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9 章

  程錚唯一的感覺就是自己的腰要折了!


  這種痛苦簡直叫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是一頭後栽下去會更好些了……畢竟就算是一頭栽倒, 可也不一定就會撞到頭吧?

  ……是吧是吧?

  懷著這種疑問, 程錚已是沒了和劉保勳說話的興致:他是真不知道該感謝感謝他呢還是踹他了。


  就連‘坐著’好好說話也不能了。


  因此雖然不敢再抬腳了,但他沒好氣的隻將劉保勳就從自己身上撕下來,理理衣服整整儀態拔腿就往外麵走去。


  也到底不忘再回頭給劉寶旭甩一個眼刀子:“還不跟上?”


  劉保勳被瞪的再是一愣, 隻這回心中的那種懼怕感卻已經走了大半了, 再聽程錚這表態明確的問句, 忙忙的就從地上起來, 還不忘在自己臉上抹一把,隻把那淋漓的淚痕抹得如同花貓一般,然後就貓著腰跟在程錚身後:“小郡主說不想擾了娘娘的清淨,因而現在是在那息梧院裏挑丫頭的。”


  因為程錚:“……”


  他簡直連眼刀子都不想甩了:你既然那麽清楚我現在在想什麽又要做什麽,那你如何會不知道程曦挑丫頭的事兒我不但是交給你去辦的,也是交給你去‘壓’的!


  ……是的, 就是這個壓字。


  程錚的確沒想著明確拒絕程曦把程曦逼急了,但拒絕不成還可以拖延啊?大家都是宮裏出來的, 這點操作不至於還要程錚來教劉保勳吧?左右拖上一拖, 上下延上一延,總要等到程錚先有空將人親自點上一回,再說送於程曦挑選吧?

  如今他連誰是誰都不知道呢, 程曦那裏就直接挑上了?


  想到這裏,程錚不由有些後悔方才沒有踹爆劉保勳的狗頭了。


  而劉保勳此時也不知是不是知心哥哥附體上線, 隻打眼一瞧程錚睨他的那眼神兒, 就知道程錚的心裏在爆什麽粗口。


  便就就將腰彎的更低了些, 隻用一種堪稱是泫然欲泣的語氣道:“殿下……不是奴婢不想著順您的意思, 隻這郡主的意思到底也不好明著違逆不是?因此奴婢隻能……哎,這時候說什麽都晚了,還是請您親自去看看吧!”


  這一番陳情,堪稱是唱做念打俱佳。


  至於他為什麽忽然就戲精上體表演開來……


  卻不是因為他當真在這一刻忽然富有表現欲了,而隻是他的表現在這一刻才有膽量展現了:方才那樣的急怒程錚都沒有當真一腳踹到他頭上,那現在看著有一兩分冷靜的程錚……總能聽他解釋了吧?

  因此劉保勳不但開口了,還很是膽兒肥的在話語中設置了一個‘懸念’,就等著程錚聽出來,然後問他一問,如此他不說表功,多少也能無過。


  於是程錚也果然聽出來了。


  不止劉保勳的懸念,還有劉保勳的大膽。


  隻對於這兩者,他卻是一個都不想回應。


  他怕自己回應著回應著就動上手了。


  ……


  還是先說劉保勳的大膽罷。


  程錚哪裏會聽不出劉保勳是在大膽的把自己這事兒的外麵摘呢?可既然剛才的那腳都沒能踹下去,那想來現在自己也是不能再踹他一腳的了。


  想到這裏,程錚心中不由一曬,就越發的懶得深究劉保勳想要說什麽了,反正‘懸念’的結果就在眼前不是?他隻管悶著頭往前衝,想必不多時自己就能見著‘廬山真麵目’了。


  ——待到那時再論好壞也不遲,若是有什麽不好的……那隻管將這奴才拿去打板子!那動板子的人可都是專業的,定會叫這家夥記住教訓又不至於真有個什麽好歹。


  也正是因為心中打著這樣的主意,因而程錚的腳下越發快了些,不過片刻就到了程曦此刻在的院子。


  那院子中卻是栽了一棵老大的梧桐樹,因著有鳳凰非梧桐不息的說法,程錚就幹脆叫這裏息梧院了,至於裏麵到底歇息的是什麽,卻是由得人去想了。


  這梧桐長得粗壯繁茂鬱鬱蔥蔥,若是春夏必定撒下一片綠蔭來,隻眼下可是秋日,便就隻餘下一樹枯黃滿地落葉,瞧著甚是有些淒楚。


  程錚並不好奇程曦為什麽會選這裏作為日後的棲身之所,他隻是好奇:不是說在程曦這裏選丫頭嗎?怎麽從外麵聽著……忽然蠻安靜的?

  目光不由就疑惑的瞟向劉保勳了。


  那劉保勳正是苦哈哈跟在程錚身後的時候,又有程錚漠視了他‘自作聰明’的話語,他心中多少也會有些惴惴,此時見程錚目光轉來,麵上不由就又堆起了極盡討好的笑:“既然都到這裏來了,殿下進去看看?”


  這奴才——


  程錚就將目光放在劉保勳身上上下一掃,雖說依舊不知道這小子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看起來這般‘異常’的模樣對方卻是有陳算的了?

  心中不由也就安定了幾分,可又不願在麵上展現出來,於是就從鼻腔裏哼出一口來,方才又邁步前行。


  兩人雖是在外短暫交流了一番,但因著院門是虛掩著的,又有程錚此番前來並沒有叫人通傳,因此都等他快要踩上院門的台階了,才叫人瞧見了,就忙忙的稟報了進去,一時間資程曦以下的人都急急的迎出屋子。


  程錚且不忙著去看程曦如何如何,隻用目光散漫的在眾人的臉上掃過,見諸女雖說都是低著頭的,但也能看出泰半都是程曦屋子裏原本的老人——


  不是說程曦在這裏挑新丫頭嗎?這是怎麽回事?


  程錚不由詫異,就越發仔細的再瞧一眼,方才瞧見在眾人的身後還跪著幾個小丫頭,雖說這三個丫頭也低著頭且衣裳齊整並無一絲不妥,可若細細分辨了,就能看出她們頭上身上再無一絲墜飾,連帶著烏丫丫的發髻,都隻用了青繩來係住。


  程曦並不是一個手緊的主子,便是之前年紀小,可私房也不少,還有程錚和徐氏多少也要幫她瞧著屋裏的下人,因此但凡在程曦那裏服侍的,得的賞賜都不會少,且半大和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多半是愛美的,因此無論是耳墜還是鐲子簪子,但凡得了,她們都會爭相用上——雖說太子府邸中對下人不能用物什能用的用多少都是有規定的,但一來賞賜中總有那麽一件不打眼不違規的,二來這太子府怎麽說也是出了宮門的,管理起來自然不比宮中森嚴,因此在近身伺候的丫頭們的頭上臉上,總會有那麽一點子顯眼之處——


  隻除了這三人。


  那就是這三個人了。


  程錚在這一刻已經完全認定了目標。


  隻……


  為什麽隻有三個?

  這是程曦已經選完了?

  ……那怎麽不見被挑剩下的?

  這是程曦還沒有開始選?


  ……那怎麽會隻有三個‘候選人’?

  程錚一時間不由得哽住了,隻覺得自己的腦瓜子似乎要有些不夠用了。


  可現在也沒時間叫他再思索下去了,程曦正在他麵前行禮呢,要是再叫程曦福著身‘禮貌’下去,可就有些過頭了。


  於是他隻能將目光收回來,就對著程曦直直的看過去。


  卻見程曦一派的肅靜。


  程錚:“……”


  不是他說不出話兒來,隻這樣的程曦竟是叫他覺得有些不知該說什麽?

  或者更直接點:陌生。


  其實若隻從打扮上來說,程曦的打扮還不至於陌生到叫程錚覺得‘耳目一新’,畢竟皇後的孝期早就開始計日子了,程曦穿素服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可昔日便是穿著素服,程曦也能憑借著自己的生氣將這‘素’穿出一份活力來:青色的衣裳在他身上不顯寡淡,反而如竹般生機勃勃,藍色的衣裳被她穿著不嫌淡漠,反而如晴空般朗闊溫柔……即使是白色,她也能演繹成一朵甜香四溢的梔子花,不必等人細看那顏色,隻需遠遠得知她來了,那快活的情緒就開始從心底裏就開始湧現出來了。


  可現在,這些都沒有了。


  程曦上身是一件白色的夾層小襖,下身是一件竹青的素色馬麵裙,那裙子的顏色本就有些老成不說,隻說這色襯著程曦上身的白衣都顯現出了一種死寂般的蒼白,隻打眼看去,程錚便覺得此時的程曦好似一株被雪蓋了頭的植物,已經被壓彎了腰不說,更不知她什麽時候就會被這‘雪’徹底的蓋住不複蹤跡……


  這感覺……隻叫程錚的心中驀然一緊,幾乎就克製不住的要伸手去拉程曦。


  將她拉回這塵世,拉回這依舊有溫暖的秋日——


  但手都伸出去了,卻又在半路上頓住了。


  程錚:“……”


  不是他忽然間不敢碰觸程曦了,而是他忽然間才意識到自己著實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程曦。


  ……她是他的女兒,可她又不止是他的女兒,她還是一個叫他害怕叫他不敢覺得‘放心’的怪物,又是一個叫他想要接近想要從她的腦海中掏出更多東西的奇才……


  這樣的她,這樣‘多’的他,真真叫他已經不知道,到底哪個她才應該是他心中——該有——的那個她。


  因此伸手到了半道兒的時候,程錚竟是感覺到了一種‘近鄉情更怯’的窘迫感。


  可——


  可也不能就這樣將手懸在半空啊?這樣任是誰都能看出些什麽來吧?

  程錚急忙定了定心神,隻將手搖了一搖,就做出一副招手的模樣來,連帶著聲音也是毫無異常的:“你這丫頭,怎麽今日就呆住了?”


  這卻說得是程曦今兒沒有看到程錚就撲上來了?


  至少聽在程曦的耳中就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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