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8 章

  一家子齊聚了, 程錚又一抿茶, 這才斟酌道:“方才你問我安嬪娘娘說了什麽?”


  徐氏連忙點點頭,又怯生生的道:“妾可是問錯話兒了?”


  程錚笑了笑,但那笑與其說是笑不如說是嘴角狠狠的一次抽動:“她說的全是廢話。”


  程曦:“……”


  徐氏:“……”


  這話頓時震驚了母女倆, 隻不可思議的疊聲道:“怎麽會?殿下您怎麽這般說。”


  此時程錚才像是將嘴裏的那口濁氣吐出來了, 就憔悴的握住拳頭捶了捶鼻根, 隻閉著眼睛無奈道:“果真是廢話……你們卻也別認為是孤氣不過那安嬪——這真話不能說,假話說不得, 不就隻能說一些不真不假的廢話了嗎?”


  程曦頓時便就噗了一聲, 隻待得回神卻也明白程錚這話兒果然不錯, 那安嬪便就是一條黏板上的魚, 進不得退不得,不就隻能在原地撲騰幾下了嗎?……隻不知這宮中的妃嬪會是什麽魚?美人魚?


  那裏徐氏卻是再一次的將程錚麵上的表情看了又看,這才斟酌道:“若果真如此,煩惱的也該是那老太監,殿下急什麽?”


  裘世安昨日來的事兒程錚雖是沒有和徐氏親口商議過,但作為太子府大權在握的女主人, 徐氏又哪裏會有不知道的道理?因此這話兒也問的極是篤定。


  而程錚果然也給了她一個有些驚豔的眼神, 隻不等那神色在目光裏凝實了, 便又化成了一種無奈:“說什麽且不重要, 因為孤自己也知道這話兒左不過就是應付人的, 隻……那安嬪的態度卻是透著奇怪呢。”


  “如何便奇怪了?”程曦才回神就聽到這樣一句話, 不由就下意識道:“爹爹說一說?”


  程曦話音一落, 那徐氏也緊接著點頭, 母女兩齊刷刷的將程錚看著,一大一小兩張臉不但相貌,便是神情也有六七分的相似——程錚再是有了準備,也不由愣了一愣之後才點了點頭。


  隻點了頭卻也沒開口,而是沉思了良久,這才品度著說出一句話:“孤總覺得……她在極力告訴孤一些她不能出口的事兒……卻又更像是……叫孤不要插手這事兒?”


  徐氏和程曦不由更急,於是連聲追問,那程錚卻是愁眉不展的思索了一回兒,這才將進翊坤宮之後的事兒詳細的說了。


  程錚說的詳細,便也花費了許多的時候,等他說完,那焚燒的蘇和香早就化為青煙消散,便是黃銅的爐身也不知涼了多少了,但程曦和徐氏卻是依舊回不過神來。


  因為程錚的話雖說是說了許多的事兒,但其實不過兩句就能總結——


  “爹爹的意思是……”程曦蹙眉不解道:“那裘世安不知為何竟是不停的慫恿著你往安嬪麵前湊,而安嬪卻是極力的將你往後推?”


  這話太過直白,甚至於直白到徐氏不由的抬起臉,在看了程曦一眼之後,那目光倏然轉到門邊侍立的兩個丫頭子身上,一時間竟是隱隱有些銳利了。


  好在今日守在門邊的不是別人,正是倚畫和懷書,算是徐氏最放心的人了,且她們自己也是知道些輕重的:程曦這話一個說不好,就是穢亂宮廷的可能,尤其瞧著是一位皇帝倚重的太監牽線之後……


  豈是一個亂字了得?

  因此她們雖是瞬間便煞白了臉色,但依舊對著徐氏輕微卻堅定的點點頭。


  徐氏這才安心,又將注意力移回程錚父女的身上,便見程錚也是苦著一張臉竭力做出思索的模樣:“便是你說的這般……隻是孤真真不能明白,那裘世安將孤引進安嬪的屋子究竟是想幹嘛?”


  這也是屋子裏所有聽到前因後果的人們共同的心聲,畢竟安嬪可是程錚的庶母,且兩人的年紀又是極為貼合的,尋常時分程錚便是路過翊坤宮都得繞路避嫌,現下直入安嬪的起居室如無物?皇帝這是嫌自己頭頂的帽子不夠鮮豔嗎?

  ……


  沒有人覺得這會是裘世安自己的主意,畢竟這事兒若是捶實了,那他鐵定跑不了,五馬分屍的場景都有可能再次重現。


  所以隻有可能是皇帝。


  ……但皇帝為什麽要這樣做?

  程錚和徐氏對視了一眼,眼中皆是說不出的狐疑來。


  皇帝的確是個心機深沉又算計無度的小人,但再是小人和帶綠帽子的小人之間也是不小有差距的吧?為了對付一個程錚,皇帝當真就這麽自我放飛了?

  但就在他們不解的時候,程曦卻是將拇指伸進了嘴裏,隻來來回回的咬著那修剪整齊的指甲。


  她可不會認為裘世安當真是為了給皇帝帶綠帽子,畢竟整死程錚的方式很多,裘世安用不著用這種會誅自己九族甚至於十族的方式去嚐試皇帝的容忍度——更別說他的行動十有八九都是在皇帝的掌控之中,皇帝那般的好麵子,怕是寧可死也不會讓自己成為全天下的笑柄吧?


  那在排除了這種最可能又最不可能的可能之後……裘世安到底是為了做什麽?

  程曦想了又想也沒有想出個頭緒來,便隻能遲疑道:“若是裘世安當真是為了……那後麵那出敬茶的戲又是為了什麽?便是裘世安那老東西想要策劃些喪心病狂的事兒且又賊心不死,但爹爹和安嬪那時可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那麽多雙眼睛看著,又能夠叫這些人盡數拿著自己命去傳一些子虛烏有的流言?”


  這句話使得程錚本有些淩亂的頭腦也變得清晰起來了:是了,裘世安非得讓他給安嬪敬茶的時候可是在院子裏!那麽多的太監宮女侍衛,甚至於翊坤宮前殿住的莊嬪指不定都瞪著一隻眼睛看著外邊兒呢,這樣的情況下還要所有人都拿命來睜眼說瞎話也委實難了些吧?


  那——


  “若不是那個原因,”程曦隻一字一字道:“那我們不妨想的簡單些,裘世安看著是一定要爹爹和安嬪進行近距離的接觸的……但這樣的執著是為什麽呢?”


  程錚便再一次的想起了那杯茶。


  不,他豈止是想起那杯茶了,他簡直是將那杯茶……不,應該是那兩杯茶翻來覆去的想,想的自己自己的腦子都有些生疼,這才苦笑:“其實,我最初……是以為那茶水裏有毒的。”


  因著心中的遲疑和不確定,他說出這話時用的完全是一種有些飄忽不定的語氣,畢竟……第二杯茶水可是裘世安自己喝下去的,若是有毒,那他不是在找死?


  但程曦聽了他的話兒,卻是毫不遲疑道:“第二杯茶水是進了裘世安的肚子不錯,但第一杯茶水呢?”


  “……澆到地上了。”程錚摸摸鼻子:“那時候兵荒馬亂的,誰還顧得上一杯茶?便是皇帝的禦茶隻怕也是沒人顧得上的……”


  “並不是茶水是否珍貴呢。”程曦平心靜氣的解釋道:“隻是那第一杯茶是誰也沒喝就澆在地上了,因此有沒有毒一時間也看不出來,萬一真真是有毒的呢……爹爹可有將那茶水偷偷隱藏一些起來嗎?”


  程錚頓時汗顏:便是他猜測到了那茶或許有問題,但也不過是一種隱約的直覺罷了,因此在看到裘世安將第二杯茶喝下去之後那心不由就放下了,哪裏還能想到轉頭將第一杯茶留些證據存檔?


  徐氏自然看到程錚有些躲閃的眼神,不由幫著程錚道:“殿下也不必這樣,便是您當時有這個法子又如何實施呢?堂堂太子在眾目睽睽之下蹲下身去處理一杯潑到地上的茶?那任是誰都免不了多心了……且是明晃晃的打那裘世安的臉呢。”


  程錚被徐氏這一安慰,倒是寬慰幾許,但依舊有些低沉道:你卻不必說這些,是孤考慮不周,不然……我們手裏就有證據了。”


  頓時說的徐氏也不好開口了。


  但就在兩個大人沉默無言的時候,程曦卻是笑了:“爹爹便是將那茶水悄無聲息的帶出來了,便是確認了那茶水有毒又如何?誰能證明這毒茶就是遞給安嬪的那杯,還一定是爹爹經手的那杯?……爹爹別急,便是您將茶水茶碗盡數收集了,別人也是能夠不認的,更別說您便是帶也隻能帶點子粘了茶水的布巾的東西出來,那時翊坤宮中的東西隻怕都已經焚屍滅跡了,爹爹又能如何?”


  程錚:“……”


  他想到這點,那原本隻是有些失落的眼神不由得……帶上了一點子憤怒的色彩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