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9 章
身為一個在二嬸娘掌家之後就半被籠絡半是心甘情願的自己靠過去的知機人士, 賈璉在‘將心比心’這點上……還是對賈珠很看好的。
也就越發的看不起自己那個隻知道眼前苟且看不到長遠利益的爹了。
……可再看不起那也是自己的親爹啊！
若是賈璉將這次去金陵帶回賈珠的事兒辦好了辦漂亮了，那不說賈政夫妻自然就會成為他的堅強後盾，他自己也有底氣在賈赦的麵前扛上一扛！
但要是出師未捷身先死——
那就不是長使英雄淚滿襟的事兒了，而是被賈赦打得哭爹喊娘吧
因此再有什麽想法，此時也被林海直接給問回去了。
還被問得極度驚嚇，以至於想說的話兒都要記不得了有沒有？
林海：“……”
他依然微笑著看向賈璉，隻那本該是和藹的笑容在這般的情況下竟是叫賈璉生生的看出了幾分威脅的意味。
然後就從林海的話語中真真的聽出威脅來了。
因為林海對他說：“賢侄如此兄友弟恭，叫人甚是欣慰，莫若我便去你父親麵前誇你一誇, 也好叫你父親高興高興？”
賈赦會不會因此而高興賈璉不知道, 但他知道自己是一定不高興的。因此他隻能苦著一張臉：“姑父何必？為長輩分憂本就是晚輩應該做的事兒。”
林海對此表示不置可否，且那神情看上去並沒有一星半點被說動的可能性。
也看得賈璉隻感覺自己的嘴裏滿是苦澀——
他是滿懷著喜悅來的。
或者說他原本是滿懷著成功之前的喜悅來的。
畢竟他不但不相信林海是真的和賈家不對付了，也不相信林海會眼看著賈家再仕途上最有希望的那個子弟‘身陷囫圇’……但眼下卻是不得不信了。
因為林海變現的是在是太冷漠了, 這種冷漠甚至於叫賈璉能從中品味到一絲譏諷來。
——簡直叫人吃驚。
……也簡直叫人難以置信。
可更叫人必須麵對那種斷絕了希望之後愈發沉重的絕望。
哦, 對賈璉來說還有一點是：他要如何麵對賈赦？
要如何才能在他堅持了數年對賈赦的鄙夷輕視和一種隱約的後悔有這樣額父親之後, 再由林海壓著，於賈赦的麵前，由賈赦宣布他的失敗？
不……
他還沒有失敗！
隻要他能改變林海的想法！
賈璉的眸光在遽然間暴亮了起來，其間的興奮簡直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壓也壓不住：“不過姑父若真是欣賞侄兒的孝悌之心，不知姑父可否成全一二？”
是的，賈璉是真的發現了新大陸了, 也或者說是絕望之下的求生之路——
他不是不怕賈赦的, 他也不是不怕林海的, 但是賈赦和林海卻又有不同, 那就是賈赦就是一隻紙老虎，隻要他將能夠想辦法把賈珠從金陵帶回來……那別說賈政夫婦會是他堅強的後盾，隻怕賈母都會站在他的身後幫他撐腰。
可林海不同。
林海不是賈政能壓得住的，不但賈政，連賈母想壓他都夠嗆。
所以麵對林海，賈璉不能借勢，也借不了勢，他唯一能做的——
隻有利誘。
打定主意後臉上的笑容就愈發的真摯了，若說之前賈璉試圖在林海的麵前笑成一朵花兒的話，那現在的賈璉笑得就像是林海是一朵開在他麵前的花兒：“且姑父這番可不隻是能叫侄兒達成一片孝順之心，姑父不也是金陵官場走出來的？此時功成名就了，難道就不想故地重遊？”
說著又微微的拉長了聲線，隻試圖叫自己的話語顯出幾分的誘惑力：“且久據金陵的甄家，想來也是許久沒有和林姑父聯係過了，大家都是老親，姑父便就不想嗎？”
林海：“……”
他這下是真的笑出來了，要不是反應靈敏在笑聲舌尖上顫出去時臨時閉了氣，隻將那笑聲生生別成咳嗽聲，隻怕賈璉的臉此時已經青了。
可這，也怪不得林海，畢竟他已經很久沒看到……
沒看到這麽‘清新脫俗’的‘孩子’了。
利誘什麽的不要緊，因為對現在的林海而言，他聽到的利誘已經太多太多，多到他自己有時候都止不住的懷疑，他年幼時想過的那些為官做宰求得國泰民安的想法，在現在的自己心中，在現在的官場人的心中，到底還能被擠兌得剩下多少殘骸？
因此，即使賈璉在他還抱有幻想的年紀就開始一本正經的說‘大實話’，林海也隻會歎息一聲這個孩子被現實浸染的過早了——
但你要是連利誘都給不對餌料，那就不對了啊！
有誰見過用胡蘿卜去利誘老虎或者用生肉去利誘兔子的白癡嗎？
今兒林海還真真就看到了，而且這個白癡的名字叫賈璉！
林海：“……”
一時間他是真真有些吃驚了，也真真有些不敢相信賈璉竟然就這麽做了？！
說真的，對賈璉會采用最直接的利誘，林海雖然在此前沒有絲毫準備，但之後也還是能理解的：看在賈璉的歲數和賈家的環境上林海也沒指望過對方的嘴裏能吐出更好的象牙不是？
可當賈璉表現得比賈赦的愚鈍比賈政還自大的時候……
他就有些不能不能理解了。
——賈赦這是生了一個什麽兒子啊？不但將他的缺點囊括了，竟是連他弟弟的缺點都一並笑納了？
是的，在林海的心中，賈赦就是個蠢頓的，且看他那模樣，隻怕到死都不會有什麽太大的進步了：畢竟若是本人沒有改變的意圖和動力的話，旁人光看著也是幫不上忙的。
但賈赦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那就是雖然他沒用的安然，沒用的心安理得，但他沒用的本分啊！
他知道自己是沒有本事和那些朝堂上後宮裏的人精玩心眼的，所以他唯一的訴求就是從那些人精的手心裏將原本屬於自己的錢要回來，摟在懷裏——還是變成古董美人的摟在懷裏。
如此，就算被人罵一句老紈絝老不修，但他能活的實在，活的自在，也活的礙著旁人眼的逍遙——
而一旦有了賈赦做對比，林海便有些真真想不明白賈璉這卻是在想什麽了。
隻看到對麵那少年臉上隱藏在惴惴之下的傲慢，他卻又一點隱約的猜測：
難道賈璉這是覺得自己現在過的日子不甚如意，又明白自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所以準備借自家堂兄弟的手把自己推向更輝煌的位置？
想法很好，很具有創造性。
可他也不想想，就他這水準，上得去嗎
林海雖因沒見過賈珠幾麵故而不好評判對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但是賈珠的爹媽他還是很清楚的，就知道便賈珠是一個隻知讀死書的傻子，就賈政和王夫人素日的行徑看來，這兩人是也絕對不會叫自己的兒子為他人做嫁衣裳的。
反過來把賈璉吃幹抹淨還差不多。
……所以，還是太年輕啊，賈璉這天真到連自己手裏的東西都不一定能握住呢，就忙著去搶別人手裏的東西了？
必定是不可能搶過的。
一時間林海是真真歎息了，隻歎息之餘也有些不知道此時的自己是該笑呢該笑呢還是該笑呢？
還是喝茶吧，剛好自己也被自己的笑聲嗆住了嗓子了，因此還是喝茶好啊，喝茶不但能掩飾自己的表情，還能潤嗓子。
就低頭啜飲著手裏的茶盞不迭。
……
隻他雖是保持了沉默，卻是明顯沒有沉默賈璉的心坎上。
甚至於他的消極應對還叫賈璉隱隱覺得委屈。
因為賈璉自認自己的話兒也算是對林海掏心掏肺了——
這種真誠具體表現在自己給出的利益的真誠性上。
甄家！
賈璉給出的誘餌可是甄家啊！
甄家是什麽樣的人家？那可是皇子妃的娘家啊！
皇子妃！
正經的皇家人！
可不是自家元春姐那種上趕著給人做小的奴才！
……
隻此時一心想著甄家出了一個皇子妃如何如何尊貴的賈璉卻是忘記了，林海可是太子府的詹士，而甄家女做的是二皇子妃，這太子和二皇子……卻是你死我活的關係啊。
但也請原諒賈璉吧，他即使還剩下些腦水，也被皇子這個巨大的光環給蒸發沒了，又哪裏還能正常的思考呢？
所以，在‘不正常’的賈璉看來，自己這麽一出手，可是能幫林海和二皇子妃的娘家拉上線的，也就算是給二皇子和林海拉上線了——
通了皇子那可是通了天啊！
這樣的通天大道都給出來了，自己對林海還不夠真誠嗎？
林海：“……”
他不知道賈璉在想什麽。
但是林海到底是個老道人了，因此光看賈璉的樣子，也就能將賈璉的想法揣測個七七八八了。
——隻卻是不打算給賈赦教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