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4 章

  往常的程曦哪裏有個這麽肅靜的時候?隻要不猴在程錚身上那就算能見人了……


  父女兩俱是注意到了這番前所未有的不同, 但他們也很是有默契的閉口不談這不同和這不同之後的疏離。


  可, 無論是否將這變化宣之於口,這該有的尷尬也是半點不會少的。


  因而此時程錚的問話多少算是化解了這份尷尬。


  但隻要是再一想程錚的問題該如何回答,程曦就又尷尬上了。


  ……


  但對於程錚問題的本身——這幾個丫頭——她其實是沒有太大的看法的。


  左右不過是來伺候自己的, 既然程曦自己沒想著在這個時代宣揚什麽人人平等的思想, 那對於主仆尊卑, 這麽些年來她也該接受的了了, 這幾個丫頭若真有什麽不好,難道她就不能打發處置了嗎?現代社會尚有合同法的約束都不能說主家不能辭退雇員呢,在這樣一個時代裏,她的權利怎麽說都要大多了。


  可……


  可她是真的,能,自己選?

  對於要挑選的人, 程曦的確用不上花費太多的心思,但對於自己是不是真有挑選的權利, 程曦卻是猶豫再三, 心裏依舊是拿不定的。


  她是知道程錚和徐氏已經知道了自己的‘不同’的,又介於他們因為這種不同而做出那些行為,程曦是怎麽看怎麽不認為他們會依舊用這樣‘尋常’的態度來對待自己啊?還叫自己選人?不在自己身邊塞滿了他們的人好方便控製自己他們還在等什麽?!


  當然了,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心思也真真算得上矛盾了, 這種一麵試圖掙脫一麵又堅信籠子外麵不是晴空是更大的牢籠的心態……估計也是沒誰了。


  但沒法子, 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繩。


  尤其在全心全意的付出, 卻隻被人當做威脅和陰謀之後,程曦再看什麽,都難免帶上一點不敢信不願信了。


  因而到現在,她都選定了卻是不敢說定,也因此對於程錚的問題,她隻是低聲道:“爹爹都沒有做主,女兒哪裏敢擅專?”


  然後又覺得這話仿佛尤未表現相出自己的‘誠意’般,且急急的補充道:“瞧著……她們也沒有太大的不同的,女兒是真的不知道該選誰了,因此爹爹若是願意幫女兒擇定一個,女兒感激不盡。”


  程錚:“……”


  他再不想程曦會這樣回答的。


  你這家夥就不心虛嗎?!

  程錚瞪著程曦那雙黑白分明卻略有躲閃之意的眼眸是久久的說不出話兒來:眼前這三個丫頭不說性子,光看外表就差的天遙地遠吧?你是想要在身邊放一隻木訥的狐狸精呢還是想要一個可能有餡兒的壽桃?若是她們兩都不好,那還有一個看臉就能看出‘大家婢’的中間檔呢?


  這三個人,你告訴我你看不出她們的差異來?

  你到底是在埋汰自己還是埋汰我程錚?


  ……


  程錚想要喘氣,重重的喘氣,這樣才能吐出胸口的那股子憋氣來。


  但他不能。


  至少現在還不是做這個的時候。


  程曦的回答,程曦的躲閃,都在告訴他他們終究不似往昔了。


  這是自然。


  ——可這真的又是自然嗎?


  程錚對此或者應該了然的,但胸裏湧現得更多的,卻是一種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茫然。


  他了然於現在的局麵,卻又茫然於自己似乎並不願看到和接受這樣的局麵……


  想了又想,他最終還是隻說出了一句‘’大實話’。


  “放心吧。”程錚聽到自己這樣說:“我既然將她們送到你麵前了,那你確實是能從中任意挑選的。”


  程曦:“……”


  她感到自己的嘴唇似乎開合了一下,但綜究還是什麽字都沒有吐出來。


  這樣啊。


  果然是這樣。


  既然人是劉保勳送來的,那多少都該是得過程錚的意思吧?


  可笑她思來想去隻怕那開啟的籠子門是陷阱,卻是忘記啦這太子府的天都是程錚的,他怕什麽?

  再一次的確認了自己是庸人自擾之後,程曦在心裏默默一曬,當即不再猶豫,隻指著那個壽桃樣的女孩兒道:“那就她吧。”


  想了想,似乎覺得自己這態度轉變得也太快了些,就又急忙找補道:“女兒也不知這些人誰好誰不好,隻覺得這丫頭長相喜氣,便是不用做什麽,放著看也是舒心的。”


  程錚對此嗬嗬噠:都長成一顆壽桃了能不喜氣嗎?

  隻也沒有出聲反駁。


  一來是這理由確實有理有據——至少是看上去有理有據。


  二來……卻也是因為這看上去的有理有據的理由——


  這丫頭看著是一顆粉撲撲的壽桃包,可切開來之後,這內裏當真也是粉撲撲的嗎?


  程錚想想方才這丫頭的對答如流,忽然就不敢確定了。


  雖說那短短的兩句話之中是聽不出什麽好心思壞心思的,但是吧,就憑借那幾句話也能分辨出這丫頭心中是個有主意的吧?


  這是選下人,下人不同於主子,太有主意可不就不好控製了。


  程錚並不需要程曦身邊的人能文能武八麵玲瓏,對方隻要安分就好。


  也首要安分。


  因此再一猶豫之後卻是對那丫頭道:“起身。”


  那丫頭就再一叩頭,依言而起。


  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此時人起身了,所以視線會略略高於坐著的程錚的緣故,她原本抬起的頭,此時又低下了。


  程錚雖然很滿意這丫頭的知規矩,但是再一看她——全身——就有些不能滿意了。


  這丫頭不但長的圓,還長得矮。


  於是又圓又矮再加上更圓的臉……


  即使已經拿出生辰八字來做說明了,但程錚依然止不住的懷疑:這丫頭到底有程曦大嗎?


  卻是不好再明著質問了。


  就轉向劉保勳,開始撕扯之前的那個問題:“你就這麽給郡主送人過來選的?難道郡主若是都不滿意,你竟是連個備用的都沒有?”


  劉保勳被問得心裏一苦,登時啞口無言。


  你不就是想說我送人來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嗎?又何必用人少這樣的借口呢?畢竟若真的要不滿意,別說三人,三百人也能全部沒有一個滿意的!


  卻又哪裏敢於反駁程錚的問題?

  就繼續哭喪著臉:“奴婢不敢怠慢了小郡主,隻便如奴婢所言,這三人真的是奴婢投石問路的石頭。”


  程錚:“……”


  再聽這回答他可笑不出來了。


  劉保勳是投石問路嗎?

  是。


  可他問的是誰?


  是不知道程曦喜好哪一類型的下人?

  不,是在問——


  程錚是真想要給程曦配新的下人嗎?

  兜轉了一會之後,程錚大抵明白眼下這出是怎麽回事兒了,無外就是程曦催著要人劉保勳不敢不給又不敢不經過自己同意就給,如此可不隻能這些委婉著迂回,想著給出一些瞧著‘奇怪’的候選者,叫程曦難以從中擇出一個能用的——便是真不小心不叫程曦挑中了,劉保勳也不至於無話可說,畢竟他都給出這樣的人選了,哪裏知道程曦也能‘饑不擇食’呢?


  不過這樣大抵還是有些不保險的,因此不如就少給幾個人選,方能叫程曦越發覺得艱難些。


  如此,程曦有的選,但又著實選不出,劉保勳即使討不得好,多少也能兩麵不得罪。


  隻也到底不能做的太絕,叫人能一眼看出道道來就好了,所以這質量還真的有些叫劉保勳為難,為難為難著就出現這種相貌上佳行事木訥或是心思還算清明卻是長得不得法的人選出來了。


  他隻盼著能先攪渾了這次挑選,隻等問過了程錚再說——


  畢竟這可是程曦親自挑選新的丫頭呢,但就‘新’這個字就意味著這些女孩兒要重新考察重新教導,程錚乃至於徐氏都不可能對她們如對舊人一樣的了若指掌,又有程曦親自挑選這麽一個前提,也就意味著不但他們不知這新來的裏麵有沒有‘程曦的人’,也不知道程曦會不會趁這個新舊交替的時機做些什麽……


  劉保勳人小力微,自認對此無能為力,但再是無能為力也要想辦法自保啊!


  隻在此時麵對程錚的質問,尤其是當著程曦的麵兒提出的質問的時候,劉保勳唯一能做的就是再裝傻:“殿下真真是冤枉奴婢了,這丫頭看著是有些小,可那是因為她會長啊!這丫頭也不知是什麽原因,這多年了,無論吃什麽怎麽吃,都隻長肉不長個兒,因此看著這才這麽圓圓胖胖的不顯年紀。”


  程錚即使再心有所思,聽到這麽一個理由也忍不住笑了。


  就再瞧了眼那女孩兒。


  在這一眼之間,程錚的心態終於能平和許多,也就能仔細的打量一下這個被自己一眼就歸類道發麵饅頭一類中的女孩了,便也就能看出這女孩的確是有些胖,也的確是有些矮,甚至於連五官都因為小而放在這張圓臉上顯得甚是不起眼,可隻那雙眼眸卻是黑白分明,尤其瞳孔更是有種黑到發亮的感覺,隻需瞧上一瞧,就能知道這個丫頭是個心中有主意的人——


  卻是因為五官的不起眼和臉上的肉太起眼而叫人難以在第一麵的時候就察覺。


  不過也叫孩子瞧著平和了許多,一點都沒有迫人的可能?、


  程錚:“……”


  在意識到這點子之後,他的心思終於能夠平靜一點了——至少平靜到能意識到其實程曦身邊的人有一點小心思對自己也沒有什麽不好了。


  畢竟自己雖然是程曦的親爹,但對於這個女兒……也依舊不能全然的用一種父親的心態來麵對,所以對她身邊的人,多多少少都會別有一點用心的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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