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4 章

  而賈敏雖是心中混沌, 但到底還是林家的下人手上更熟練,隻不多時就將賈敏收拾得端莊大氣,正正是一副大家主母的氣派,卻又隱約透著一份幹淨利索的勁頭,想來會在徐氏的眼中留下好印象:畢竟林海在程錚眼中就是‘幹將’的身份和定位,想來賈敏見徐氏,也要將這定位強化了再強化, 才能對林海和林家好。


  經過了這份巧手打扮,又兼期間的細細勸慰, 賈敏原本隻有兩三分清醒的神誌也漸漸回籠,又再對著鏡子轉了一回身子, 親自將紅寶石的耳墜取下來,換了一對雖顏色同樣討喜,但瞧著卻是溫潤不少的蜜蠟墜子後, 方才往那太子府下人等候的花廳去了:再是下人那也是太子府出來的, 萬萬沒有賈敏這裏都上了車再叫對方跟上的道理,又有聽說這回來的是徐氏身邊的大丫頭——出入太子府自然是有馬車接送的, 賈敏還想厚顏蹭一回車,不為別的, 隻為越發的和對方親近些許而已。


  就一路疾步, 果見到在那裏等待的人正是自己見過幾麵的倚畫。


  賈敏並非沒有見過徐氏,因此對促使身邊伺候的丫頭也大多都能記住容貌, 尤其這倚畫更是因徐氏的倚重而叫賈敏越發的上心了幾分。


  因此在見到倚畫之後, 賈敏那些還沉浸在情緒中不願醒來的理智也被迫醒來了, 隻打點起十二分的心緒迎接上去,就對著倚畫溫柔的笑了笑:“姑娘可是久等了?”


  那倚畫雖被林家的下人讓進花廳奉茶,但她也不敢就張揚了去,隻略略在最後的那把椅子上沾了點邊,除了自己手裏的茶盞對桌上的東西更是半點不敢妄動,等到遠遠見了賈敏領人過來,那更是早早就放下一切隻起身垂手恭立,又見賈敏問話,便笑著回話道:“哪裏就值得林夫人這樣問了?奴婢卻不敢就接話呢。”


  倚畫能自稱奴婢,可賈敏卻是萬萬不敢認了主子身份的,因此也急忙就半側過身子,以示讓過了倚畫的話兒,才又笑:“姑娘這竟是叫我也不敢接話了呢?罷罷罷,若真這般,我們卻要自己將自己就坑在這裏呢!”


  賈敏其實對外並不是這麽一個張揚的人,隻無奈今日接到的消息就像是一把火一樣的在她心裏燒,燒的她連開口都不免帶上了兩三分的焦灼之氣。


  也就燒得倚畫也不由詫異幾分,且不著痕跡的在賈敏的麵上看了一看,仿佛要看清賈敏究竟是為何這般暴躁。


  卻是看不出什麽來。


  因為便賈敏自己也不由就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給嚇了一跳,麵上也就因此而木了一木——倚畫再能,從木頭上又能看出什麽了?


  隻分辨不出就分辨不出吧。


  如今倚畫雖依舊對徐氏的忠心,但這掏心掏肺的方式也被環境逼得改變了:就徐氏眼下的處境,倚畫冷眼看著竟是比昔日借由程曦入了程錚眼之前還要糟糕幾分,因此她思前想後之下,覺得這時候徐氏不送也比動要好——所謂的不動倒不是真要徐氏不動了,而是程錚程曦無話她就別妄自動作——免得叫程錚更添厭惡,所以自己便是看出林夫人麵上有什麽又如何?難道還能就拿來‘挑撥’徐氏了?


  莫若就低頭不見的好。


  這般,一人有心幫著掩飾過去,一人有心幫著掩飾過來,雙方也就和諧的略過了這個話題,又有一來怕再有什麽話題會說著尷尬,二來怕徐氏程曦久等,故不過再幾句話的功夫,二人就要相攜往外走。


  卻是沒有走成。


  因為就在倚畫腳都還沒有邁出花廳的時候,那通往林家後院的道路上就又拐過來一個步履匆匆,麵上似有焦慮之情的仆婦,雖說對方在看到賈敏和倚畫一副正打算出門的模樣時便就乖覺的止住腳步,但麵色卻也因此更加惶急了些。


  就叫倚畫不由暗暗瞧了賈敏一眼:這林夫人旁的不說,至少就治家這點看來就是個好的。如何就會叫自己見到這個仆婦了?


  怕是真有急事兒!

  而這倚畫都看到了的事兒賈敏又如何會看不到?


  甚至她隻會比倚畫‘看得’更清楚!


  因為來人不是別個,正是她放在自家女兒身邊的奶媽媽!

  ——此時對方這樣的神色,難道是……?

  想到這裏,賈敏的呼吸不由就是一頓,麵色也因此蒼白了些許,隻到底顧及倚畫,就不好開口相問。


  也就叫真瞧著她的倚畫看了個正著:“夫人可是有急事?”


  賈敏心中正是焦躁的時候呢,偏偏還要對倚畫說‘無妨’……真真是煎熬。因此等不及開口,雙頰上就浮現出兩朵紅暈——襯得她眼角都有些泛紅了:“無妨,這一家子裏怎麽也有小百號的人,哪天沒有個急啊切的。”


  卻到底叫人聽得出很有些言不由衷來。


  倚畫不由就暗自歎息了一聲,也不逼問賈敏了,隻轉而道:“若真是急,那夫人此時先交代個一兩句的話也不妨事……隻婢子也大膽說一句,這一兩句使得,再多就不得了。”


  頓時就叫賈敏聽得如奉天籟,若不是明白倚畫也在催促自己快些,怕就要先把這一兩句話的功夫花費在感謝上了。


  好歹克製住了,且對倚畫感激一笑,便就轉了頭,同時也變了副臉色:“可是大姐兒那裏出事兒了?”


  那奶媽媽既然能被賈敏放到黛玉身邊,想也是個懂事的,因此不過這兩三句話的間隙,也把眼下各人的處境都看明白了。


  也就不廢話了:“大姐兒今起鬧著要看花院子裏的白霜怎麽也不肯歇,小的想著那霜也就晨起的時候有那麽一陣,晚了便沒了。因此便把大姐兒裹得厚厚的,親自抱了去。……大姐兒當時是極為高興的!瞧著也沒什麽不好,隻方才玩鬧著,卻是有些咳嗽起來,奴……”


  壓不住事情了?才想起來找賈敏了?

  賈敏:“……”


  她一時間隻覺得有些頭昏,簡直都想要質問這王媽媽為什麽在大姐兒鬧著要看白霜的時候不來找自己,這看著病了瞞不住了才想起自己了?

  虧自己還覺得她是個聰明的!


  但此時卻不是發作的時候,徐氏身邊的倚畫就在自己身邊呢。


  就隻能咬牙:“你去尋管家,叫他拿了老爺的名帖請了大夫來,你且好好的回去照顧大姐兒,待得她無礙了,我再慢慢來料理你!”


  話雖嚴厲,卻也不忘記給這王媽媽吊了個不小的胡蘿卜在眼前看著:畢竟自古就有‘將功折罪’一說,眼下賈敏且不問她的過還叫她依舊照顧小主子便是為了自己能少挨些板子,她又焉能不盡心?


  因而,從方麵來賈敏這處置法子也是很‘刁鑽’了,不怕對方不竭盡全力。


  ——隻再是處置得恰當,到底還是抵不過生病的那個是自己女兒的心疼,因此賈敏的麵色不但不見絲毫放鬆,還更焦躁了些。


  看著簡直就像是想要不顧一切的拋下倚畫,隻親眼看看女兒才好。


  ……


  母女情深。


  倚畫就更是歎息了,再想到昔日徐氏和程曦也仿佛有過這樣的歲月,隻——


  隻怎麽就落到叫自己回憶那樣的歲月都得帶上‘仿佛’這樣的字眼了呢?

  想著,那本猶豫著要不要給賈敏賣好的念頭不由就一轉,是真心實意的想要給賈敏這個好了:“林夫人若是擔心,不若就帶著大姐一同去,太子妃旁的不成,這叫個太醫給大姐兒瞧瞧卻是便宜的。”


  ——登時說得賈敏渾身一顫,若她是隻貓,怕是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倚畫或許是好心,但問題在於她的好心賈敏承受不住啊!


  或許倚畫隻是想著程曦素日對林大人這個夫子頗為親近且明眼人也能看出程錚是很倚仗林海的,所以徐氏一定不會介意給賈敏這點‘方便’的……


  可賈敏不會這樣認為。


  賈敏隻會認為這種‘認為’……過界了。


  其實在和賈家決裂之後,賈敏也並正正放下過賈家,隻她的放不下並不是再度湊上去親昵,而是反複的在心中思量,思量賈家為什麽會至今天這樣的地步。


  最後的結論無外乎一點:

  賈家太過於自以為是了。


  尤其是當他們的自以為是表現在對旁人的肆意‘掠奪’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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