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7 章

  莊簡親王:“???”


  等等, 這問題似乎有些不對吧?


  他到底是該將這問句視作程錚的反喻呢還是視作程錚的反語呢?

  莊簡親王不知道答案, 但這無損於他將這個問題在思考中再繼續發散一些。


  然後就在一種不明所以的思索中聽著程錚繼續——而且是興致勃勃的繼續著:“您瞧,這蔓兒若是繁茂到了極致,可能從這牆麵上躥到那屋脊上?”


  莊簡親王隻能再是無奈的看一眼程錚手指所向的……屋子。


  隻不想就是這漫不經心的一眼……目光移動的範圍卻是有些大。


  因為程錚的手指指向偏得有些遠。


  他竟是直接從這麵開著門的牆開始, 轉著圈兒的將手指顛倒了個個兒, 然後直直的指到這院裏的正屋上去了?!


  莊簡親王的宅邸是標準的王府建製的北方建築, 具體表現就在於幾乎每個院子都是一樣的方方正正排列, 且每個院子的規製也是正屋廂房等等組合,尤其是這用來見客的小院,布局更是規整中試圖見威嚴——


  隻可惜卻是叫瘋長到不知節製的植物給生生破壞了。


  而現在,那爬山虎是處於入院所在的門所在在那堵牆上的,和正屋之間不但是千山萬水之遙,更是有著廂房等重重阻隔, 因此便是這爬山虎能戰勝這千難萬險……不,壓根就不可能‘戰勝’!

  莊簡親王能看著自家院子的牆麵上爬植物, 並引之為;‘風趣’, 卻是不能允許那些東西爬上他的門,鑽進他的窗,甚至於往屋子裏也探一探——


  畢竟這些看上去不‘墨守成規’的東西, 也不過就是看上去而已,從骨子裏來說, 莊簡親王還真不是什麽樂意又甘願縱情自然的人。


  因此他很是板正道:“殿下若是喜歡, 修一間水榭閣樓什麽的再附以這些草木, 瞧著卻是更雅致。”


  ……所以說就是不願意了?


  還是很有理智的不願意嘛!

  程錚隻輕笑一聲:“看來老親王心中還是有數的。”


  有數?有什麽數?


  對養花種草有數嗎?


  莊簡親王再一次的感覺到自己是真不知道該如何理解程錚的意思了, 但即使不能清楚的理解,他也對這話感覺到了一種本能的不舒服甚至於是讓他拒絕去了解的不舒服。


  所以隻泛泛道:“殿下過喻了。”


  “沒過喻,”程錚繼續笑得雲淡風可偏偏又找打至極:“這什麽地方該長什麽東西都是有定數的,隻有長對了地方才能顯得和睦,就像這藤蔓,若是長於後院,攀於水榭花閣之上,豈不更好?眼下雖說無甚不好,卻綜究叫人覺得不妥了些。”


  然後越發的輕聲道:“尤其是當它在這不合適的地方……越好才會越打眼,難道不是嗎?”


  莊簡親王:“……”


  他覺得自己似乎對程錚要說的話兒有點子理解了。


  隻在‘理解’之後他卻是更加意興闌珊了些,以至於一點都不遲疑的就用這理解的內容去回應程錚了:“殿下駕臨寒舍……也叫人覺得蓬蓽生輝。”


  意思很明確,那就是你程錚不是說在不合適的地方越‘好’的東西就越顯眼嗎?那你堂堂太子,總夠好了吧?你這麽‘好’的太子到我這裏來了你可又有覺得你此時的行動‘不合時宜’到‘甚是打人眼’?

  然後——


  然後程錚就頂著莊簡親王那充滿了敵意和挑釁的眼神一本正經的點頭道:“可巧,孤也是這麽認為的。”


  莊簡親王:“……”


  這對話真的沒辦法繼續了,世間當真有程錚這樣不要臉皮的人?


  好在程錚之後就用行動告訴他:不要臉皮是真的,但好在這臉皮也不是白甩的。


  因為他道:“既然孤跑這一回這麽打眼,那之前老親王駕臨的那數次——”


  然後就在莊簡親王難看又發作不得的眼神裏繼續笑:“所以孤才說您是個心裏有數的,隻您既然有數,又如何會繼續糊塗?難道您當真不知道既然都已經打眼了,那還不如繼續打眼,如此才是尋常。”


  然後輕言細語的道:“將錯就錯,可不隻是四個字而已。”


  莊簡親王:“……”


  程錚卻是並不看莊簡親王難看的臉色,隻繼續指向那藤蔓:“瞧這模樣,此物在這裏生長怕也有數年了吧?想來旁人瞧著它也是覺得有些怪異的,但再怪異它也在此處頑強生長,因此孤想著……說不得瞧著瞧著瞧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說到這裏,他又是遽然扭頭,就對著莊簡親王歉意道:“說來這院子,孤還是第一次見,因此少不得有些大驚小怪,等日後熟悉了,想來也就沒有什麽古怪的感覺了。”


  莊簡親王:“……”


  他簡直都要被程錚給氣笑了。


  這竟是在明晃晃的告訴自己他還會來自己這裏晃蕩呢?

  他將自己這裏當做什麽地兒了?他程錚家的後花園?

  ……可偏偏又發作不得。


  畢竟程錚的意思真的已經很明確了:那就是不合時宜的地方長出不合時宜的東西固然是引人注意的,可更叫人注意的卻是這不合時宜的東西突然來了又突然去——


  若是它真的能一直保持著這種不合時宜,說不得人們還有麻木到習慣這一個可能?

  而如果再聯係一下‘實際’的話,那就是莊簡親王和程錚的之前的往來已經是一種叫人側目的行為了,如果莊簡親王選擇在這個時候驀然中斷……


  那不免就更叫人加以矚目了。


  因此便了為了自己,兩人還是隻能繼續‘相·親·相·愛’了!


  莊簡親王:“……”


  簡直憋氣,更憋氣的卻是他不能否認程錚說的興許有幾分道理。


  但是他十分之不願意理會程錚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道理。


  因此即使不能就否認,他也要程錚知道自己不是一個能叫他恣意摁著腦袋講‘大道理’的對象——


  但,正準備摩拳擦掌向著程錚反擊的他,哪裏又能想到程錚的意圖竟然不止這點呢?

  可憐這莊簡親王還在細細的思量著自己可以說什麽的時候,那程錚的話語就再是神奇的一拐:“且……皇叔祖也知道這蔓藤固然能長在這院落中不合時宜,卻也是沒法子從這頭生長到那頭的罷?”


  說著愈發的歎息了些:“隻也不知這藤兒可知道自己有所不及?”


  ……於是莊簡親王隻把自己醞釀到一半的話語再吞回去了:無論他想要對程錚說什麽,至少……也要先跟上程錚神奇的節奏才可以吧?

  沒錯,就是神奇。


  莊簡親王不知道自己究竟已經對程錚下過多少次這樣或者類似於這樣的定義了,但每一次——包括這一次——他依舊摸不清程錚的腦回路。


  這家夥,為什麽說話總能夠這樣顛三倒四?還總能在顛三倒四之後找到接入正常人思維的方向?

  大抵,是因為太疑惑了,所以莊簡親王暫時性的顧不上和程錚作對了,他隻是單純……甚至於是真摯的想要思考一下為什麽自己家——也就是皇家——總是出奇葩?


  可也沒有疑惑太久,畢竟程錚還站在他的麵前,咄咄相逼。


  因此莊簡親王也隻能怪無奈的將自己的目光和注意再移回程錚的身上。


  然後也許是因為岔了一回神,於是莊簡親王覺得自己陰差陽錯的開始觸及到程錚思路的尾巴了。


  千言萬語不過總結成兩個詞:距離,力所能及。


  固然不合時宜,也有跨越不過的距離。


  在力所不及的時候,可有自知之明?


  莊簡親王忽然意識到,也許,隻是也許,但程錚似乎真的也許用一種‘別開生麵’的信任和一種輕飄飄的語氣來揭露一個頗具有……至少是對莊簡親王來說頗具有挑戰性的話題。


  挑戰他不要炸毛。


  也好在,就在莊簡親王炸毛之前,程錚的炸彈終於出手了。


  他說:“瞧,這蔓藤便是已然爬滿了一張牆也有力所不及之處,您又何必認為自己一定能強過它呢?須知這一院之隔就是遙不可及了,難道您還想越過——”


  言至此處卻是不再繼續,目光隻一瞟,就向著右側輕輕一點。


  又雖說程錚是在往右看,但那眼神瞧上去卻很是飄忽,仿佛看得……不是眼前之物似的。


  莊簡親王注意到了這兩點,就難免多想些,再一想,在程錚的右側……距程錚遙遠之物之人……


  紫禁城不就正在那份方向且又不是程錚能從這院牆深深之處看到的嗎?

  莊簡親王:“……”


  他登時體味到了什麽叫大徹大悟。


  隻他的徹悟卻不是悔悟的徹悟,而是……


  你不叫我做什麽,我偏要——好吧還是要認準這條路對我有好處才要堅持不懈的走下去的。


  而眼下,莊簡親王也已然認定了和程錚背道而馳的那條路才是一條真正有好處有出處的路:便是不為他自己,至少也要為祖宗名聲著想啊?難道他還真能麵對自家祖宗掀棺材板的未來啊?

  想到這裏,他心中越發的堅定了些,隻將那股子氣也沉澱下來了:“殿下說的……果真是這般的道理,隻老朽卻是還要思量一回才是。”


  就說得程錚隻詫異的看著他。


  可——


  若是再要細細分辨,就能看出程錚麵上的神情雖說是以驚訝為主,可這驚訝便如水麵上的油花兒,瞧著是滿滿當當的,真論起來也不過就是遮人眼的薄薄一層罷了,至於那沉澱於其下的真正的情緒,卻是默然。


  或者是漠然。


  還是一種了然於胸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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