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0 章

  ……分明沒有一個不敬之詞, 卻是叫賈赦生生用語氣將那不敬發揮到了十二成。


  卻是沒能激得賈母就失去理智。


  她本就是一個精於算計之人——連自己生的兒子都能冷靜的從利益方麵分出個遠近高低來, 又如何會因為賈赦的一句話就失態了?


  便連之前的那份暴怒,模樣, 也隻有一半是因為被賈赦氣惱了,而另一半卻是未來先聲奪人的壓賈赦一頭……可現在明顯是發揮不能了:“既然你知道我是來問罪的, 那你自然應該知道自己是做了什麽事兒了?”


  賈赦就笑了:“知道,也不知道,畢竟兒子做了那許多,哪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件啊?”


  於是賈母就算是再冷靜, 這時候也難免有點噎了:“做了許多?是啊, 之前你可是在寧國府唱了好一出大戲, 隻叫我賈家和那王家的臉麵都被你唱沒了!”


  於是就換的賈赦也報以了一個冷冷的笑來:“原來是這事兒?可真是‘之前’了。”


  再一次的,賈赦達成了譏諷賈母於無聲處的成就。


  賈赦在寧國府鬧的那一回……真的隻能用‘之前’來含糊了,因為若是要具體的話,那滿京城都鬧過一回第二回並開始第三波了,賈母那裏會‘才’知道?

  因而早不發作現在才來發作, 想來賈母也不會是真為了這事兒。


  ……


  隻這樣的事兒,看破不要緊, 說破就尷尬了。


  賈母果然紅了一張臉。


  可她到底還算鎮定, 紅了這一紅之後語氣依舊能收放自如:“可見你還是知羞的……卻也沒那麽知羞,畢竟我給了你時間用來自我反省,可你卻——”


  “卻是再這裏喝酒?”賈赦就毫不在意的接過賈母的未盡之言, 且又因為酒杯引進是被他隨手丟出去了, 他幹脆就直接拽過了桌上的酒壺, 隻擰著那細細的銀把手在賈母麵前特地又展示了一回:“兒子知道自己衝動了,這不是借酒消愁呢。”


  呸!

  賈母恨不得直接啐一口到賈赦臉上去:還借酒消愁?這分明就是花天酒地!

  就冷笑:“還聽曲兒?你這愁可消得很滋潤啊?”


  賈赦也含笑收下了這譏諷:“母親說的是,兒子旁的無能,隻在這方麵……著實是有些心得的。”


  賈母:“……”


  她生平頭一次……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著實是個狠角色,瞧這不要臉的模樣都能比賈母更老到些:賈母是個不要臉的人不假,但是她在人前還是需要作出一副我要臉我知羞的假麵來迎合他人的眼光的。可賈赦卻全是一副老子就是不要臉就這樣吧!

  因而,不得不說,在不要臉到理直氣壯這方麵,賈赦不但叫賈母甘拜下風,還能叫賈母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了:他怎麽就能在這麽不要臉的情況下還過得這麽滋潤呢?難道就沒有誰來教他做人嗎?


  ——沒有。


  也不需要有。


  賈赦不要臉是不假,但賈赦在不要臉的同時也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便從來不試圖往貴人們的眼前湊!

  ……哦,上趕著給程錚送石頭那次除外,可最後程錚不也沒看起他嗎?


  若是賈母或賈政王夫人遇到這樣的冷漠,少不得發憤圖強最後磕到石頭上麵,可賈赦本就是個沒什麽大誌向的人不說,再有賈母的偏心使得他頗昌盛出一種上進了也不知會便宜誰的悲觀想法,於是在林海的指點下,那是徹底的開始守著自己懷裏的那點子銀子安心的過日子了。


  所以,從這些看來,賈赦固然是不要臉的囂張,但趨勢從來沒有在‘能教他做人’的人麵前囂張過,那些人又何必廢這個心來幫賈母教兒子?便如蒼蠅,隻要不在自己眼前飛,誰又會廢那個大氣力去趕?


  ……


  於是賈赦就得以繼續這樣‘機智’的不要臉。


  也叫賈母扛不住了:“有時候我真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麽?自己不要臉也就算了,如何連親戚也不放過?王家卻是哪裏得罪了你,你——”


  “你這是把他們往死裏逼啊!”說到這裏賈母簡直都要聲淚俱下了:“若是王家小姐因此有個什麽好歹,你以為王家會放過我們 ?”


  賈赦確實冷眼旁觀,仿佛在評估賈母這番‘真情實感’裏究竟有幾分情感一般:“母親何必明知故問?”


  也直到這時候,那些被賈母拋在身後的人終於陸陸續續趕上來了,卻是看著這母子二人你來我往的場麵誰也不敢開口。


  隻聽到賈赦這一問,王夫人卻是忍不住了:“大哥!您便是對弟媳再有什麽不滿,到底不該遷怒我那可憐的侄女兒啊!可歎她今年才多大?卻要她日後怎麽做人?!”


  ……倒真有幾分真情實感在這聲質問裏了,畢竟王家小姐和賈家少爺的事兒都快成一出話本了,若王小姐不想青燈古佛一生的話,隻有考慮外地有哪個消息不靈通的倒黴蛋願意戴這綠帽子了。


  可賈赦會這樣簡單的認為?

  所以他又是一笑:“做人自然是不好做的,隻弟妹千萬別說什麽為了叫她好過些就叫我們鏈兒幹脆娶了她的話兒那般,可要叫我們也要不好做人了。”


  王夫人:“!!!”


  她瞬間就被賈赦的話給驚呆了。


  無恥。


  太無恥了!


  這天下竟然還能有這麽無恥的人?


  還偏偏能無恥到點子上?!

  ……


  沒錯。


  賈赦確實沒有看錯王夫人:對她而言,即使她的侄女兒真的是被她拖下水的她又如何?即使那姑娘真是在賈家在探望自己的時候撞上賈璉的又如何?若她果真是一個知理的,那她不會自己回避?……再說了,自己為什麽會接她來她心裏能沒有一點數嗎?既然上趕著要攀這門親事,那現在也是活該!


  這時她已全然忘記了,若不是她總是如何如何在自家侄女兒麵前訴說自己盼著能在家裏有個知心人可兒媳婦是個拙的還是自家侄女兒看著可心又有那賈璉再是無能可爵位總是跑不掉……這一類林林總總的話兒,她那個心氣高傲的侄女又如何會對已然破敗的賈家和已然扶不起的賈璉多了幾分心思?

  她隻知道一股腦的將所有能想到的不是盡數的往那個姑娘身上潑過去——


  也不知道那個小名鳳哥兒的王家姑娘在得知自己被自家姨媽黑成一隻落水的烏鴉之後會不會直接化身鬥雞上手撕了這老女人。


  ……但至少現在的王夫人在這樣想的時候真真是沒有一點心理負擔的。


  畢竟就算王家姑娘真的瘋魔了上門來撕她也不怕的:對方現在的名聲已經是毀幹淨了,唯一的出路也就隻能低頭嫁進賈家門了……可若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嫁進來,那這麽一大家子人中,她除了自己還能倚仗誰?

  她相信自己的侄女兒是有這個眼力見兒的。


  可現在被賈赦這麽一說,那羞臊感也當真是足足的。


  “分明就是你們父子的過!”氣到極點的時候她也顧不上什麽還要等賈母來為自己出頭的白蓮手段了,隻用一雙紅的要滴血的眼睛看著賈赦:“明明是你兒子貪顏慕色,你這個做爹的也為老不尊!”


  “夠了!”


  不管王夫人怎麽想,也不管王夫人怎麽認為自己的想法別人看不到猜不出,真真叫賈母不得不站在她這邊的原因也不過就是賈母左右權衡之後覺得賈赦不是她能壓住的那一方罷了。


  因而賈母就一聲厲吼且將王夫人未出口的話語盡數吼住了:“我這個老婆子還在這裏呢!”


  所以還輪不到你們兩個在我麵前放肆!

  而王夫人到底還是盼著賈母幫自己討回一個‘公道’的,縱使踟躕了一下,也終究不敢再開口了。


  隻賈赦卻不會在意賈母如何想他!


  畢竟對賈母而言,不願交出銀子的自己……不已經是個不孝子了嗎?


  那多一句少一句又能如何?

  隻,他的目光一轉,卻是在再次落在王夫人臉上了。


  對他而言,賈母是和王夫人明顯就是一夥的,因此懟賈母和懟王夫人……對他這樣一個混不吝的人來說還真沒什麽區別!

  且王夫人和他還沒有輩分的區別呢,不過是弟媳婦而已,還敢對他拿出長輩的款兒了?

  當下就挑眉,且迎著賈母的目光繼續追殺:“嘿,弟妹這話真真是有趣了。我兒子不好便不好了,總沒有追到王家的院子裏去啊?真是誰也想不到這在自家院子裏撞上姓王的小姐還能怪我兒子有錯的?……至於我尊不尊的,就更輪不到弟妹你來說嘴!”


  ——不過就是‘弟妹’而已,管大伯子是尊不尊呢?不尊到你身上了嗎?

  沒有就閉嘴!

  恨得王夫人那是真是恨不得昏死過去,卻終究又昏不過去。


  畢竟她素日裏走的是端莊慈和——好吧現在已經更換成死要錢死要權——的形象了,但不管怎麽換,也真沒有那種說昏就能昏的體格。


  但再不能昏也不敢再自己和賈赦繼續撕下去了,因為越是撕,她的麵子就隻會被賈赦踩得越破越爛……


  至於賈赦自己倒是無所謂的,反正他從頭到尾就沒有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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