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9 章

  好吧, 因為這些日子中這裏很是收了些有‘來頭’的人, 所以這銀子雖然的確是他們見過的最大錠的, 也還不至於晃到他們全然停止思考。


  可……他們是真沒見過對他們這麽謙和有禮的老爺啊?!


  以往那些來探監的人誰不是一邊給銀子一般拿鼻孔對他們?甚至於還有人覺得他們收了銀子, 那就該做‘狗’了,那一句句的,指使著他們來來去去的吆喝哦……


  隻叫他們背過去呸了好幾十聲都不解氣。


  反觀, 如林海這樣,也簡直叫他們要呸都不知道該從那裏呸了好嗎?

  不不不,看在銀錠子的麵上也是不能呸的。


  於是眾衙役簡直是眾星捧月一樣將林海捧進牢房裏,也叫他一眼就被自己那同樣可稱為被眾星捧月的侄兒給瞧見了。


  ——隻卻是不同的‘捧’法。


  須知這裏關押的雖也是犯人,但大多數都是頂天也隻是偷搶之輩, 這世道殺人者少見, 可小偷卻是不少見的。


  因此這裏可以稱得上是十分之……擁擠。


  尤其是在有幾個看著就不一樣的‘大爺’或一人一間或兩人一間的占據了些珍貴的牢房‘資源’之後,這剩下的地方,就更加擁擠了。


  林海也一見那些住著單人間或者雙人間的家夥就笑了:他們住的地兒寬敞就不說了, 隻說那牢房的幹草上鋪的可是上好的錦緞鋪蓋,又有此時牢獄中慣常的腥臭味道中還隱隱夾雜著一股子熏香味, 若要尋找源頭,似乎也正是是那些人所在的地方——


  隻這熏香的味道雖然悠怨,可和牢房裏的腥臭一混合……卻是叫人更想吐了。


  林海強行忍住自己反胃的衝動,又在那些人的麵上細細掃過……卻不見自己的侄兒?

  當然不在了。


  賈璉可是需要被特殊照顧的人呢!再加上林海一直蹤影全無, 賈家這幾天也顧不上打點這裏了, 所以賈赦想要有單間或者雙人間的待遇?

  做夢!


  也就在林海一遍尋不著準備再尋找二遍的時候, 便聽到一個驚喜到幾乎破了嗓的聲音:“林姑父!”


  林海:“……”


  尋聲望去, 卻見在那些個堪稱人擠人的牢房中,有一個正在奮力向自己這麵掙紮過來的……身影?

  別怪林海和那人麵對麵都用上了‘身影’這個詞,而著實是都眼對眼了他也沒認出這是自家的賈璉侄子。


  ……不過,看著還是有點像的?要是能把臉洗幹淨了,臉頰上加點肉,再調整下精氣神,就更像了?


  林海:“……”


  難得他也有這樣回不過神來的時候。


  也就在林海難得懵逼的時候,那些簇擁在他身邊的衙役們卻是差一點就炸鍋了:他們怎麽就把這位重要的‘小爺’給忘了?才拿了人家的叔叔的銀子就叫人家叔叔看到自己虐待他呢?

  要命!


  雖然這虐待賈璉也有上頭人的意思吧,但他們也知道真到了緊要關頭可沒哪個上頭人會認責的,也就是說聽話的是他們,倒黴的也是他們……


  那還不趕緊自救?

  當即就做出一副吃驚到不行的模樣來:“怎麽?您和這位認識?”


  這話卻是問的賈璉了。


  畢竟麵對林海……他們還是很不敢當麵忽悠的。


  賈璉也簡直就要被問出一口老血來,近乎於悲憤的哽咽著:“我早就說了我是賈家的少爺,也說了我姑父可是當朝太子最為倚重的大員!你們卻還敢這樣對我!”


  林海:“……”


  第一,他確定了這傻子果然是自己的侄兒。


  第二,就算是自己家的他也不想要了。


  簡直就想轉身走人……


  就在林海木著一張臉糾結抗拒的時候,過於殷勤的獄卒們卻是恰好幫他解了圍。


  這個急急的上前準備掏鑰匙開牢門:“您老受罪了,都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受累,受累。”


  那個道:“瞧小的這雙招子,真真沒用!怕上一世是安在王八身上的吧?”


  還有更直接的:“您就是我爺爺,爺爺可千萬別和孫兒計較。”


  ……


  七嘴八舌五花八門,簡直叫人開了眼界:

  一來這些獄卒都是出身尋常走馬販夫之家,那市井裏的話是一套一套的——比起文化人的婉約,這市井之語給人的衝擊往往更直接。


  二來有多少人是見過獄卒喊犯人‘爺爺’的奇觀的?別說旁的人了,就連那些以偷雞摸狗為生以大牢為家的慣犯們也頗覺得今兒……長見識了!

  如此,可算是沒有人有那個空閑餘力關注林海在麵對賈璉的時候,態度稍微……有點‘不太親近’了。


  林海:“……”


  其實他也算是開眼界的群眾之一,但比旁人可專心看戲,他卻是有任務在身的。因而很快的回了神,隻對著賈璉道:“胡鬧!憑你是誰,這犯了錯,就要認罰!”


  那賈璉正是在‘表露了身份’之後無比威風的時刻裏呢——往日裏他是絕對看不起這些獄卒的,可誰知這些日子裏就是這些獄卒給了他老大的苦頭吃還叫他求救無門?今兒可算是仗著林海正了身份了,再看到這些獄卒們在自己麵前伏低做小……不得不說賈璉的心裏,真的是有一種翻倍的快感。


  然後就被林海一句話拍地上了。


  他當即就忍不住了:“姑父!侄兒真的什麽都沒做啊!你可不能聽那些人亂說!”


  林海簡直就要聽得一曬:“你要當真沒做那就不會在這裏了。”


  還有一句沒說的:沒人亂說,人家直接伸手了!

  但對這個侄兒,他已經是沒有任何的期待,因此不管時間地點對不對他都不會再試圖解釋說明什麽了,就忽略了一切中間環節,隻道:“你受苦了,我帶了些東西來,你先吃些填肚子。”


  這顯然不是什麽正常的接人出獄的手續,畢竟誰要走的時候不是急急忙忙的,還留在這兒吃飯呢?

  可賈璉真的是一個不譜世事的公子哥兒,那裏會知道這些道道?


  再加上林海的話音一落就有知情識趣的林家下人隻把食盒拎出來,蓋子一揭開就是一罐兒煨了數個時辰的佛跳牆,即使現在瓦罐的蓋子還沒打開,但到底是少了一層‘束縛’,那霸道的香氣彌散的哦……


  無孔不入,更是爭先恐後的往賈璉的鼻孔裏鑽!

  於是被這香氣占據了整個鼻孔加腦腔的賈璉顯然不然能正確思考了,就故作出一副瀟灑的姿態,卻是腳下一點主見也沒有的就循著那食盒的移動軌跡往那種擺放在牢房邊的八仙桌旁飄去。


  這桌子本是獄卒擺在這裏方便麵對麵的守著這一牢獄的犯人用的,但說真的,誰樂意待在這醃瓚地方啊?所以這桌子……也就日漸成了一個擺設了。


  也就叫林家下人們放食盒裏的飯菜也能放得分外利索。


  然後就把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的吸引在上麵了。


  這些擺放在桌麵上的菜色……別說平民了,就是出身豪門的賈璉,也看直了眼:它們和往日賈璉在家中用慣的菜色不同——作為積年的勳貴自家,賈家早過了三代穿衣五代吃飯的時候了,此時便是進入了衰敗期,可也依舊繃著麵子呢,因而都吃穿用度之上,多半貴而不顯。


  但這些從酒樓端來的菜可不同啊,作為商家,酒樓不但要吸引回頭客,更要招攬新客,所以這些菜不但有‘內涵’,更不吝嗇於在被人看到第一眼的時候,就張揚的彰顯出自己的‘優勢’來——


  色香味,無一不‘刺激’!

  賈璉再是養尊處優出來的,也抵不過這些日子盡在牢房裏啃窩窩頭了……不,作為一個被丟在偷搶之輩裏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公子,有好幾次他竟是連窩頭保不住,隻能含口清水騙自己是玉液瓊漿……


  所以這時候還管什麽風度儀態啊?賈璉唯一能控製住自己的就是不至於把筷子丟出去直接上手抓了!


  ……


  也就簡直叫林海覺得看了傷眼睛。


  就隻能將自己的目光從賈璉的身上挪開。


  可這牢房裏也無甚好看的啊?就又被迫垂下眼眸,且做出一副不為外物所擾的模樣來。


  眼睛不看東西了,耳朵就變得分外靈敏起來,隻聽得賈璉那裏是嘰裏咕嚕,咕咚咕咚個沒完沒了。


  好容易這噪音有減緩的趨勢的,林海才終於又抬起眼眸:“慢點吃,沒人和你搶,且保暖的衣裳被蓋我也帶來了,不會叫你再委屈下去的。”


  賈璉:“……”


  等下,這話怎麽聽著有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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