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0 章

  至於什麽規矩之類……眼下卻不是最要緊的了, 且劉保勳也是深知程錚那‘看順眼了什麽都好說,看不順眼什麽什麽都別說’的習慣。


  可枉自他在這裏千算萬算,卻不想今日這程錚卻好似被打通了腦子裏的那根弦兒似的,隻一到來便就左右一掃:“這許多人圍在這裏作甚?且散了, 隻叫幾個小廝隨孤前去門外迎接!”


  門外迎接?

  門外迎接是正常的應該的!


  隻就是這份正常應該卻是叫劉保勳有些久久不能回神:太子這是不拿喬了?還是太子另有拿喬的法子?那這些人……是撤走的好還是不撤走的好?

  因著這樣的想法,他不由就跟在程錚身後,隻露出一個怯怯的笑來:“這……人都在這裏了,何必再叫散?也是要他們瞻仰一番親王大人的英姿不是?”


  可惜程錚竟連一個眼風都不甩給他, 就冷冷道:“要瞻仰?眼下孤日日在這府中,你如何不瞻仰孤?竟是叫人快些散去, 也免得叫莊簡親王責怪孤這府邸裏怪沒有規矩的!”


  劉保勳:“……”


  他便再是頓足扼腕, 卻也知道程錚這是心意已決、斷沒有被再說動的可能了——


  因此眼下竟真真還是叫人快些散去的好,免得莊簡親王真看到調度人的混亂場麵。


  便就自轉身小聲吆喝驅趕不迭。


  程錚卻是不再回頭,就一路走到那門邊的台階前, 隻停住步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這口氣吸得他身後的徐浩常青俱是心驚膽戰, 也俱是不知程錚到底……又要做什麽了?


  好在這一口氣之後, 程錚便就鬆懈了身上那股子有些孤絕的氣勢,隻用一種平淡的口吻道:“開門罷。”


  太子府的大門素日裏自然是不會開啟的, 這些高門大戶家中每道門都有每道門使用的規矩, 輕易是亂不得的。且眼下正值皇後大喪,太子府朱紅的門扉上更是罩上了一層青布, 由此就顯得更是凝重肅穆了——也叫人更加的輕忽不得。


  可眼下莊簡親王卻是大張旗鼓的擺開了儀仗來的, 那真真是不開正門不成了, 太子府的下人們也沒有那個膽子將堂堂親王拒之門外的,便就隻好先將那門扉開了細細的一線,且叫裏外不就此決斷,又叫人急急的去喊程錚,擺明了一副主人一來立刻開門迎客的架勢。


  ——隻盼著程錚不要怪他們自作主張才好!

  程錚自然不會怪他們,且眼下程錚也顧不上他們了,隻待左邊右邊各兩人且借著那輪軸的力量將大門徹底的推開之後他便就緊隨著從那台階上衝了出去,隻略略頓了一頓讓門外的人看到他的那張臉和身上的重孝之後便就一頭栽到那頂銀頂黃蓋紅幃的大轎麵前,叩首道:“晚輩程錚見過曾叔祖。”


  這動作……


  麻利。


  若不是大家好歹看清了程錚的衣裳,又在那停一停裏有人大致認出了程錚的臉——知道了這就是太子殿下——隻怕就他這仿佛早有預謀般一氣嗬成的動作,且得叫人將他拿下了才好說話兒呢!


  因此不止莊簡親王那邊的人看得是目瞪口呆,連跟在他身後的常青和徐浩也是目瞪口呆。


  這一愣,兩個太監的動作不免就慢了些許,直到程錚都在哪裏跪實了,才愣愣的回神,就匆匆跟了上去,隻一左一右的跪在程錚身後不提。


  ……


  卻說程錚身前的那頂轎子可是一頂是八抬的銀頂黃蓋紅幃的大轎,向來隻能由親王乘坐:也因此裏麵定然是莊簡親王無疑了。可怪卻怪在這程錚都跪在轎子跟前了,那轎子裏卻是一點動靜也無,不由叫人懷疑這莊簡親王……到底是沒聽到呢還是聽到了在裝傻呢?

  想了又想,徐浩堅定的認為是後者。


  果然不出他所料,且又靜了一靜,便就聽到那轎子裏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殿下這般卻是叫老朽不好意思了?這天下哪裏有太子拜見親王的道理?殿下快快請起,且莫折煞老朽了!”


  程錚卻並不起身,隻微微抬頭,就微笑的看著那頂轎子:“若是親王來見太子,那太子自然應該立時便倒履相迎,可若是曾叔祖來探望曾侄孫,卻還盼著曾叔祖看在晚輩正在為亡母抄經的份上,且原諒晚輩需得放了筆才好出迎之罪。”


  眾人:“……”


  合著……這是將自己久久不至的鍋甩到為韋皇後抄經上了?

  程錚你可以的!


  韋皇後都死硬了你還不忘搙一把羊毛呢!


  之前怎麽沒有看出你是這樣的太子?

  那裏莊簡親王會如何應對且不論,隻說這裏徐浩連看著程錚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樣了:仿佛像是看到了一個全新閃亮的程錚。


  可程錚的話兒還沒完。


  就在這句之後,他微微一頓,隻用一種有些欣喜有些快慰的語氣道:“既如此,多寫曾叔祖體諒!”


  既如此?

  如此什麽了?


  莊簡親王可什麽都沒有說呢!?

  常青茫然,徐浩若有所思,且停了一停才回過神來:這如此,便就是指莊簡親王如此受了程錚一拜吧?


  還是那句話:程錚你可以的,到現在了都不忘把莊簡親王及時懟到南牆上!之前……好吧我之前就看出你是這樣的太子了!


  可眼下徐浩雖是再一次的看著莊簡親王就在自己的麵前活生生的被懟了,但他一時間竟也生不出什麽旁的想法來了。


  而這並非是因為程錚的行為強硬的讓他無話可說,而是因為程錚的做法真真漂亮的叫他無話可說——


  程錚和莊簡親王眼下看著仿佛是在強調親王和太子、曾叔祖和曾侄孫的立場……可若是按照那莊簡親王的說法是親王來見太子,那就斷然沒有程錚跪他的說法!

  畢竟莊簡親王再是說德高望重也隻是一個親王,哪裏有太子跪親王的道理?這難道是在明晃晃的‘暗示’某人不把下一代的帝皇放在眼中嗎?

  可若是曾叔祖來見自家小輩就沒問題了,這晚輩見長輩可不就要尊重些嗎?別說跪一跪,便是此時程錚拜了下去……也不是什麽大問題。


  如此一來,程錚出來得這麽慢……莊簡親王就不好苛責了,畢竟身為長輩也是要理解小輩的難處的,這做兒子的給亡母抄經可不是頂頂重要的大事兒嗎?


  而若說這背後還有什麽嘛——


  卻是程錚三言兩語之間就將莊簡親王的氣勢打壓了個幹淨。


  他人雖是跪著,可卻仿佛在明晃晃的指著莊簡親王的鼻子道:到了老子的地盤,就要聽老子的!

  徐浩:“……”


  除了幹得漂亮,他真真想不出還有什麽別的話語了!


  而思路一旦被打通,程錚之前為什麽會衝那麽快似乎也就能夠理解了,不是為了衝到莊簡親王的前麵是為了什麽?雖說莊簡親王是坐在轎子裏隻需要下轎這一個動作就好,但他到底是老年人了,這起身躬身哪個不需要些功夫才能叫自己的老胳膊老腿兒聽話啊?


  對此,同是老年人的徐浩可是很有發言權的。


  而徐浩能想通的事情,那位心眼子已經多得和篩子似的莊簡親王哪裏又有想不通的道理?


  因此原本靜默的轎子裏不由更加靜默了些。


  這陣靜默子就靜得叫在場的人心中皆是一陣的發緊:不明白的人是看著程錚這個太子如此跪莊簡親王可莊簡親王卻是沒有一點表示而心中發緊,可明白的人卻是看著莊簡親王這麽大張旗鼓的來可程錚竟然也這麽針鋒相對的抵而心中發緊——


  這兩人……不會就這麽一拍兩散了吧?

  於是不管明不明白,所有的人都隻能眼巴巴的將程錚和莊簡親王……的轎子緊緊的盯著,隻盼這兩位爺中有那一位先下一下梯子,給他們這些下人留條活路。


  ……


  可就在這種期盼的靜默中,較勁仿佛依舊在持續。


  跪在地上的程錚是一臉的坦然:他興許知道眾人的想法,也興許不知道,但無論他知道不知道,他都不會再讓步了,畢竟眼下他已經跪下了不是嗎?

  在旁人的眼中程錚的這一跪自然是威脅的一跪,但在程錚看來無論自己是不是處於威脅的目的,他都已經跪下了——這樣的姿態,對一個太子來說,無論如何也已經足夠,他是威脅莊簡親王不假,但隻要他跪下了,那再是威脅也不是威脅了!


  ……從某種方麵來說這簡直就是無賴的權勢翻版!難道你拿著純金鑲鑽石的菜刀殺雞就不是殺了?

  可在這個推崇著天地君親師的世界裏,管你再是無賴,隻要你在無賴之際合理的罩上了上下尊卑的名頭……那別人再是罵你無賴,也隻能背著罵了。


  便如莊簡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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