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1 章

  可就在程錚因為這一份殘留的記憶而呆滯的時候, 禦書房內卻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尖叫——


  皇帝雖然年紀大了些, 但也沒有到年老力衰的地步,這一腳帶著怒氣又正對著程鐶的心窩, 因此隻是一腳,不止是將程鐶踹得整個人向後一仰,他甚至在倒地之後連一點子的動作都沒有了。


  那是一種好似死了一樣的一動不動。


  隨著這聲尖叫, 禦書房禦書房裏登時亂了起來, 還是那種帶著無盡惶恐的忙亂。


  ——雖說皇帝生氣之時眾人都隻有跪下請罪的份兒,但如果皇帝當場踹昏甚至於可能踹死一個皇子那就不同了!當時在場的人,有一個算一個!誰也別想活命!


  因此若說程錚和程鈺還能因為皇帝的舉動而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 那旁的人便是再目瞪口呆也不得不動作起來了!


  邱尚書曆經兩朝, 對這樣的事兒更是知曉其中的厲害, 當下也顧不得皇帝了,就哆嗦著身子隻向著程鐶的所在爬了過去——


  因為皇帝那當胸的一腳, 那程鐶是仰倒在地上的, 因此臉也是朝上的,但便是這樣, 心急如焚的邱尚書也不敢就當著皇帝的麵兒將手伸到程環的鼻端去探他的兒子還有氣兒沒有,隻略略一頓, 就裝作……其實也是真心驚惶的隻伸手握住了程鐶的手,焦急的喊道:“殿下?殿下?!”


  那程鐶已是被皇帝直接一腳就踹斷了意識,自然沒法子對邱尚書的呼喚做出任何的反應, 但是邱尚書卻趁著兩手相交的時候隻動了動手臂, 就讓寬大的官袍隻將兩人交握的手蓋住, 然後手指一滑,就不動聲色的向著程鐶的手腕摸過去。


  邱尚書不是醫者,因此要他把脈把出個好歹來是不可能的,但若隻是摸一摸人還有脈搏沒有卻是無礙的,因此雖有些費工夫,但是當邱尚書摸到程鐶那在跳動的脈搏時,他整個人都要喜極而泣了!

  ——程鐶還有救,自己也還有救!

  ……感謝上蒼!

  當下邱尚書也顧不得什麽了,隻扭過頭對著門口的守門的小太監就高呼一聲:“你們是瞎了嗎?沒看到二殿下昏過去了?快去請太醫啊!”


  守在禦書房門前的小太監年紀並不大,但是能盤踞在這麽一個戰略要地,想來也很有幾把刷子,因此聽了邱尚書的話之後,雖依舊下意識的去看皇帝,但卻不等皇帝的示意,就忙忙的起身去找太醫了。


  畢竟他們隻是奴才,這坐視皇子身亡的罪名可擔當不起,皇帝氣他們不聽話,最多也打死他們自己,可若是放任程鐶出了什麽岔子,那就是誅九族的事兒了!


  隻那小太監轉身出門子的動作不但邱尚書看到了,皇帝也自是看到了,當下就跺腳怒吼道:“你這狗才!想去哪裏?”


  小太監頓時就被皇帝的話兒嚇得兩股瑟瑟了,瞧著似乎就要跪下來……但到底沒有因此停下腳步,隻瑟縮著身子往外一梭,轉瞬便不見了。


  皇帝見自己竟是吼不住一個太監,自是氣得更加跳腳,但不等他再度罵出聲兒,那戴權就從背後撲上來,抱住皇帝的小腿,幾乎是聲淚俱下道:“陛下息怒,奴才知道陛下這是關心則亂,隻陛下卻也看看二殿下,他現在當真是受不得陛下的教誨了。”


  就是戴權的這句話,不但將皇帝哭得怔住了,便是程錚和程鈺也先後將目光移到了戴權的身上,程鈺在想什麽程錚不得而知,但程錚自己卻是要為戴權這這句話歎服一下的:瞧瞧人家,‘關心則亂’四個字用得是多麽的恰到好處?可不就亂到一腳將自己的親兒子都要踹得沒氣兒了嗎?

  但程錚可不會順著戴權的話兒為皇帝這般開脫——反正父子做到他和皇帝這份上也是人間極品了,他也不用上趕著表孝心了。


  因此他隻是慢吞吞道:“公公說的極是,隻是依著孤看來,眼下還是二弟更重要些……難道便就任由他在地上這麽躺著不成?若是讓太醫就這樣看了去,那父皇的名聲兒……”


  可就不好聽了吧?

  皇帝:“……”


  被程錚這麽一激,他便是再暴怒也回神了:自己一腳把自己的兒子給踹昏了。這樣的事兒雖不是不可以,可到底……


  就蹙眉去看倒在地上的程鐶,隻那目光雖是專注,但細細品來卻是一點子的悔恨和心疼也沒有,好似躺著的這個不是自己的兒子一般。


  程錚雖是習慣了皇帝的無情了,但看著卻也覺得心寒不已,隻不等他品味品味這情緒,他便就顧不得心寒了。


  因為皇帝竟是幽幽一歎:“這些孩子……怎麽在朕的麵前也這麽肆無忌憚。”


  程錚:“???”


  他心中隻覺得咯噔一下,渾身的汗毛都要立起來了:皇帝這不會是打算將程鐶的暈倒推諉到他和程鈺的身上了吧?

  這仿佛有些不可能,畢竟這禦書房裏上上下下多少也有將近二十餘雙眼睛看著呢,但是……但是想到皇帝的過往行為,這樣荒謬的事兒也不是不可能!

  畢竟皇帝就不是一個能按常理推斷的人。


  因此程錚竟是一點子的麵子也不能給皇帝留了,畢竟他顧了皇帝的麵子,可不知皇帝會不會顧他的裏子:“父皇這話很是,二弟便再是怎麽急,也不能這般氣您啊!瞧瞧,您這一出腳,受累的還不是他自己嗎?”


  皇帝登時一噎,就說不出話兒來了。


  程鈺卻是在程錚的側後方輕笑一聲,笑容簡直就滿含了譏諷,連聲音也有一種嘲笑的愉悅:“可不是,正是這個道理呢!二哥要找死,也別急著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兒在父皇手裏找啊。”


  皇帝:“……”


  於是皇帝這下不噎氣了——他整張臉都直接變得青白了。


  他想他不會理解錯的:程錚和程鈺這是一前一後的在警告他呢,告訴他別把髒水到處亂潑,不然指不定就有哪個長了眼睛又不長腦子的說出去了。


  也或許就會是程鈺自己說出去?畢竟他瞧著……可不像是還有理智的模樣了。


  雖說皇帝踹個兒子不算什麽,至多就是讓人議論幾句罷了,可皇帝若是踹了一個兒子還要把罪責推到另外的兒子身上……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因此皇帝竟是無意之間又走錯了一步?還讓程錚和程鈺雙雙看到了?


  若說之前程錚和程鈺這樣的聯手隻會讓皇帝怒火更加炙熱的話,那現在程錚和程鈺的聯手卻是讓皇帝有了一種敢怒不敢言的感覺:畢竟這兩個兒子都已經做出了一副玉石俱焚的模樣來,因此自然是身為玉石的皇帝比身為石子兒的兩個皇子要更加的愛惜自己一些。


  所以愛惜自己的皇帝就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氣:“得了得了,既然知道朕已是怒極,你們還添什麽柴火?難道還要朕將你們全部踹翻在這裏才算是全了你們的手足之情嗎?”


  說著竟是扶著頭,瞧著竟好似晃了一晃,就像是被兩個兒子的忤逆氣到痛心疾首卻又無可奈何的父親一般:“罷罷罷,你們且去且去,朕瞧見你們便頭昏。”


  程錚:“……”


  老實說他也不想看到皇帝啊!


  隻此時著實不是退場的時候。


  就再叩頭道:“若是尋常時候父皇不願見到兒子們,兒子自然不敢在父皇麵前礙眼,可今日豈是尋常?兒子著實放心不下二弟,還請父皇許兒子等候到太醫問完診,那時兒子再請罪告退不遲。”


  而程鈺今日不知怎麽了,竟是一副和程錚共進退的模樣,程錚說了這話之後,他也連道如是。


  皇帝雖是氣,到底不好就將三個兒子一齊踹到地上撩著,隻好一麵哆嗦著手指將程錚指著,一麵在腦子裏繼續尋思什麽話兒來罵。


  隻不想他們一言一語間雖不覺時間過去了多少,但小太監卻是已經將太醫請來了。


  今日太醫院輪值的太醫中當以章院判為首,因此小太監也就毫不客氣的將他拎了來,隻他到底年紀大了,紫禁城內又坐不得轎輦,因此一路匆匆趕來,隻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程錚瞧著,幾乎就要忍不住叫他先給自己把一脈了。


  隻到底忍住了,就看著張院判在皇帝麵前很磕了幾個頭,卻也說不出請安的話兒來。


  好在皇帝卻並不耐煩看他,等他磕過頭就指著程鐶道:“去瞧瞧,若是治不好他,朕要你的腦袋。”


  章太醫頓時諾諾點頭。


  他也是宮裏老人了,知道什麽時候該糊塗,因此雖是剛一進門就看到程鐶這麽大個人躺在地上人事不知也吃驚,此時聽到皇帝的話兒了才仿佛剛看到程鐶一般,就再一叩首,隻挪過去看程鐶了。


  程錚對醫術幾乎沒什麽研究,因此章太醫如何切脈又換了幾手他一概不問,隻道:“二殿下卻是被一腳踹中了胸口,章太醫雖是老人有經驗,但依著孤看來卻也要瞧瞧那患處才是。”


  二殿下被人踹了胸口?誰那麽大膽敢踹皇子的胸口啊?!


  章太醫:“……”


  可憐他自進入禦書房內便就一直維持的麵無表情的麵具終究是裂了,麵上頓時顯出些惶急的不知所措來,真真是可憐。


  而皇帝也不想程錚就這麽口無遮攔,本就是強壓的怒氣登時壓不住了,咆哮道:“滾!你們不是要瞧著太醫來嗎?怎麽眼下太醫來了你們卻是不知道滾?難道你們竟是比太醫更會瞧病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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