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2 章
別說邱尚書自己了, 便是程錚也被邱尚書嚇了一大跳:他再是有準備也想不到邱尚書的反應竟然會如此的……‘激動’!簡直激動到一點反應的時間都不給他留!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趕緊上前一步,隻將邱尚書快要軟倒在地的身子搶過來,且用肩膀勉強支撐起邱尚書幾乎整個人的重量:”尚書大人?您這是——”
邱尚書此時也終於再次找回了兩三分的神誌,隻是依舊難以掩蓋自己語氣中的有氣無力:“多謝……殿下關心……微臣失禮了。”
程錚又哪裏會在意邱尚書失禮不失禮?
他唯一在意的就是自己別這麽一句話就把邱尚書嚇死了!
——便是嚇得偏癱了也不好啊?!
因此一麵忙著支撐起邱尚書的身體, 一麵卻是惶急的就四處打量著,隻盼著找到一個能讓邱尚書躺……或是坐一坐的地方也好啊!
又或者有什麽能喝的?沒有茶熱水也好啊!
……這時候程錚是真的有些後悔起自己的單刀赴會來了,他若是隨便帶上哪個下人隨侍都不會落到眼下這般的地步——
隻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就在程錚無路可走的時候, 老天總算給他開了一扇窗戶:
他瞧見了一家許是開門的飯館。
那地兒瞅著卻是將住戶人家臨街的牆鑿開了一處門麵,此時門板俱是卸下來了, 便就露出其間那仿佛是堂屋改建的店麵來。
隻是這店麵也一點不顯眼, 隻有幾張方木桌靠牆擺放著,又圍攏了幾張長木凳,若不是桌麵上擺放著筷筒列還有些許調料的瓶子, 程錚還真有些認不出這屋子是做什麽用的。
但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既然是一家飯館, 那就一定沒有將人拒之門外的道理, 所以程錚隻是微微的遲疑了一下,便就果斷的扶著邱尚書向著那家店挪過去。
邱尚書起初對程錚的行為還有些不明所以, 但在順著程錚的前進方向看到那家飯館的時候, 便也就明白了程錚的意圖,因此不但沒有反對的意思, 甚至還努力的站穩邁直自己的腳步, 隻盼著能幫程錚減輕一點肩膀上的負擔。
不多時兩人便就緩慢的挪了這家店裏——且也隻有真正走進這家店才能感受到店麵中的寂靜。
今日的陽光並不大好, 斜斜灑下來的時候隻微微的籠罩到門口的那一塊兒,至於更深處,卻是隻能在陰影中寂寥了。
所以程錚並不願深入了,就將邱尚書放在門口的那張椅子上,且扶著邱尚書靠著牆根兒坐直了,這才對著殿內深處呼喊一聲:“有人嗎?人呢?!”
可喊了幾聲,才有人晃悠悠的從店內晃悠出來,卻也不上前,隻倚靠著內門的門框懶散道:“要什麽?菜單就在牆上,自己瞧著點罷。”
程錚聽了這話兒,方才往那牆麵兒上一瞧,就瞧見這雪白的牆麵上寫著一排的菜名兒,全是各種的麵食……
想來這是一家麵館?
隻程錚此時可沒空關注那菜單:“你這店家好沒眼色,還不先上了茶來?”
那或許是這家店主人的男子卻隻是譏諷的嘲笑了一聲:“這位公子若要品茶,還是回家品去,又或者那太白樓裏興許也有好茶?小店廟小,供不起您這尊大佛。”
程錚:“……”
可以說比起生氣,他此時的第一感覺是不可思議——
他打生下來,還沒有被人這樣懟過呢?
便是皇帝看不得他,也不會在這樣的小事兒苛待他吧?這人竟是比皇帝還來勁兒呢?
因此一時間不由就呆住了,嘴巴張了幾張,卻是什麽話兒都說不出來:
又該說什麽是好?
還是邱尚書就在此時啞著嗓子開口道:“兩碗炸醬麵,先上份麵湯來。”
“這話兒才對嘛。”那男子就懶洋洋的拉長了語調:“小店就這點手藝,公子要陽春白雪,還是另去一處吧。”
說著隻轉身,就消失在店鋪後的院落中。
程錚:“……”
媽蛋剛剛回神人怎麽就走了?須知這人實在討厭,不罵回去也實在憋氣!
可專門再把人叫回來罵?
那多丟臉啊……
所以他還能說什麽?
就在他左右為難的時候,那邱尚書卻是咳了兩聲:“都怨老朽這身子骨,不然您又怎麽會到這醃澤地兒受罪?”
程錚立時便回過神來,隻走過去安慰邱尚書道:“大人這是哪裏的話兒?若不是學生言辭無狀,您哪裏又會這樣?說來還是學生的罪過才是。”
邱尚書登時被程錚這‘誠懇’至極的語氣給噎得堵了一口氣。
按說程錚這話真真是真誠直白了,但殊不知這直白有時卻是這世間最叫人無可奈何之事,尤其是當這直白搭配上真誠之後便就更是這般了,因此他一時間真真是說程錚也不是不說程錚也不是……
隻能憋氣了。
——其實卻是在變相的發泄自己被程錚嚇得幾乎心肌梗塞的氣呢!
那裏程錚自然也看出了邱尚書這在一句話之後便就驀然冷下來的態度:他雖不是個十足的靈透人,但是也算是明白些臉色的了,不需多想就知道邱尚書這是‘秋後算賬’來著,
就笑道:“這事兒確實奈學生行事太莽撞,這樣的大事兒哪裏就能毫無一點子的預警了?若是學生實現做好了鋪墊,那您也不至於嚇到如斯模樣……因此學生委實是知錯的了,還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一二?”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且程錚堂堂一國太子如此低頭也算是誠意十足了——更重要的是此時邱尚書還殷切期盼著程錚的船能幫他趟過這淌子要命的渾水呢,此時就叫他把上船的板子給踹了?
他還沒那麽傻好嘛?!
就悠悠的歎息了一聲,隻拿捏了語氣要開口說話……
卻是沒說成。
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那店主恰恰就在這時候出現了,一手一個青花的瓷碗端著走得飛快,不過是幾步就走到了兩人所在的桌邊,且將那碗重重的往桌上一撩:“您的麵湯。”
那麵湯雖是在碗中隻盛了七八分滿,但便是隻有五分也經不起這重重一磕啊!因此水麵重重一跳,就有幾滴的湯水直接濺到了桌麵上。
程錚嚇得幾乎都要和那水珠子一起跳起來!
但便是沒跳起來也克製不住的就整個人都往後一縮,瞧著不像是在麵對兩碗麵湯,倒像是在麵對窮凶惡極的虎狼。
那店主自然看到了程錚的瑟縮,登時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的往程錚的麵上連著瞅了幾眼,那嘴角向外一扯,幾乎就要扯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出來。
隻到底沒有說什麽話兒,雖嘴角再是明顯的抖了一抖,但也隻是斜睨了程錚一眼——
就轉身徑直走了。
程錚:“……”
他自打生下來就沒有見過這樣沒規矩的‘服務人員’好嗎?更沒見過這樣沒規矩還敢譏笑他的服、務、人、員、好、嘛?!
登時眼睛裏就有點子電閃雷鳴在聚集了。
好在邱尚書是時刻關注著程錚神情變化的:別說程錚這等子自打生下來就沒見過市井民生的皇家子弟了,便是他自己在步步高升之後也很有些年沒有經受過這樣的粗魯對待了,因此一瞧見那店主的態度就知道程錚怕是忍不下這口氣。
但再忍不住也得忍啊!這時是額外生事兒的時候嗎?
就趕緊的將屬於自己這邊的麵湯往自己麵前一扒拉,也不管這玩意看上去有多倒胃口,隻一味道:“您別氣,這市井裏哪有那麽多講究的人?您且看著他們自小沒受什麽教導的份上別往心裏去……喝水,喝水。這樣的小店裏是沒有什麽好茶的,便就將就些許吧。”
說著隻端起那碗麵湯,就輕輕一啜。
程錚:“……”
邱尚書果然是個肚裏能撐船的。
隻便是這樣,他也僅僅是暫時平息了怒氣而已,至於那碗麵湯,他卻是一個指頭都不敢動的——
那青花碗胎質粗劣紋飾粗鄙也就罷了,更要命的是這碗的外壁上竟然還有油膩膩的水珠子在往下滴,那水珠瞧著油膩渾濁還帶有兩分的青黃之色,一時間竟是叫程錚分辨不出這玩意兒到底是將將濺出來的麵湯還是沒洗幹淨留下的刷碗水了。
便沒興致去看那碗裏東西更別說沾一沾了。
而邱尚書自是知道程錚的這點子小心思的:別說程錚了,便是他也覺得這東西倒胃口好嗎?且剛剛點麵叫麵湯也不過是因為他將將那陣子心裏堵得慌,需要用點子熱水來緩解緩解,可這時候喘過氣了,這‘熱水’也不入眼了,因此便是將將他瞧著啜了一口這麵湯,其實也不過就是沾了沾嘴皮子,那牙關可是咬得死死的。
因此自然也不會再勸程錚,就隻將那碗絲毫不見少的麵湯往桌上一撩,低聲道:“殿下若是願意,那咱們還是談談這……這大牢裏的事兒如何?”
殊不知此時程錚正在等著他轉移話題呢,就一點子遲疑也沒有的低聲道:“大人願意談這事兒自然是好的,隻這次大人可有心理準備了嗎?”
就說得邱尚書白了他一眼,這才道:“殿下還是多想想這事兒本身吧!微臣真真不能明白,殿下為何竟然會將主意打到他們身上?這不是點火自焚嗎?”
程錚就笑了:“邱尚書這話兒說得孤都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想是在大人看來那哪是一牢房的人,竟是一牢房的□□……是也不是?”
邱尚書不說話,但那神情卻是透出明顯的認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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