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6 章

  那卻是一副難得一見的全國堪輿圖, 北至陰山,東北抵日本海、外興安嶺;西至新疆哈密,西南臨雲南境;並在青藏地區設司……隻可惜那西藏到底遠了些,便到底有些鞭長莫及, 眼下朝廷也難免有些力不從心了。


  隻程錚在圖上所指的卻是東南一角,若再具體一些便是長江的中下遊地區。


  這一地區自隋唐之後才算大肆發展起來,因為其極為優渥的地理條件,卻是迅速成為了一處繁榮之所在:‘曉看紅濕處, 花重錦官城。’(杜甫《春夜喜雨》),‘天下三分明月夜, 二分無賴是揚州。’(《憶揚州》徐凝),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江南春》杜牧)。


  說不盡的繁花似錦道不盡的千古風流隻順著那長江水浸潤進這片土地中,鋪展開萬餘裏的軟紅香土, 孕育出數不清的鸞翔鳳集……當然還有隨之聚集起來的大量財富。


  所以……程錚當真是鑽到錢眼兒裏去了?


  許家兄弟不由就有些沉默了,覺得自己仿佛已經把不穩程錚的脈了。


  也就是這麽短暫的沉默, 程錚的眼眸不由就斜著眼珠子往兩人麵上一睨, 同時右手的五根手指在桌麵上一輪的敲擊下去,敲擊出密集的清脆聲響:“怎麽?這竟是不能對孤言明的軍國大事兒不成?”


  許慕修:“……”


  許蒔修:“??!!”


  於是兄弟倆再度齊刷刷的一抖, 竟是不約而同的想起就在前一日, 也就是在這間屋子裏,程錚知道他們瞞了事兒時的神情——


  那時的場景, 他們可是不想再重演一遍的。


  當下就由許蒔修上前一步, 隻對著程錚躬身道:“不敢欺瞞殿下, 我兄弟二人著實是見著這堪輿圖一時間迷了心神而已,若是殿下不棄,便由微臣將許家的家底一一道出……隻若是要對比著這圖,微臣卻是力有不及了,因此還請殿下勞動些,親自在圖上尋一尋罷。”


  這話登時讓程錚也詫異起來:“這圖雖算得上是秘而不宣之物,隻朝中的重臣也當是見過的……怎麽,當然外祖父便就沒有與你們分說過?”


  許慕修苦笑一聲:“那時臣等才是多大的年紀?家父便是日日見這東西也沒得帶回來給我等開眼的道理罷?因此我等不過是隻聞其名罷了。”


  這話倒很是。


  於是程錚不再多加計較,隻叫許蒔修報地名,自己在地上上細細查找——


  許家的發展還真不錯!

  他家原本就是耕讀傳家的老世家了,因此也很有些支撐生計的鋪子在,經曆了代代的傳承發展和許宣在世時簡直是坐火箭般的飛躥之後,許家的生意登時鋪展開了:北至南直隸,南至福建,西至江西且略略摸到了湖廣的邊兒,至於那東麵,就更是許家自己的大本營浙江了。


  雖說在許宣死後,許家也大不如前了,但到底還是官宦之家,也到底在那些商人的麵前還是很能挺胸抬頭的,因此商鋪雖是略有精簡,但到底沒有太過於收縮。


  隻許家雖身在東南,但卻是不涉及海上貿易的。


  可程錚眼下並不是很在意這一點,在得知許家並不涉及海上貿易之後,他便就撩開了這個話題,隻問許家兄弟既然在東南經營得如此如火如荼,那借自己一兩個人手進軍一下西南可願意?


  ……就把許家兩兄弟問住了。


  其實這個問題程錚昨日就想求助於母家了,但誰知道許家兄弟竟然會是這麽大膽欺上瞞下的?因此少不得冷上一冷,隻叫他們也知道些好賴。


  但現在不成了,現在皇帝又開始找事兒了,也就沒空叫程錚再浪費了。


  且在程錚看來這事還非得許家插手不可:畢竟他在西南是要自己茶馬古道上的生意做大做強的,隻是這樣的人——尤其是身後雄厚的資本哪裏就會不引人注意了?因此莫若給一個東南商人到西南來插一腳撈銀子的模樣,也好應付旁人的探查。


  而許家的兩人雖是一時間想不到這個問題,但經由程錚一解釋也就回過味兒來了,隻連聲道自己定會給許家老二去信,叫派幾個積年有經驗的掌櫃過來。


  就說得程錚一笑:“也不用那許多,有一兩個過來做師傅也就成了,畢竟孤不能事事依靠著舅舅,終究還得自己立起來才是。”


  刹時隻讓兄弟倆聽得冷汗都要下來了:程錚要立起來他們自然不會阻止……可若是是在他們前兒個才惹惱了程錚,現在程錚就道自己不需要他們插太多手的情況下……


  那是人都不由得多想些吧?

  最後還是許慕修就定一定神:“殿下說的很是,您是天下人的希望,因此您若是立起來了才是叫天下人都有了脊梁呢!隻……隻這商家之事到底低賤了些,您若是因此太過勞神卻是因小失大了,所以——”


  “舅舅說笑了,”程錚就笑了:“士農工商,商人雖是墊底的,但他們卻能夠掙銀子呢!您也別說銀子俗氣了,那戶部的官員日日算計著這銀錢之事難道就也成了俗人不成?須知國之本在於民生,而民生哪裏又繞得銀錢這等俗物?”


  這話兒色色齊全,卻是齊全得隻讓許慕修喉頭一緊,噎得說不出話兒了。


  好在程錚並不是真心想要聽他說話:需要聽取意見的事兒徐浩已經幫他先行解決了,現在這個話題他當真就隻是通知一下許家兄弟而已。


  因此堅決道:“孤意已決,你等不必再勸。隻幫孤辦妥這事兒便是!”


  許家兄弟還能說什麽?說程錚和他們離心離德了?可程錚不是也還讓他們推薦老到的掌櫃嗎?說不得人家隻是因為這西南之事說不得涉及軍隊所以要親自關照呢?且許家到底和程錚同氣連枝,便是真要撕破臉也不能是因為這種壓根兒不涉及根本利益的事吧?不然會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啊?


  且又有許家兄弟到底自己瞞了程錚一回——雖然也有程錚不甚關心許家家底老本的問題在其間,但這年頭隻有上瞞下的,可斷然沒有下瞞上的道理,許家再是程錚的母家,說到底也是程錚的臣子!所以這事兒真真論起來還真是許家兄弟的錯,既然他們有錯,程錚轉頭拿了一回喬……


  沒毛病。


  於是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好在程錚這拿喬更多的是態度上的震懾而不涉及真正利益,所以許家兄弟接受起來也不甚困難。


  因此許蒔修便就聰明的接著程錚的話道:“卻是我等被迷了眼了,須知這大俗也是大雅呢!且殿下說的極是,這銀子悠關民之本國之本,哪是什麽銀子俗不俗的話兒能比的?會這樣說的人才是真傻氣。”


  程錚隻不接話,隻等著這一波吹捧過去,才正經道:“孤知道舅舅素來疼我,因此這事兒也就當做是舅舅們在疼孤一回吧。”


  許慕修當即連連應下,又有弟弟在一旁做保,態度別提多真誠了。


  麵對這份真誠,便是程錚也不由得笑了出來:“既然如此,那舅舅們這一陣子有的忙了,孤就安心等你們的回話了。”


  許家兄弟知道這是送客的意思了,也就意思意思的保證了幾句之後告辭而去,隻是便是出了太子府邸那心也還砰砰的跳。


  於是不由得更加生起一股子要將這事兒辦好——甚至於要提前想到程錚想不到地方的衝動。


  隻西南那裏程錚已是擺明了不願他們過多插手的,所以思來想去之下他們不由就將心思動到了自家大本營在的東南,隻想著往常自己從沒有注意到的商家之事,到底還能在軍隊的問題上又什麽妙用?

  隻這樣的事兒卻不是那麽好想的,畢竟曆朝曆代的皇帝都把軍隊看做眼珠子,誰動誰死!別到時候程錚本是沒事兒,卻是被他們坑進溝裏去了!

  ……


  且看且行吧。


  ……


  …………


  如此徐浩和許家兄弟都分擔了任務,因為一時間沒有較大進展也不急著來程錚這裏刷存在感,程錚不免就又有些閑下來了,抄抄經文逗逗女兒,再是時不時的聽聽朝堂上又出了什麽事兒——不為關心國事,著實是聽來解悶兒而已。


  然後就真真叫他聽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大消息:

  皇帝大抵有為皇後翻案的意思了!


  聽到這個消息時程錚正在書房裏抄往生咒以靜心順路應付皇帝,卻不想叫這個消息震驚得半餉回不過神來,連筆尖的墨水汙了整張紙都注意不到了:

  皇帝到底在想什麽?!


  老實說,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皇後究竟清白不清白程錚當真已經不放在心上了:畢竟說一千道一萬,皇後終究已經死了,還死得遺臭萬年!……且皇後便是在這事兒上是冤屈的,但光看她身前的為人便就知道這個女人定然也有那不冤枉的地方……因此便是程鈺,怕是也沒臉說自己媽是賢後慈母吧?

  因此人死如燈滅之後,程錚當真也沒必要再在這麽一個死人身上花費更多的心神——


  但眼下他不得不再一次的關注皇後的死和她為什麽死了。


  因為他著實想要知道皇帝又找發什麽瘋了?!


  為了拿下程錚?


  不可能。


  程錚的確直接參與了夏秉忠的審問,但旁的事兒卻是沒有他的影子啊!若是太子審問一個太監就使得一國之母尋了短見,那這事兒本身就有問題吧?


  因此這回顧,卻還不如就裝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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