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4 章
其實千言萬語總結起來, 也不過一句話的功夫：他的手筆夠大。
皇帝想的不過就是將邱尚書的事兒集中摁死在邱家家中人頭上，好別叫人別聯想到他。
而程錚想的也不過是能不能將邱家的事兒和皇帝以前的事兒聯係一下，以便打造出一種連續劇般效果來。
可莊簡親王不一樣——
他的不一樣在於他本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精神，將程錚計劃中‘連續劇’再一次推廣，直接從麵對麵的演戲變成一場大型的、互動交流的參與式活動！
這三步曲簡直是一場濃縮的進步剪影哦？
……
咳。
自然了，這幫子古人是不會知道什麽叫連續劇什麽叫參與互動的，但是如果單單是從信息接收對象的‘被迫’程度上來說，這樣的形容無疑最合適的——
從看熱鬧變成看一場大型到覆蓋了自己的熱鬧，然後再發現自己也成了別人看的熱鬧……
別說, 這般還真的就能把人嚇住！
因為皇帝在這事兒中雖然幹淨不了, 但這些大臣們也未必就能置身事外了……即使他們參與的‘時間’不是眼下這個節骨眼，但作為一批曾經下過黑手的人，無論什麽時候都是害怕別人‘掀馬甲’的
這點, 古往今來俱是如此。
甚至於‘古人’比之‘今人’都還要更膽小一些：因為他們害怕的不僅是有人來掀自己的馬甲, 也有怕人掀開自己‘家’的馬甲。
——就是說他們不但害怕自己做的事兒被人發現, 甚至於也害怕別人對自己做的事兒被人發現。
這種怕……是不是有些不可思議？
不，其實這種怕是很正常的。因為這幫看似是被人‘做了什麽’的人不但不是單純的受害者也就算了，他們甚至還沒辦法法在這個冷酷無情無理取鬧的時代爭取到受害者無罪的認知支持——
即使你是被人害得又如何？就憑你會被人輕易害了去我就能能懷疑你的能力是不是不足！而且還更能夠全方位的展示出你的蠢：畢竟你在連自己家都管不好的情況下還想著算計別人家？
不是蠢又是什麽？
又蠢又壞說的就是你這樣的！
……
…………
邱家眼下——不，應該說是莊簡親王口中的‘邱家’，眼下就是這種情況的片麵寫照。
這場傾家之禍明麵上看來是邱尚書的庶子養了個外室，暗地裏說來是邱家的後院已經爛進了根子裏。可實際上, 真正映射出的, 卻是一種不但皇帝和莊簡親王在其間有著或多或少‘暗箱操作’, 連那些日常和邱家有過仇恨或者往來的官員世家也並不幹淨的大前提和大背景！
不然邱尚書的兒子是怎麽包外室的？單單那個女人和孩子就不說了, 隻說他們住的房子，伺候的人手是哪裏來的？
再者邱尚書好歹主管刑部，怎麽就連自家兒子的‘違法’行為都沒能提早發現呢？到底是誰這樣手段高超連他的眼睛都能蒙蔽？
又有邱尚書到底不止這麽兒子，邱家也不止單單邱尚書這麽一支——眼下連邱尚書的庶子都這樣了，邱家別的子弟呢？
……這個問題不能想，更不能深究，不然就會知道什麽叫做拔出蘿卜……帶出一整溜的蘿卜了。並且這‘蘿卜’還隻是一個縮影而已，可以說，全京城——不，應該是在全天下的範圍內近乎於所有的世家大族中，都能翻找出邱家這樣的‘前提’和‘背景’，且越是發家越早、越是枝繁葉茂的世家大族裏，這樣的背景也越多見越常見。
……
…………
其實，這點從身為紅樓主角的賈家身上也能看出來，甚至在書中爆出來的、發生在賈家家裏的問題可是比爆發在邱家家裏的問題要勁爆多了：寧府的老爺爬灰，榮府的老爺覬覦母婢，兩家少爺出入不正經的地方也就罷了，連孝期納妾和試圖摸上自己隔壁的小嬸子這樣的事情也做的出來。
而男人縱使如此彪悍了，那女人也不見得落了下風：放高利貸，勾結官員，玩弄公權滿足私欲竟是一個都不曾落下——
樁樁件件，俱是抄家砍頭都不為過。
可……
這真的就隻是他們自己的錯嗎？
不不不，問這樣的問題並不是為了幫壞人辯解，而是單純的為了進一步的打擊他們而已——
打擊智商。
撇開老一輩的人且不說，隻說賈家這些個有機會在這種喪心病狂的情景中上鏡的小輩們，他們做下的那些錯事兒，與其說是因為他們惡他們壞，不如說是他們蠢他們傻才更貼切些吧？
不然還有什麽理由能解釋他們都被人拿來做刀子了，還心裏美滋滋這麽一個事實呢？
且先說那納外室兒的蠢蛋吧。
賈璉之所以置房納尤二姐，除了他自己著實受不得美色的誘惑外，一直在他耳邊進‘讒言’的賈珍賈蓉父子，難道不需要被鞭笞一回了？
不，需要。
甚至於他們比賈璉還更急需被‘再教育’一些，因為他們的壞更有手段也更有心計：不但借著賈璉的銀子去親香美人，而且連罪名都先叫賈璉往前先給他們頂住了——要知道那時候過世的可是寧國府的大老爺，賈璉這樣隔府的侄子要守孝，賈政賈蓉這兩個做兒子的做孫子的更是要守孝！
如此，可不就越發加倍的需要賈璉這樣的冤大頭了嗎？如此，不是連王熙鳳這樣潑的人都隻敢雷聲大雨點小的找他們警告一回嗎？
簡直是無本萬利的買賣啊，也就隻有賈璉這樣的傻子，才會以為自己是真的占到便宜的那個。
……
而身為賈璉老婆的王熙鳳，看著是個厲害角色，可其實也就隻有那些看上去的精明擺著唬人罷了，要知道那出有名的‘鐵檻寺內弄權’就已經將她的智商暴露了：她交代‘下麵人’的時候可是用的書信，還是落實了她老公名諱的書信！
……這樣明顯落人口實的舉動她居然還引以為自傲？是怕自己死得不夠硬？
還是看看真正的聰明人吧：那不聲不響在中間串聯了她和張家的老尼姑。人不過就是多了幾句嘴，沒憑沒據沒根沒底的……就弄到了多少的中介費？且這銀子拿的毫不費力不說，隻說等賈家的人因為行事不謹慎進去了，她和她的寺廟可還在呢！留得青山在，還可以走別家的門路不是？可不比王熙鳳這個傻子輕鬆愉快許多？
因此，賈家的敗落縱然是自家的根子壞了，但旁人甚至於自己人的推波助瀾更是不能少！它甚至於還更要命一些：畢竟攀附在賈家身上，借著賈家子弟的蠢和壞來達成他吸血目的的幫凶是外人吸賈家的血也就算了，可這賈家自己人吸起自己人的血來也是毫不手軟卻是個什麽道理？
不念著大家是同一個祖宗也就罷了，是真的不怕對方砍頭自己陪著流放啊？！
……大抵不是不怕，隻不過是有野心沒能力，又放不下那點子眼前的蠅頭小利，可不就隻能衝著自己的兄弟血親下手了嗎？
至於日後如何如何？以他們的智商看得到首罪就不錯了，哪裏還顧得上連罪哦？
世人常說的殺熟，大抵也就是這個道理了。
而這樣貪婪又無智的人，可不僅僅是是賈家的特產。
他們是一種具有廣泛分布的生物——
中國是個人情社會，情分觀念看得極重，打出人情牌來有時候甚至比利益都還要好使些——
這樣的價值觀，再加上抱團等官場習俗的參合，使得再清廉的官員，有時候家裏都會有理不清的家務事存在。
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就是這樣了：畢竟這裏的‘家’可不止是一家的家，而是一個大家族的家！若是再有什麽連宗一類的事兒發生過，那別人家的事兒也是你家的事兒了！
這般諾大的家，這般許多的人，再加上嫡子旁支，嫡出庶出，受寵的不受寵的林林總總的階級分化在其中……
怕不是得上天！
——不，上不了的。
上天是想都不要想了：這許多的‘家’人難道就不要人服侍了？又者，除了家裏的下人外麵就沒有投奔的人了？如此，一堆堆，一簇簇，這聚集起來的人得是多少？他們又有多少的重量？怕是能把神仙都拖得從天下墜下來吧？
簡直慘烈。
……但再慘烈這也是現實。
並且是所有勳貴世家甚至單個的官員在發展起來之後都要麵對現實：
他們需要人，卻是沒有辦法確保自己所選擇的每一個人——更別說其中還有不少都是捆綁銷售的，叫他們連確定的機會都沒有，又如何能知道自己哪天會被誰帶累了？
更別說這還是隻是某些、非人為控製的、客觀情況了。
而更要命的主觀則是那些能從中看到機會的對手：族人下人投奔之人本身良莠不齊就罷了，隻說這人了多了心思自然就多了，也就能讓那些心懷不軌的家夥從中看到多少機會？
且，也不需要真慫恿誰去做些什麽殺人放火的違法之事，隻需找些有‘前途捧’的家夥，將之一捧帶一帶引一引，他們就能自己走完餘下的道路了。
順帶著坑了自己全家不帶遺漏的。
……
…………
沒有人知道這樣的這樣的手段是什麽時候興起來的，正如沒有人知道到底該如何去防備它一樣，它是如此的一本萬利甚至於無本萬利，又是如此的無孔不入甚至本來就是根植在家族的根本之上的——
因此卻叫人怎麽防？又叫人要如何才能抵擋住它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