做‘傻事兒’的,可這之後呢?


  難道他們還能和王夫人拉扯一輩子?


  且他們便是暫時有些人數優勢吧,那也是因著王夫人此時失了神誌隻知蠻橫,待得她自悲痛中回神,別說料理賈赦了,隻料理她們這些‘吃裏扒外’的下人那就是分分鍾的事兒!

  難道還得那時候再來求賈母?


  對不起,就賈母眼下這連小兒媳婦要殺大兒子時都不怎麽樂意動彈的模樣看來,她們還真不信賈母那時候會仁慈!


  所以,還不如就這時候便來逼你賈母一逼呢,這樣不管你動不動,那出事的人和事兒,都是你賈家自己的人自己的事!

  ……


  就俱是低頭不言,隻將額頭抵在地毯上,瞧著是忠心無限的樣子,可其中思量,卻是個人自己才清楚了。


  ——不,不隻她們自己,賈母也是清楚的。


  到底是掌家幾十年的人了,這見過、會跑的豬多了,那‘豬’會怎麽跑她也就多少有經驗了。


  卻再是清楚也依舊是無可奈何的:賈家自太祖時期建府,至今已有五六代了,也就是說賈家的世仆至今也傳承了有五六代了,他們之間,他們和賈家之間,早就是理不清的了。


  且這種‘理不清楚’甚至於包括賈母作為賈家的老祖宗想要‘料理’賈家的下人的情況。


  ——除非她有一損俱損的勇氣。


  可賈母明顯是沒有的。


  於是不管不成樣子,管又不知道該如何管……場麵一度就非常尷尬了。


  好在這時候,那賈寶玉也不知是因為母子聯係還是祖孫連心……亦或者就是最簡單也是最直接的被屋子裏這種壓抑又肅殺的氛圍給嚇到了,原本就哭得有些接不上來的聲音一時間竟是再一次的大作了起來,又兼他早些時候就被王夫人的下人嚇得哭鬧過一回了,這回哭起來,那聲音也就越發的嘶啞了些,隻叫人聽著覺得好不可憐。


  也叫賈母更是聽得心疼不已了,忙慌慌的將賈寶玉從丫頭的懷中搶過來,摟在懷裏心肝寶貝的喊個不停……瞧著一時間仿佛是沒有什麽功夫和王夫人的下人糾纏了。


  ——但也不能就丟下這些人不管啊?所以在借著哄賈寶玉這個大寶貝的功夫且整理了一番思緒後,賈母隻輕巧巧的就略過之前的話題,一麵由著丫頭將又哭累了開始新一輪打嗝的寶玉從她懷裏抱出去,一麵就由著鴛鴦帶人用熱熱的巾子在她麵上滾了一滾,連手指也細細的擦拭了一遍,如此才像是一個全麵武裝的戰士一樣站了起來:“走吧?也好去瞧瞧你們二太太是不是沒了兒子就真活不下去了?”


  眾人:……


  這語氣,也簡直了!別說王夫人了,就他們這些下人聽著……也恨不得先弄死你個老太婆再大不了償命了。


  更何況下人們雖沒明說,但各個心中都是明白的:王夫人並非單純的活不下去了,而是想要先弄死賈赦再說活不活的話兒……而這兩者一個是你賈母的大兒子,一個是你賈母的小兒媳婦啊!你這般的漫不經心,可是兩個兒子都不想要了?


  ——還是說,不是這賈家人的狼心狗肺,果然是從賈母開始就根不正的?

  眾人且在心中歎為觀止了一回,可既然連賈家人都不在意賈家人的死活,他們這些外姓的人操心那許多作甚?鬧唄,總不過鬧崩了,他們自拿著這些年在賈家積攢下的銀兩回家做個富家翁……也就是了。


  就好以閑暇的看著賈母一麵不顧王夫人的死活,一麵很是殷切的吩咐人給王夫人的兒子賈寶玉備下一盞溫溫的玫瑰露——他哭了那麽久,想必是渴了,隻水也不能一時就喂得太多,便是一小碗也要分幾次慢慢看他吞下去才好。眾人:……


  好的好的,你不急,我們也用不著替你急,終歸等死了人,我們幫著布置靈堂也就是了。


  ——這賈母果然是不急的。


  隻不想她也‘果然’是不用急的,就在賈母帶著人慢悠悠的到了賈赦的院門外時,那王夫人也還連賈赦小院的門都沒有闖進去呢!

  ……


  …………


  是的,王夫人這時候已經突破了自家下人攔截的防線,卻不想竟是連賈赦這方的第一道關卡也邁不進去!


  眾位賈家二房的下人:“……”


  不怪我軍無能,著實是敵軍的‘裝備’太‘先進’!

  自從有了銀子,賈赦花起錢來那叫一個毫不手軟,除了在臨街的那麵給自家的小院再砌了一道門以外,便之前對內的小院門,他也重修了一回,漆得鮮亮氣派什麽的就不必說了,隻說那門板上被賈赦使人又厚厚的上了幾遍桐油,還有鉚釘什麽的,也換上新打的銅件,因此別說嬌弱的王夫人了,就算亂軍來了,這門也是能抵上一抵的。


  又有王夫人來之前就昏了一回再鬧了一回,等到終於回了神誌知道用權勢等物壓製住自己房中造反的下人,那精神氣力也早就是強弩之末了。


  便是帶著人氣勢洶洶的過來,也不過是麵上能有些糊人的凶悍而已。再加上她這場大鬧,賈赦這又哪裏會有不知道的道理?因而門扉緊閉之外那門板後麵也不知是使用了什麽東西頂在那裏,王夫人拍了這許久的門,別說撼動了,竟是連手拍在門板上都沒有發出多少的聲響,倒是門後麵很有些沉悶的咚咚聲在響應者王夫人的拍打——


  也簡直叫人都要以為王夫人是什麽會隔山打牛的高手了。


  ……


  隻,雖說王夫人撼動不得這門板,但比她‘撼動’不了門板更叫人驚訝的卻是她居然需要親自‘撼動’門板這事的本身:

  須知她可不是一個人來的,她帶來了……準確的說應該是在她身前攔在她身後勸的人就不下兩掌之數,難道這些人都是木的不成?

  他們不木,隻是太過‘精明’了:便是有這許多人,也不過就是那些之前攔王夫人而不得的人,在王夫人回複神誌知道拿捏住他們的‘短處’之後,他們也都不敢再攔截王夫人了。


  卻也不能就‘幫忙’啊?因此進退不能的情況下動嘴皮子罷了,如此不攔不幫的情況下,也就不怪他們不幫王夫人拍門了——便是她們之中那個‘最該’對王夫人忠心的周瑞家的,此時也不過就是跪在王夫人身後哀求而已,瞧著仿佛是忠心耿耿的模樣,隻在這浮於表麵的忠心之下的那些個心思算計……


  賈母不會看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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