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2 章

  大抵沒有罷, 且便是有, 皇帝也顧不得了,因此他極為利索的道輕吼出了一個字:“滾!”


  滾。


  滾犢子。


  所有的人都滾。


  從他的眼前,從他的計劃裏, 從他的痛裏, 徹徹底底的滾出去!


  ……


  程錚:“???”


  他簡直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也或者應該用莫名其妙來形容他此刻的懵逼?

  他看到了皇帝的麵色很難看, 他看到的皇帝的麵色難看的一如既往, 所以他已經做好了準備,被皇帝譏諷斥罵甚至於輪開腿兒踹的準備——


  便如皇帝之前的所作所為。


  卻是沒想到皇帝會幹脆的叫他們走。


  ……雖然用的是滾字,但深知皇帝不可能說什麽好話的程錚也很能平心靜氣的就把這個字自動轉化為溫和的‘走’字。


  可問題不在這裏,而在於無論是滾還是走,還是什麽旁的字眼,都不可能是皇帝會說的啊?

  皇帝叫他們走人?皇帝怎麽可能叫他們走人呢?須知皇帝叫來他們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由如何會自泄氣?須知上次如這般的情況還是程鐶……


  好吧,上次他們能走人是因為程鐶被踹得吐血, 而這次程鐶雖然沒被踹, 但也昏在地上呢。


  想到這裏,便是毫無兄弟情義如程錚,也克製不住的往程鐶的臉上看了一看——


  可憐催的。


  但便是給程鐶下了這麽一個定義, 也便是並不認為皇帝有‘良心’,可程錚也十分沒有良心的不希望皇帝就在這時候‘讓步’!

  畢竟隻要皇帝再堅持一下強硬一下, 程錚相信同樣堅持和強硬甚至於更為堅持和強硬的莊簡親王就能從皇帝嘴裏要到自己想要的‘承諾’了啊!

  皇帝你到是再堅持一下啊!你的韌性到哪裏去了?


  可惜不等程錚想出些什麽來緩和眼下的僵局給莊簡親王爭得一線‘生機’, 他耳邊就傳來一聲極為幹脆的請辭聲:“兒臣告退!”


  程錚:“……”


  他幾乎都有些怨念的看向程鈺了:你這麽幹脆幹嘛?我還沒有摸清楚皇帝到底在抽哪門子瘋呢, 這告退了我卻是看誰去?

  畢竟皇帝要的是所有人都滾, 那程鈺滾了程錚能不滾嗎?

  隻可惜程鈺和程錚果然是沒有默契的——便是有那麽微不足道的一點,在此時也是擦不出心意相通的火花的:程鈺哪裏在意程錚此時瞧他不瞧他,又哪裏在意程錚還想從皇帝哪裏要到什麽‘承諾’呢?


  眼下他唯一上心的和迫不及待準備的去做的事就是從皇帝的眼前溜號,然後回去收拾自家那幫不省心的勳貴。


  ……


  沒錯,雖然程鈺在皇帝麵前的表現是穩住了,但其實他心中是一點也穩不住的:


  程鈺知道勳貴們很能找事兒,他也知道勳貴們說不得就給他找了不知多少的事兒,但他一點也不知道的是勳貴們找事兒的時候竟然會如此的肆無忌憚,一點也不顧及他這個當事兒人!

  ……不,也許他早該知道的,不是嗎?

  他隻是沒有想到被被勳貴們再一次的提醒——還是通過這樣打臉的方式來提醒。


  不,這可不止是打臉,而是要命!


  ……


  …………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程鈺和勳貴的聯盟也應該算得上是某種程度的‘□□’了。


  他們雖然是出於利益這個不確定因數而走到一起的,但隻要程鈺找不到更堅實的支持者,勳貴們也找不到比程鈺更好的投資對象,那他們的未來估摸著依舊能‘長長久久’。


  且這份長久也並非不可能:


  眼下皇帝的兒子成年的不過三人,其中身為太子的程錚已經將自己的立足點放在了寒門的身上。


  非但如此,他甚至於還試圖在立足寒門的同時也拉一把已經靠邊站了的世家,想來應該是沒有第三隻腳再來踩勳貴這條船了。


  而二皇子程鐶看著倒是比身為太子的程錚要親切許多,隻若是這人的能力性子皆不出眾,那光有一張和藹可親的臉又能頂什麽用?


  哦,還有名聲這麽個東西。


  可名聲這東西卻是最不好估定的,便以程鈺自身為例吧:前些日子幾乎所有的人都認為程鈺會成為本朝第一個不廢而廢的皇子了,可誰能想到皇帝竟是遽然間就又改口風了?在皇帝這堪稱峰回路轉一百八十度的態度翻轉下,那韋皇後雖是身死,但程鈺嫡出皇子的名頭卻是斷然動不得的了。


  而一旦程鈺依舊是嫡出的皇子,那本就是庶出又沒什麽腦子的程鐶還能有戲嗎?

  ……什麽?名聲這些東西都是虛假的?

  可若說名聲是虛假的,那所謂的實際卻是更不能說了:韋皇後本身就不是一個消停的人,還是一個敢於對程錚的小妾下手的人!若是任由她繼續發展下去,卻不知還能鬧出些什麽來呢!因此能以這樣‘清白’的緣由死去……說不得對程鈺還是一件好事兒。


  至於程鐶的真實?

  那就更叫人嗬嗬了。


  誰不知道這個皇子是個連嶽家都不看好的,那甄家雖然嫁了女兒給他,轉頭卻是又用嫡出幼女去討好三皇子了!如此竟是逼得程鐶不得不向後宮的女人求助,堂堂一個成年皇子,居然和自己年輕的庶母往來?因此真真論起來,在這場後妃皇嗣的大戲中程鐶怕是脫不了幹係呢!


  如此一來,左右一盤算,不論是從這麵兒上的東西看還是從那些深入根本的東西來看,勳貴們又有誰還會高看程鐶一眼?

  隻勳貴們便是在比較之後依舊選擇了程鈺,卻也不能說他們就如何的對程鈺如何的死心塌地了。


  因為真真論起來,與其說他們是將程鈺當做‘主子來供奉’,不如說他們是將程鈺當做了一塊奇貨可居的美玉,一邊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珍藏,一邊按照著他們自己的心意來恣意打磨——


  正如同他們之前所做的那樣。


  勳貴們既然已經能夠強壓著程鈺在王位的麵前就生母之死一事兒而低頭了,那他們又如何不能為了旁的利益‘幫助’程鈺處理掉依舊留在刑部大牢中的隱患了?

  說的,也就是這批被殺的坤寧宮人。


  ……


  是的,程鈺在知道了刑部大牢這事兒之後,當真是再無一點懷疑的隻將所有的事兒盡數扣在了勳貴們的頭上。畢竟前車之鑒猶在,程鈺不會也當真不敢相信他們是冤枉的!

  連主子都敢違逆,再殺一個兩個下人,對他們而言又算什麽?

  可……


  可他們又怎麽能?

  他們又為什麽敢?!

  ……


  …………


  程鈺的確是不怎麽關心這些關押在刑部大牢中的坤寧宮人的——即使他曾經為了這些人而闖過一次刑部,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用他們來作筏子而已,且這種不在意不但是源自於程鈺身為主子對下人的那種漠視,更是因為程鈺知道這些人便是被審問被拷打終究也是問不出什麽來的:畢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兒,程鈺是皇後的嫡親兒子,所以皇後無論做了什麽,最終都是不會瞞他的,因此對皇後做下的事兒,程鈺可謂門兒清!


  而在這份門兒清之後,也在將皇後最近做下的事兒都悉數的盤算過一回之後,程鈺也就明白眼下便是查,能查的不能要命,能要的不能查——畢竟那潘氏的事兒是早就被皇帝下令封口了的,刑部又哪裏敢問?至於旁的事兒,那不是還沒做實嗎?

  所以在這樣的前提下,程鈺又怕什麽?!


  他不但不怕,甚至於還迫切的希望刑部問,因為隻有他們問了,才能問出皇後的‘清白’來。


  ——如此,對程鈺而言,這些人可不就得待在刑部裏才更好嗎?


  ……


  至於那最後一點子的,對於恪昔這個在皇後陪伴了整整幾十年的老姑姑的不舍之情,也最終化作程鈺眼前的一縷雲煙,他看到了、他為此歎一聲、然後揮揮手,也就過去了。


  可即使是這樣,即使已經在眼裏將這些人當做‘死人’了,程鈺也沒有想過有人‘幫自己’送這些人去死!

  尤其是在他們還沒有發揮出他們的最終作用之前。


  更尤其,是當送他們上天的人是自己‘手下’的勳貴之時。


  隻因為——


  勳貴做這事兒的時候,眼裏可不一定有他這個嫡皇子的位置!

  即使坤寧宮人對程鈺來說的確隻是下人,可勳貴們對程鈺來說又如何不是下人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且這些勳貴們,可還得靠著他才能恢複先祖的榮光呢!


  於是這事兒對程鈺而言便就是這樣的:

  自家的下屬鬩牆殺害自家的下人也就算了,最要命的地方在於這幫殺人的家夥居然還能將他瞞得滴水不漏?叫他竟是隻能從‘外人’那裏得到消息?

  ……這事兒能忍嗎?


  ——不能忍,也沒法忍!

  這事兒,可是攸關著他的尊嚴!

  關係著他對勳貴來說到底意味著什麽?

  是他們的主子?


  還是隻配讓他們置於掌心擺弄的玩意兒?

  程鈺:“!!!”


  不得不說,他的反應之所以會這樣劇烈,著實是因為這種疑問在程鈺被勳貴們強壓著隻為了區區一王位就要在皇後一事兒上低頭的時候就曾經出現過一次了……但因此程鈺在此刻感覺感到的,是一次又一次的、接連不斷的被勳貴們脅迫的羞辱感!

  這種羞辱感都幾乎要打破程鈺和勳貴之間的‘平衡’了!


  是,程鈺還是知道些事理的,也就知道眼下不僅僅是勳貴扒拉著自己,也是自己扒拉著勳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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