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6 章
這回門口立著的禁軍卻隻有一人了, 許是人少所以氣勢也不足, 他便是等得滿麵焦躁卻也不敢就衝進去將程錚拿出來, 隻能不斷的在太子府的大門前用鞋底磨地磚——因著他到底帶著皇帝的口諭, 因此太子府開的也是正門兒。
在看到程錚的那一刻, 不客氣的說那人的表情簡直都能稱得上是欣喜若狂了!
就快步走過來,隻對著程錚利索的一禮:“殿下請恕臣禮數不周,隻這陛下還在宮裏等著呢,因此殿下卻是快些動身的好。”
程錚自然不會怪, 且便是怪誰都怪不到這麽一個不知名的小兵頭上啊?也就和和氣氣的和他說話:“小將軍別急,孤總不能和你走著去吧?這車馬即刻就能得。”
他不但話語隨和, 那稱呼更是將人捧了又捧,登時就將那禁軍捧的不好意思了:“微臣哪裏當得起將軍這樣的稱呼,殿下卻是拿微臣開玩笑呢……隻不知您家的車馬?”
“快了快了, ”程錚且隨口應付道, 又不忘使眼神示意常青遞過去一個荷包:“隻不知今兒到底有什麽事兒發生?小將軍是知道的, 孤眼下正在守孝中,已是好些時日都不曾進宮了,因此不免就想問上一問,也免得衝撞了不是?”
不想那人卻是極力的退卻了程錚的銀票:可若說他正直到不願接受一點賄賂吧,他卻又漲紅著臉將消息直接漏底給程錚了:“殿下真別這樣,今兒的事兒微臣也是不清楚的,隻知道兩位刑部侍郎俱是進了禦書房……可書房裏到底說了些什麽, 微臣卻是半點不知了。”
程錚:“……”
他簡直都要驚呆了, 這孩子也太實誠了些罷?這刑部侍郎一詞兒就夠了, 他還告訴你一來來了倆?來了倆兒就來了倆吧,他還說自己沒聽到皇帝說了些什麽?
天啊!這樣的老實人到底是怎麽進的宮,又是怎麽在宮廷裏混下來的啊?
程錚幾乎像是新大陸一樣將這個小禁軍看了又看,這才好奇道:“孤還沒過問小將軍的姓名?”
那小禁軍的臉不紅了——或者說是從滿滿的羞紅變成了隱約的一種有些期待有些渴求的漲紅;“小的姓史。”
程錚:“……”
姓史?不會是——
他不由越發謹慎了些:“卻不知那保齡侯尚書令史公和小將軍卻是——?”
那史小將軍的臉便就越愈發的紅了些,卻是帶著一點不好意思的羞澀了:“那史公卻是小子同族的長輩,真算起來小子該尊稱一聲伯祖的。”
程錚:“……”
他登時隻將麵上所有的神情都悉數收斂了起來,雖不見冷淡,但也一絲熱絡也不剩了,嘴裏更是淡淡的應付道:“這樣啊,小將軍果真是名門之後。”
那史家小子雖不知為和程錚的態度會轉變的如此突然,但也是個知情識趣的,見程錚都擺出這麽一副不冷不熱的疏離了,他便就也知趣的不再開口。
……也就叫程錚看得更是冷笑不已。
這保齡侯尚書令史公算起來也是開國時代的風雲人物了,隻眼下他家卻是混出了另一番風雲變幻:他家的嫡長孫早些日子沒了,因膝下無子,這保齡候一位便就由其弟史鼐襲爵,隻不想就在老二襲爵不久,那老三史鼎竟是自請參軍,就去了北方——而眼下北方雖沒有打的戰事情,但小摩擦卻是免不了的,聽說這史鼎熟讀兵書弓馬嫻熟,不過一年便有出頭之勢,屆時史家兩個兄弟一有爵位,一有實權,還不知會有如何的將來呢……
哦,說起來那史家過世的老大之妻倒是誕下遺腹子了,還好是個女孩兒,不然這史家怕是還可以更熱鬧些。
但便是沒有熱鬧到極點,程錚也是不願意和史家有一份半點的牽扯的:
首先,他家是勳貴。其次,他家現在算是勳貴之中的‘熱點’。
所以無論這史家小子是真傻還是假傻,也無論他是不是想要借由這‘傻’來吸引自己的好奇和注意,程錚都隻有三個字來回應——
沒興趣。
便就收口不言了。
而他的猜測也沒錯,那史家的小子果然不是一個真、冒失的,便是眼下看到了程錚這遽然的且毫無理由的冷漠之後,他也沒有一點的驚詫乃至於失禮之舉,隻是微微收斂了自己的目光,就無比端正的對著程錚輕聲道:“殿下卻請趕緊著些,陛下還在宮中等著呢,這若是晚了,卻也是對陛下的不敬不是?”
程錚並不說話,可就也在此時,他進宮慣常使的那架車馬非常恰巧的駛出了偏門,隻正正的向著程錚迎過來——
這時間真真是拿捏的恰到好處。
因此程錚就更無須多言了,隻對著那史家的禁軍小子拱拱手,且上車不提。
……
…………
他一路坐著馬車搖搖的進了宮,也徑直在那熟悉的下車地點一路步行去了乾清宮,卻不想還不等進禦書房呢,程錚便就看到屋簷下整整齊齊的跪了一列的小太監。
——這是?
他也不多問,隻在心中默默的將人過了一遍數,卻是愕然發現隻這裏跪的就有二三十人:這般的人數,怕是將禦書房內所有伺候的小太監都趕出來也還不止。
程錚:“……”
隻由此便可見得,今兒的事情斷然是小不了的!
再一想,那史家的小子透露出來的,此時刑部的兩位侍郎俱在皇帝麵前……
想必是刑部大牢裏有動靜了?
好快的手腳!
可便是心中已有了確定的猜想,可程錚的麵上卻也半點都不敢表露出來。他隻一麵試著記起自己在家中鏡前調整好的表情,一麵一五一十的將這表情織就的麵具在臉上掛牢了。待自覺得萬無一失了,這才走到了那書房的布簾前,就下跪叩頭道:“兒臣叩請父皇安。”
可以說在下跪的那一瞬,程錚還是很安然的:他一向是不怎麽受皇帝待見的——眼下更是被皇帝所痛恨,所以他這下跪請安,保不齊沒有一炷香的功夫起不來?……不過跪得再久,也好過直麵皇帝那張臉啊!
——事實再一次的出乎他的預料了。
幾乎就在程錚聲音落下的那一刻,屋裏立時就跟上三個快速,尖利而急促的字眼:“滾進來!”
程錚:“……”
他茫然的抬頭看了一眼……可眼前隻有一張青蓮色的門簾,所以自然什麽都看不到——
也自然沒有人為他打簾子。
這在乾清宮於禦書房裏伺候的太監可以說個頂個的都是人精,隻消主子一個眼神他們就可以唱一台戲了……眼下皇帝這都直接發話讓他進去了,不可能那守在門口的小太監會什麽都聽不到啊?
所以說,這禦書房裏的太監當真都跪在屋簷下了?
程錚的目光隻不動聲色的往身旁一瞟,手上卻是半點遲鈍也沒有的就親手打起門簾,隻一跨步就邁了進去——
也就在進去的那一瞬間真正的愣住了。
……
今日的禦書房真真是大不相同了。
之所以用‘大不相同’這四個字,不但是因為展現在程錚眼前的整個屋子都猶如台風過境一樣一片狼藉,也是因為放眼望去這書房裏竟然一個站著的人都沒有:皇帝是坐著的且不多說了,隻說那位素日裏立在皇帝身邊猶如柱子一樣的戴權眼下竟然也跪下了?
這是……牽扯到戴權了?!
程錚再不想事情的發展還能這麽給力到離奇的,因此那動作不由就滯了一滯。
也是因為程錚這一滯,本就怒火上頭不知如何發泄的皇帝更是看得心中火起,隻將所有的理智都燒得連灰燼都不剩,竟是隨手在麵前的桌麵上一劃拉,隻捏起一樣蒙著青藍色素緞的東西對著程錚兜頭砸過來!
……還真真是兜頭,因為那東西竟是在半空中就散開了,兩截的素緞當中竟是拖出一張長長的還帶著墨跡的紙……
尼瑪,這是奏疏啊!
程錚的眼睛一下就瞪圓了:他很想退,但又知道眼下的自己不能退,可也隻需這麽一點子進退兩難的時間,他便就無奈又了然的看到那東西不過瞬間就招呼到他麵前,而那包著素緞的硬殼子更是不偏不倚的直接撞到了他的額頭上!
也撞得程錚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的額頭上‘咚’的一聲脆響了——
隻好在這份奏疏不過是份揭帖,那緞子裏的包的封麵再硬也隻是硬紙而已,因此即使程錚覺得自己的腦門都要被這玩意給砸青了,但他的額頭上終究沒有什麽黏膩的液體滑落下來。
可不等程錚因此而慶幸,他已經有些放空的目光便就看到皇帝瞧著自己這明顯是躲過一劫的模樣竟是不滿的眯了眯眼睛:“放肆!你個孽子真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做出這等子悖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