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6 章

  隻, 說是‘棍棒之下’, 但賈赦到底也沒能真的狠下心叫來板子,因此便是被憋得很了氣得急了, 也不過就是抽下腰帶,隻對著賈璉劈頭蓋臉的打過去。


  賈赦這腰帶並不是那種係在衣衫之中固定下裳用的褲腰帶, 而僅僅用作裝飾……但也正因如此, 不但使得他能任意的抽出腰帶不怕掉褲子, 也使得這腰帶上輟飾著金玉珠寶在打人的時候甚是給力——隻叫賈璉疼得涕淚橫流, 挨不得兩下就抱頭鼠竄了。


  這對父子雖都是耽於酒色之人,但到底賈璉正處於少年時期,因此精力比之賈赦要好上不上。再者此時賈赦才是拿鞭子的那個, 隻有一腔無處發泄的怒氣,可賈璉卻是被打的那個, 胸中滿滿都是要溢出來的求生欲,因此揮不得幾下腰帶, 賈赦就隻剩下撫胸口喘氣看著自家兔崽子在屋子裏跳過一圈, 帶倒了自己三四個古董花瓶, 再逃之夭夭了。


  ……本也不是不能叫人將賈璉捉了來捆住慢慢打的,但不等賈赦喘息均勻開啟下一輪訓子模式,那林海的傳話就來了——


  登時就叫他顧不得自家的兔崽子了。


  畢竟賈璉能常打,而林海卻不能常見。


  ……


  隻不想, 在急急忙忙的奔赴到林海和自己約定的茶樓碰麵之後, 賈赦卻是驚愕又憤憤的看到林海正在老神在在的戳飲著著一杯……幾乎都要看不出顏色了的茶水?


  這種自己緊趕慢趕幾乎都要趕出一條老命的時候, 對方卻是優哉遊哉的姿態什麽的……簡直是在精準的打擊著賈赦那顆素來自封為‘富貴閑人’的老心髒啊!


  可就算這樣, 賈赦也是不敢抱怨林海的:畢竟單就心機來說,林海一個碾死他十個也和玩似的,更別說人家還能直接仗勢欺人了!

  惹不起,還是抱大腿吧。


  可就在賈赦試圖對林海展露出燦爛的笑容的時候,那裏林海卻是火上添油一樣的抬起頭對他輕輕一笑:“兄長可要喝茶?隻今兒這茶博士卻是告病了,他的徒弟也沒有學到他的三分火候,因此今日這茶水怎麽品也品不出往日裏那個味兒……隻好在這家老板也是知道自家的不足的,便就求了玉泉山櫻桃溝的源頭水來。這水清冽甘甜,嚐著倒是比那些不對味的茶還要好上些許。”


  賈赦:“……”


  他表示此時的自己已經無話可說了:這玉泉山的水向來是供皇家做日常用水之用的,尋常百姓連見都沒有見過,又哪裏會不好了?

  說來這茶樓從外看來不甚起眼,卻不想竟是能求到皇家的用水?想來背後定是一二高人作為靠山……賈赦雖不是個文化人,但既然自封了富貴閑人,那鬥酒品茶什麽的也是尋常,若日後再有品鑒那古董玉器之類的雅事,莫若就挪步到這裏來?

  再不想會在無意間發現了這樣好的地兒,賈赦且在心中將念頭略略這麽一轉,還來不及思量這‘寶地’是不是林海故意透露給自己的,就看到對方已笑著將手中茶杯放下,他身後的小廝忙上前兩步,持壺將杯中水再次滿至八分——


  是的,這時候的賈赦已經能完全的確定了,那就是林海手中的水哪裏是淡得看不出茶色?這分明就是一杯白水!

  畢竟就連林海自己也是親口承認了的:‘這玉泉山櫻桃溝的源頭水的水清冽甘甜,嚐著倒是比那些不對味的茶還要好上些許’。


  賈赦:“……”


  這時候他也簡直都顧不上思考林海舉動背後的含義了:隻需瞧著林海的動作本身,他就覺得自己心急如焚小心翼翼的模樣……真真是丟臉到家了好嗎?

  便暗地裏磨了磨牙,卻到底沒能將心頭的怒火磨下去,賈赦隻能咬著後牙槽隻在林海的對麵坐下,從桌麵上順了個杯子在手裏把玩——林海選的是包間,因此屋裏的八仙桌上倒也擺放著一套的青花茶具,隻如林賈這般的人家,慣用的杯碗都是自備的,等閑不會用外麵的玩意兒——腆著臉對林海道:“妹夫既然說這水是難得一見的上供之物,那為兄也就不耐煩那些勞什子的茶葉了,隻求妹夫將這禦用之物也勻我一點?”


  林海登時失笑,也不去反駁賈赦:他已是說了這水是這家的老板求來以挽留茶博士告病之際可能流失的客源的,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哪裏就需要求自己了?……單叫自家的小廝從自備的用具中洗了個杯子,也依樣給賈赦倒了一杯。


  果然,賈赦求的其實也不是這麽一杯水,不過就是林海的‘親近’而已,待見水來了氣兒也順了,忙眉開眼笑的將杯子接過去,也不管這是自己平日裏都瞧不上眼的白水了,隻一麵牛飲一麵吧嗒嘴,還要找時間將這杯白水吹捧成瓊漿玉液,真是別提有多忙了。


  林海:“……”


  他就笑著看自家姐夫胡謅。


  隻平心而論,賈赦的話語裏也確有兩分的真心就是了。


  這水既然是皇家日常用水,那必定不是等閑之物,泡茶所需的‘源、活、甘、清、輕’五字占盡不說,還因為今兒林海是單飲這水而使得水中的甘甜味越發的明顯了些,雖說也因沒有茶葉佐伴而叫這甜味似乎略有單薄,卻也越發的顯出水質的清冽,又有林海使人端上來的水明顯是煮沸之後再放涼的,因而此時水溫正是怡口之際,賈赦本就因林海難得的‘主動召喚’而又是急又是累又是怕,嘴裏也如火燒火燎一樣了,這水入口,倒是比那茶水更適宜於滅火了。


  因而喝了一杯又一杯,還一邊喝一邊神吹,隻要叫他自己都要不記得自己是來這裏做什麽的了。


  好在林海還記得。


  或者該說是林海終於聽不下去了——


  他隻笑著看那賈赦一口氣往肚子裏連灌了三杯水,還尤做出不足之態,一時間也不知是該好笑還是好氣了,且叫停了自家小廝繼續往賈赦的杯子裏添水的動作:“兄長這是作何?瞧您這模樣,卻仿佛在家連水都喝不得?”


  賈赦雖說飲的是水,但因為對門坐的那人叫林海,他竟是覺得這水比酒還要叫人上頭一些——有的人緊張之下精神會更為集中,有的人一緊張卻是腦子搭錯線,而賈赦無疑就是後者。


  再有兩人此時身處包間之間,門一關就自成一方小天地,這樣的情景對有的腦子裏弦比較粗的人來說也是具有十足安全感的——賈赦腦子裏的弦也無疑是比較粗的。


  因此他隻將手裏的杯子往桌麵上重重一坐,當即就八分真心兩成假以的道:“我那個家……妹夫你是知道的,別說喝水了,便是睡覺也別想安穩了!”


  林海:“……”


  寶寶知道,但寶寶不說。


  就笑著看著賈赦,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


  隻這樣沒有表示的表示卻是叫賈赦心驚之餘又產生出幾分惡向膽邊生生的怨氣,想想自己緊趕慢趕隻唯恐遲了一步,又想想自家兒子被打得哭爹喊娘這時候還不知道有沒有上好藥呢……那怨氣更是化作了十足的膽氣:“隻我卻也想不到,不止這家裏的人看不得我好過,竟是妹夫你也來掘我的根呢!”


  賈赦隻有賈鏈這麽一個兒子——注意,是隻有這一個,便平日裏賈鏈多被人看中的是嫡長子的身份,但賈赦自己更在意的卻是一旦賈鏈有個好歹,那他就連身後摔盆的人也沒了……


  什麽?還可以過繼?

  問題是他能過繼嗎?老二家還有一個賈寶玉就在那擺著呢,與其做六品官兒的嫡次子,還不如來自己這裏等著繼承爵位呢!所以會思考過繼這種問題……他是嫌自己死得還太慢了還是太慢了?

  至於旁的人家,便是有他樂意的,賈母也定然不會叫他成事兒的。


  因此賈赦雖是為了向林海哭求做戲,也確實有□□分的真心在其中了。


  但林海卻是依舊笑笑,然後就在賈赦一點都不放鬆的瞪視之下隻抬手將小廝手中的茶壺接過來,殷勤的就要親自給賈赦再續水:“兄長何必說這樣的話兒?喝水,喝水。”


  一麵說,一麵就去夠那被賈赦坐在桌沿兒邊的杯子。


  就叫賈赦看著這難得熱情的林海,一時間竟是有些呆了——


  嚇呆的。


  卻好歹沒有真昏頭,就忙不迭的伸手將原本就在自己麵前的杯子再往自己的身前挪了一挪……就這還不夠,他又用整個手掌罩住了杯子,隻繼續瞪著一雙眼珠去瞧那林海:“妹夫這時候卻是覺得我還是喝水比說話兒好了?隻妹夫多少也疼疼我吧!再怎麽說我們也是連襟,你就真的忍心見我死後無人送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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