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2 章

  不等賈政思考出個結果來, 就有人用一種堪稱撕心裂肺的慘叫告知了他結果:“珠少爺!”


  賈政;“??!!”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片刻的空白, 那種宛如斷片兒一樣的感覺隻叫他木愣愣的戳在原地, 即使連賈璉都因為那聲珠少爺而有所反應的時候他也不見絲毫動作, 就仿佛這個人已經澆築凝固在了原地——


  不過這時候沒有人會在意他的失常了,除非他兩眼一翻就此倒下去。


  因為賈珠明顯重要多了好嗎?


  賈家的下人們是都知道賈珠的身體已經是如何的油盡燈枯就剩最後那點子餘暉了的。而賈璉雖是不知道賈珠已經是如何的‘破敗’了,可他自小也是被捧著長大的,甚少有磕著碰著的時候,又將結合方才那聲碰撞聲和喊聲一結合……真是想想就覺得疼!

  故也就都顧不上賈政了。


  ——要說這賈璉真真是個‘人間真實的奇葩’,平素裏行事的時候那是半點不見手軟, 自己怎麽‘好’就怎麽來,可若是要因他行事而引發出什麽後果……他卻又要‘仁慈’的把眼睛閉上,隻仿佛不敢麵對這樣的悲苦。


  說到底,這並非是真正的善良,而不過就是一種變相的懦弱。


  便如此刻:


  他要拿著賈珠做筏子, 卻是不敢麵對賈珠這脆弱的‘筏子’被自己踩斷的後果——他已然推斷出賈珠的身上大抵已經發生了什麽,卻是一點都不敢進去用自己的雙眼確認和直麵這種結果,就在下人們都急哄哄的湧進屋子裏瞧賈珠如何,賈政木著臉愣在原地不知今夕何夕的時候, 已然知道了‘今夕何夕’的賈璉卻是選擇了一條和下人們截然相反的的方向拔腿就跑!

  ——不是他!和他沒關係!賈珠此時……不不不!應該說是賈珠什麽時候有什麽事兒都關係不到他頭上!

  ……


  …………


  而,許是被賈璉的動作驚醒了神智吧, 久久愣在原地宛如石雕一樣的賈政卻是遽然間有了幾分的活泛氣兒:他的眼珠子且動了一動, 然後就用一種不輸給賈璉的速度卻是完全碾壓了賈璉氣勢的姿態如同猛虎一樣直撲進賈珠的房間——


  然後他就看到賈珠整個人都已經趴在了地上!以一種完全的, 整個人連帶著半幅床褥都從床上被帶下來的姿態‘橫臥’在地上!


  賈政:“……”


  他那方被強行重啟的大腦就又像是被潑了一整盆的冰水一樣的凝固了。


  ……


  其實, 就算賈政出去和賈璉‘對噴’, 但他也不可能對自己尤在病床上的兒子完全不管不顧,所以他雖說將大部分的人都趕到院子裏了,卻是還有那麽兩三個下人留在屋子裏服侍賈珠——


  可誰能想這些人竟是沒一個把心放在賈珠身上呢?


  似乎也怪不得他們?因為賈珠雖說是大不好了,但卻是沒有一個具體的‘不好’的時候,不過就是拖,還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不間斷的拖,也就慢慢的將服侍下人們耐心給‘拖沒了’:怕什麽呢?這珠少爺雖說是好不了,但不是也死不了嗎?就放上一會兒也沒什麽……相比之下還是賈政老爺和賈璉少爺的對罵更叫人有興致些——


  說不得這輩子就隻能看這一回了!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可誰能想到,就這麽一錯眼,卻是真的就要了賈珠的命呢?他不是躺了這許久了都起不了身嗎?如何就能在方才將自己整個人都折騰到地上了?

  有這份活力你怎麽不早用啊?!

  ……


  不過,現在也不是‘責怪’賈珠的時候,先想想拿著這人要怎麽辦吧?


  但不等他們想出辦法來,那一直木楞得和泥塑般的賈政,忽然就化成了一頭蠻牛,擠開所有的人衝到了賈珠的麵前:“珠兒!!!”


  單從那聲嘶喊聽來,賈政並非不愛賈珠,隻是他的愛一般人承受不住而已。


  作為誌大才疏的典型代表,賈政也如同所有望子成龍的蟲父母一般,自己飛不動怎麽辦?生顆蛋教蛋飛!


  所以賈政雖然愛賈珠,但與其說是把賈珠當做兒子來愛,不如說是將賈珠當做一塊璞玉,為了使之能綻放‘應有’的華光,他可以不顧賈珠的感受隻用刻刀恣意的雕琢自己想要的模樣——


  但縱然是強迫賈珠至此了,他卻是依舊無法接受有一日這玉石也有被摔得粉碎的結局!


  怎麽能!怎麽會?!又怎麽可以??!!

  他的希望,他的寄托,他多年的情感……他的——


  他的兒子啊!!!

  賈政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赤紅了眼球,而倒在地上的,被他小心翼翼想要觸碰卻又不敢的賈珠就是那道鮮血淋淋的傷口。


  不敢碰觸,卻又忍不住去碰觸的衝動,也就隻能一聲接著一聲了:“珠兒,珠兒!珠兒你怎麽了?!”


  可即使賈政嘶吼得再是撕心裂肺,賈珠也無法回答他了,因為所有的氣力都已經被賈珠拿來盡力的呼吸並且試圖將那呼入的空氣截留在自己的體內更長的時間。


  ——就宛如他在依依不舍的挽留著自己所剩不多的生機。


  卻依舊是逝水東流挽不住。


  ……


  眼看著,賈珠就隻有出氣的份兒沒有進氣的份兒了。


  也直到這個時候,在遽然間被情緒衝昏了大腦的賈政又不得不再次把理智的弦兒給接上了。隻是依舊接得不怎麽對的樣子:“太醫!太醫呢?!”


  眾人:……


  他們近乎於震驚的望著賈政:這到底是清醒了還是沒清醒啊?不說這裏是金陵哪裏來的‘太醫’,隻說賈政你自己就不是一個能出入有太醫隨侍的人,他們這些做下人又到哪裏去找太醫哦?


  又靜了有一靜之後,終究還是有腦子的反應了過來:別管是不是太醫了,這時候顯然需要一個能救命的過來先把賈珠的命給保住啊?

  好在賈政來的這些日子,下人們便是隻為了做樣子也終究要做出一副殷勤尋醫問藥的模樣來……就先把那些個日常給賈珠看病的大夫統統提溜過來再說!

  一時間不由就人影亂竄,也顧不得什麽任務分配了,隻先給自己定一個目標方向……不求把賈珠救回來了,隻求賈政事後在追究責任的時候自己能因今日的‘努力’被歸於屬於那種無功但也不至於有過的人員罷!

  可也有那等不夠還想著獻殷勤的人:不但不去問醫尋藥,反而湊到賈政的麵前問需不需要先用些跌打損傷的藥膏——畢竟也是整個人從床上滾下來的,身上難免沒有點磕碰痕跡……


  可以說,要不是賈政這時候正是麵對縮在地上不敢就動卻不能就放著不動的賈珠不知如何是好的話,那他現在早就已經大耳刮子抽到那些來他眼前賣好的傻瓜臉上了!

  這時候是妄動賈珠的時候嗎?沒見賈珠都這樣了,還想著倒騰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呢?


  隻到底不敢再當著賈珠的麵做些什麽激烈動作了,因此便是一對眼珠子已經紅到要滴血,但賈政也隻能咬牙從齒縫間蹦出一個字來:“滾。”


  這個字說得無甚威儀,卻是仿佛如同地獄裏的陰魂一樣帶著透骨的寒意隻往人的骨頭縫隙裏鑽——


  頓時就嚇得那些人簡直不敢再繼續表現了。


  ……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賈政的這句話太過於‘陰森’了,它竟是將賈珠的命給一並帶走了。


  即使有著那些被賈家下人或請或拖拽回來的大夫的竭力救治想要保住賈珠的生命,卻終究妥還是挽留不住。


  不過幾日的功夫,金陵賈家的大門上,就挑起了白幡。


  賈珠沒了。


  ……


  …………


  他去得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又如此的叫人感到措手不及,別說那些下人了,就是賈珠的親爹賈政也隻感覺到了一種茫然:怎麽人就——


  沒了?


  即使賈政趕來金陵的時候,賈珠的身子骨看起來已經很有些不好了,但再是不好也沒有持續壞下去啊?又有大夫們集體保證這是心理問題,因而賈政便是上心這個兒子也不曾真正上心他這次的病:不就是心裏想太多了嗎?吃飽了撐的!有自己在這裏坐鎮,哪裏輪得到賈珠操心呢


  在賈政的心中,賈珠是珠寶是璞玉,是實現自己夢想的階梯,也是一頭蒙著眼睛拉磨的驢,隻管往前走了就是了……賈政自然會跟在他身後,用他、也為他,耕出一片錦繡山河來。


  可現在,賈珠卻是死了。


  ——怎麽就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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