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2 章
——他怎麽就想不到這點呢?
禁衛軍再怎麽……也總是人吧?是人就要吃飯穿衣, 用的武器也總不可能是他們自產自銷,更別說手握如斯權柄,哪裏就會隻費心於穿衣吃飯用什麽刀?
自然是要‘貪’的。
而這貪,雖是不好做手腳,但卻不是不能做手腳的!
……也是程錚高高在上慣了, 即使想著收買旁的駐軍軍士都透著一股居高臨下的施恩意味。
但對皇城的軍隊而言這態度卻是用不得的。
因為人家直接的主子就是皇帝不說, 隻說他們的出身什麽的都是挑揀過的, 程錚一個自己都岌岌可危的太子在他們麵前又能高到哪裏去呢?
……當然了,如果恰好誰家有什麽‘家庭問題’, 那程錚也不是不能恰好出現的, 但這樣動作大且不說,事後更是連痕跡都極難以抹去,若是被人捉了尾巴, 那也隻有得不償失這四個字。
——當然了,如果那個有問題的人恰好就是對禁衛軍有著絕對影響力的人, 那程錚也是願意賭一回的, 隻便是程錚敢了皇帝又會讓?別屆時爪子還沒有伸出去就被人給剁了!
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的程曦給程錚指引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條雖然說不上一定不會被人察覺, 但至少會被人掩蓋的道路:勾結。
說到勾結,人們大抵都會下意識的想到官商勾結或者官官……相護?可其實這兩者卻是可以用來組合搭配著做文章的。
程錚要做的也正是這個文章。
程曦給他舉例的太子府采買一事隻是一個指引,還是一個空有皮囊沾邊的指引, 可程錚也很成熟的走上正軌了——
反正程曦也說了, 他才是那個拿主意的人不是嗎?
麵上不由就泛起了絲帶著躊躇的笑意來。
程曦:“……”
她不是看不出程錚笑容裏那種試圖表現出的大權在握感, 但是吧, 作為一個對程錚的本性有著十足了解的人,她真的是下意識的就把這種‘大權在握’直接替代成了——
欠打。
所以就更坐不住了:“爹可是有主意了?”
程錚:“……”
他看了程曦一眼,然後就在這一眼中陡然升起了一股……一股做父親的威嚴來?
不,這樣說其實也不對,但程曦不是自己也說了嘛,他此時那個領頭的,他才是那個說了算的!所以他有必要和程曦報備嗎?有嗎?!
可以說這波‘觸底反彈’也是很厲害了。
就不怎麽顯眼的挺了挺自己根本不存在的小肚腩,對著程曦驕縱道:“自然是有的!且你不是說了我才是那個說了算的人?那你卻不必多管了。”
程曦:“……”
這熊孩子,三分鍾不打就要上房揭瓦哦?
她漠然的看著程錚,那目光在不言不語之中更是具有一種冷淩的威力,隻把程錚還沒有徹底抖擻起來的威風又徹底的再摁回去:“爹爹既然這麽有信心,那我就當真不問了。”
而那沒出口的言下之意嘛:既然現在不用我過問,那以後也被上趕著求我過問!
於是程錚身上那種宛如驕傲的小公雞一樣的傲氣隻刹那間就被程曦給徹底的撲滅了——他對自己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也就知道自己指不定有什麽時候就要求到程曦的頭上呢,現在可不能把話說死了,不然到時候可是哭都沒有地方哭去!
當即變出一副討好的臉看向程曦:“並不是,我這不是……不是覺得想法還不夠成熟嗎?”
程曦信他個鬼!
還不成熟呢?難道這家夥以前在自己麵前智障的時候還少了?
卻依舊一言不發,隻配合程錚的表演。
好在程錚雖說是為了在緊急情況下應付程曦才說了這麽一會兒話兒的,但也並非是全然的信口開河:“這事兒,我還沒想好是用同流合汙的方式來進行還是借著他們的貪念……且挖了他們的牆角。”
程曦:“……”
聽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但要是能明白這道理到底是個什麽道理,那就更好了?
而便如程曦了解程錚一般,程錚也是一瞧程曦的神情就知道她腦子裏擰不過來的是哪根線,當下又詳細的解釋:“你不是說我不通庶務嗎?別說,我還真有些不太通,因此還想著先去了解一下這‘說了算’到底是個什麽樣的說法,才好拿來和你邀功呢!”
語到期後來,居然還真有幾分邀功的驕傲感了?
程曦頓時就驚呆了,也不知是該先驚歎一下程錚這堪稱機智的速度還是指責一下程錚知錯就改都不忘翹尾巴?
不過總體來說,她還是很對程錚的回答‘滿意’的——
可算是有些長進了!就是傻也傻得……不是那麽無藥可救了。
因而麵上的神情也有了兩分的活泛,乍看上去又是一個巧笑嫣然的女娃娃了:“爹爹可是和我生分了?以前您哪裏會這樣要先問了旁人再與我說話?不是有什麽主意都樂意第一時間和我分享?也沒見我嫌棄過你啊?”
這卻是。
但,若是沒有最後的那句反問就更能叫人覺得是了。
因此即使程錚便再是覺得被程曦問得牙痛,也隻能點頭認同道:“是這般不假,隻眼下你卻是還樂意聽嗎?”
別忘記,你可是才訓斥了我喂!
程曦卻仿佛一點都聽不出程錚的意有所指:“什麽時候都是樂意的,且若是您能說清那什麽同流合汙和掘牆角的區別,我就能更樂意了。”
程錚:“……”
要比臉皮厚,這父女兩還真沒法比個高下出來。
他就有些頹然的看了程曦一眼,隻不知自己的神情裏卻又偏偏有一種‘我真是拿你沒辦法’的縱容來:“你要什麽我沒給過?更何況是這一兩句話?”
然後帶著一股子負氣般的口吻解釋道:“你既然知道這太子府的采買都是有人負責的,那也應該知道什麽叫做……”說到這裏的時候,程錚卻是不由得哽了一下,氣勢洶洶裏也帶著一種……一種仿佛不知該說什麽的踟躕了:“一朝天子一朝臣?”
程曦:“……”
她近乎於哭笑不得的看著程錚,心道你這踟躕還真是踟躕的對時候了:“爹爹您這問題可真是……”
她就又想了一想,最後也隻搖搖頭道:“真是叫人不知該說什麽是好了,畢竟以小喻大的不少,但如您這般以大喻小的……曦兒卻是第一次見呢!不過就是一件多半都見不得人的勾結之事,怎麽從您嘴裏出來就像是改朝換代的大事兒一般呢?”
然而不等程錚變臉色,她就又抿嘴笑:“不過這意思倒真是足夠清楚了,因此您隻管說便是,曦兒能明白的!”
這下連程錚也不由就拿著自己的這個女兒沒什麽辦法了:要說她和自己的心意合拍吧,她偏偏不刺自己幾句不舒服,但真要說違心的說她和自己之間有隔閡吧,就連程錚自己都覺得這樣說法簡直是狼心狗肺——這世間能還有比程曦更對他好的人嗎?
就隻能木著臉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但再解釋的話語卻是簡單直白了許多,也不敢再用些自以為的比喻借代了。
其實程錚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要先弄清楚關於現在禁衛軍的供應:到底是禁衛軍的軍官也一起參與了這肮髒的交易呢還是說……其實他們沒能占到便宜好處都被主管軍需的文書們給吞了!
——雖然這也不怎麽可能就是了?
不過會這樣想,倒是間接的說明了程錚其實壓根就沒想過禁衛軍的供應鏈能清白得了,不過是要具體的看看泥潭裏裝的是什麽樣的泥也已。
畢竟這不同的‘泥’也有不同的講究的,買賣雙方如果隻有利益額關係,那不過是就是多給點回扣就能解決的問題,可如果在經濟的利益之外還有什麽七大姑八大姨的關係,那就又得另一番計較了……
但不管是什麽樣的計較,總之現在的程錚需要低下身子去俯就人,這樣才能趁著對方心情好的時候多少想辦法給自己謀求到一點真正的‘好處’。
諸如自己籠絡到的那些落魄的世家子弟能不能有‘出路’的問題……
當然了,程錚多少也知道這樣的要求一提出來,那些人怕是不會有什麽‘心情好’的時候了,但屆時的程錚還會怕?大家都是一口鍋裏撈肉的交情了,大不了程錚就一腳把鍋給踹了唄!不但大家都沒得吃了,連曾經吃什麽都能被人看去!
——就問他們怕不怕?
……
可以說現在的程錚也是很不要臉了。
但程曦喜歡!
畢竟她也是一樣‘不要臉’的人。
因此就算程錚沒有說出自己是要如何翻臉無情踹‘鍋’的,程曦卻仿佛已經看到了程錚用‘鍋’威脅眾人的模樣,那本應無情無義無理取鬧的場麵在她眼中卻是光憑想象就能樂不可支。
還要假惺惺的道一句:“爹也別將事兒做絕了,畢竟兔子急了都是會咬人得很,這些人……怕各個都是老虎呢!”
程錚自然是知道這點的,因此便程曦也算是潑他冷水了也早有準備,隻奕奕然就將預備好哦可”的‘傘’撐起來:“我的兒,你這般可真是操著我老子娘的心呢!”
然後也不管程曦那目瞪口呆宛如活見鬼的神情,隻且一指頭戳到程曦的腦門上:“隻旁的卻也罷了,這如何和人磋磨的功夫卻也不必你教我了——我便是癡愚了些,可終究也算是堅持到了現在,你……”
他到底不好說什麽難聽的話兒,因此你了一回之後也就泛泛道:“卻還是操心那些該操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