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9 章

  說真的, 他並不想和徐氏鬧到這樣魚死網破的地步, 甚至於就算是魚死網破了,他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所以在一時間, 他的心中滿滿的竟是隻有兩個字在來回衝撞, 往來呼嘯間將他所有已有的想法和還未萌生的朦朧感觸都給撞沒了。


  而那四個凶殘的字是:


  要命。


  ……


  程錚和徐氏不同。


  這是一種理智和感性的不同, 也是一種智商正常和弱智之間的不同。


  徐氏自從懷了這個孩子, 那心思也就百分百的轉移到了這孩子的身上,皇帝什麽的,對她而言早就退程曦一射之地了——畢竟對徐氏來說皇帝雖談不上遙遠,但和她之間也是有點距離的。


  可程曦不同,這妮子可是一刻不停一天不懈的在徐氏的眼前晃悠呢!

  真是叫人覺得要命。


  還是一種時時刻刻如鯁在喉不知什麽時候就會嗝屁的要命方式——


  遠憂可以咱放,近患不能不除!

  因此, 便是徐氏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什麽時候,隻將一級一雙凶惡的, 宛如是在看敵人的目光放在程曦身上的。


  並且除了她之外, 再也看不到旁人了。


  ……


  但程錚的看法卻是和徐氏不同。


  還是截然不同。


  因為他明顯覺得還是皇帝更要命些。


  是,程錚不是不知道程曦的來頭……絕對是異常的。


  但是這又如何呢?無論程曦是人是妖、是仙是魔,但就她之前的行為看來, 程錚看不出她對自己抱有多少敵意。


  也許對常人來說,這種不知道是妖是魔的來頭本身就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兒了——


  可程錚卻不這樣認為。


  對他而言, 這些恐懼, 無非都是來源於對絕對力量的恐懼而已, 是在恐懼著自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會被這股覆滅, 而且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


  可程錚麵對的皇權又如何不是一股叫他難以還手的力量?難道他還要區分一下是皇帝殺他的時候他更痛苦還是程曦殺他的時候他更痛苦然後舍程曦而就皇帝嗎?

  不可能的。


  別說程錚壓根兒就不會去選擇,隻說程錚便是確實需要作出一個選擇,他的選擇標準也不會是誰殺他叫他更更痛苦,而是誰是能夠被說動而不‘殺’他的,誰又是他說不動所以隻能你死我活的‘殺’一場的——


  皇帝無疑是後者,而程曦看來,卻是前者。


  程錚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好像一個賭徒,用自己的生命為注以這萬裏江山為利展開了一場豪賭——


  所以在這樣大的賭局中,他並不介意與魔鬼為伍!


  毫無疑問。


  也絕不會退卻。


  所以程錚也就一點不遲疑的舍皇帝而就程曦了,

  他不是不知道程曦對他而言依舊算是未知的危險,但他卻願意在皇帝那絕對的敵意麵前賭一把!

  ……未知,有時候未必就會比已知更恐怖了,無論程曦此時對他的好是源自於‘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還是源自於‘豬要養肥了再宰’這樣近乎於聳人聽聞的理由,程錚都不會介意在她‘等待的時間’中夾縫求生的。


  所以……所以最後論起來還是程曦好啊,真是好程曦還給他留了一條求生的夾縫,不是嗎?


  ’可現在……現在卻是要因為徐氏的‘愚蠢’而叫這份好容易保留下來的夾縫也閉上了,程錚能接受嗎?

  徐氏你能的!你這麽有本事你幹嘛不用這本事先去對付皇帝啊!


  ……


  …………


  程錚看著徐氏的眼神已經隱約有奔潰的跡象了。


  而在這崩潰之後,更是毫無疑問的抗拒疏離和否定。


  ——卻是並沒有叫徐氏後悔。


  因為她正在忙。


  忙著將自己的心防加固了再加固,直到堅固得再沒有什麽能傷害到她。


  亦或是打動她:


  在徐氏看來自己已經沒有能再失去的了,而剩下那一點點,卻是比她的生命更珍貴的‘希望’!所以便是隻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她也要保護好自己僅餘下的這份希望!


  粉身碎骨亦無反顧!


  ——也是程錚並不知道徐氏的想法,不然他一定會質疑一聲:你有這份毅力你倒是多少也長一點腦子好不好啊?!


  先是被皇後帶進了誤區,然後自己又走進另一個誤區,這沒有腦子的堅持叫鑽牛角尖好嗎?

  沒前途的好嗎?


  你既然能生下程曦,你怎麽就不知道才能她那裏勻點腦子給自己嗎?

  所以就更加不能理解徐氏那種覺得自己是在一片苦海中巍然站立成一座海島的豪情了:

  在今日之前,她就已經知道女兒已經不再是那個嬌憨的女兒了,可沒想到方才,她竟然又知道了丈夫也不再是那個可以依靠的丈夫了。


  再加上嫁入皇家之後父母皆是難以再相見,所以對現在的徐氏而言,也就隻有她肚子裏還裝著一點些微的暖意了。


  而那是一個孩子。


  一個她的孩子。


  一個由她的血脈孕畜而成的孩子。


  且在現在,也就隻有她肚子裏的這個孩子,還是一個依靠她、且隻能依靠她才能成長的幼小胎兒。


  她隻剩下他了。


  他也隻有她了。


  因此便再是被程錚冷了心腸,她也要為自己肚子裏的胎兒再振作起來!


  如此想著,徐氏就在程錚那種難以理解到近乎於古怪的眼神中定住了心神,隻將自己那張原本就有些惴惴不安的臉上換上了幾分的堅毅,然後就目光囧囧的看著程錚,隻用一種不輸於方才的音調道:“罷罷罷,殿下不要妾身也就罷了,隻妾身肚子裏的總也還是殿下您的孩子,因此殿下便是再厭惡妾身,也請殿下允許妾身在生下這個孩子之後再去過那青燈古佛的日子。”


  程錚:“……”


  他忽然就沒有想法了。


  也忽然覺得喉嚨裏有點哽。


  又或者說在他大腦中原本已有的或是的即將會有的想法被那兩個字撞得粉碎了之後,那兩個字本身也在這激烈的衝撞碎裂了,所以此時程錚的腦海中隻餘下了一片對撞之後的廢墟。


  然後再被徐氏的眼神團吧團吧,隻團出了一句別開生麵的話,就在他的嗓子眼裏蠢蠢欲動:


  什麽玩意兒?!

  ……


  …………


  程錚是真的有些看不懂聽不明徐氏的想法了,他甚至於都有一種衝動,那就是使勁的晃一晃徐氏那能聽到大海波濤聲的腦子,然後告訴她說人話。


  ……但為了不刺激徐氏,他還是委婉的用:咱們有話說話,好好商量別威脅的溝通方式好了。


  就苦笑道:“孤——”


  卻到底是說不下去了。


  不是因為無言,而是因為委屈:他什麽時候說要把徐氏送去‘青燈古佛’了?他隻求徐氏別給他沒事兒找事兒為此他甚至於都不介意把徐氏供起來好嗎?但怎麽從徐氏的嘴裏聽來,冤枉如他也變成了渣到不能再渣的負心人了?


  求理解啊!求解釋啊!求能正常溝通啊!!!


  ……


  可程錚這裏雖是因為徐氏的孤執而有些傻眼拙舌,但在徐氏那裏看他卻是在遲疑了:


  遲疑著要不要給徐氏這點子手下留情的時間。


  或者說遲疑著要不要給徐氏留下一條生路。


  於是她也因此越發的激動,隻看著程錚那默然的麵容,就仿佛已經看到了一把高懸在自己頭上的刀對著自己噌然揮下——


  她不怕死,卻是不能帶著自己的孩子去死!


  為了這點母愛,她就再是克製不住的發出了最後的呐喊:“殿下……”


  ——卻是叫人給從中截胡住了。


  就在她用盡全力吐出這麽一個稱呼並試圖在這稱呼中包含進悲憤祈求哀怨渴望等種種情緒的時候,屋外卻是陡然傳來了一疊的紊亂聲音:


  “……小郡主不可。”


  “殿下和娘娘在說話兒呢。”


  “小郡主還請等等。”


  “奴去傳報。”


  “……”


  “……”


  一串的雜亂,仿佛是在阻止程曦進去再給徐氏和程錚添亂。


  可也正是一連串的雜音,就像是一把火一樣的點燃了屋內的兩個人——


  程錚,還有徐氏。


  他們斷是想不到就在自己爭執最激烈的時候會在撞上自己爭執的主角的。


  程錚是驚慌。


  驚慌於程曦將要知道這裏發生的事兒。


  而徐氏卻是驚恐。


  驚恐於程曦將要知道她懷有的那些心思。


  如果——


  就在這個時候,夫妻兩竟是升起了一模一樣的心思:如果程曦知道了——


  ……


  …………


  但不等他們想寫什麽,那個判定的時刻就已經到來了。


  畢竟程曦是什麽人?又如何會因為奴才們的話語而止步?

  因此不過轉瞬,就在那些雜亂的聲音愈來愈大也愈來愈急的時候,程錚隻看到門口掛著的簾子被人從中間部位一把就掀開了,其後更是一刻也不耽誤的衝進來一個小小的身影,仿佛炮彈一樣對著自己直直而來:“爹爹娘親這是在做什麽?”


  程錚:“……”


  他因程曦的登場也被程曦的登場震得一時都有些不敢說話了——也或者是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因此下意識的就扭頭去看徐氏。


  不是他甩鍋甩的快,隻畢竟是徐氏引的亂子,也該徐氏來解釋才是……更何況他還被徐氏弄得蒙逼呢!


  卻不想隻一扭頭,就看到徐氏竟是是一臉的鐵青加雪白,一雙眼珠子更是瞪得溜圓,雙唇微張,也不知是懼是怒……但隻看那仿佛連話兒都說不出的模樣,竟使得程錚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變成了一種荒謬又現實的想法:隻怕下一刻她就得厥過去!

  ——他是覺得徐氏有些多事希望她最好能夠閉嘴,但他也絕對沒有想過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叫徐氏閉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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