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6 章

  便就又轉頭去看裘世安, 心中卻是安定了些許,照安嬪的段位看來,隻要裘世安不敢直接來硬的,他就可以裝啞巴了。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 裘世安此後雖也很是問了安嬪一些話兒,隻不論是威逼利誘還是拐著歪兒的設套子,那安嬪都能夠見招拆招,便是有那不好拆的地方, 隻她現下已是豁出去了,便就不必顧忌那麽多,直接一腳踩過去也就是了, 全然不顧這樣自己身上是不是會沾上‘泥點子’。


  ……


  …………


  安嬪如此油鹽不進, 也著實有些出乎裘世安的預料,隻眼下程錚就在這裏鎮著, 自己便是想要用刑隻怕也會被攔著, 因此一時間竟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程錚見裘世安這樣,也不想為其分憂解難, 而是做出一副有些為難的模樣:“咳, 裘公公,你看今日是否就這樣算了?安嬪娘娘終究也是大病未愈, 若是逼的太過隻怕對娘娘的身體不好。”


  裘世安原本隻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聽得程錚這話卻好似恨不得將自己的兩隻耳朵切下來:就到這裏便好?別說此時什麽進展都沒有, 隻說那還沒有走到天幕正中的太陽……程錚就不覺得這樣消極怠工會良心難安嗎?


  隻那眼神都掃到程錚臉上了, 卻是又黯淡了下去:這個主而可不是一個頭腦清醒的, 指望他開竅?……嗬嗬。


  皇帝怎麽就生了這麽個駑貨?

  裘世安的眼神在程錚的臉上久久的停留著,甚至於都久到連旁人都要看出些什麽來的地步了,他卻是忽然的一轉心思:笨才好啊,笨人握在手裏才不會反抗呢。


  這樣想著,裘世安的臉上就不由得露出一個顫巍巍的笑容來了。


  就看得程錚毛骨悚然。


  可不等程錚想明白裘世安這笑容意味著什麽,那裘世安就提出了一個簡直有些匪夷所思的要求:“殿下說的是,安嬪娘娘身子骨要緊……隻娘娘也說了這許多了,想來口渴的緊,手中卻是一杯茶水也沒有,不知殿下可有這個孝心?”


  程錚更是遲疑的看著裘世安:他忽然要自己給安嬪遞一杯茶做什麽?

  可裘世安卻是一副篤定的模樣:“殿下既然是孝子,那何不有點實際行動呢?”


  程錚:“……”


  忽然覺得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怎麽辦?

  就在他默然無語的時候,裘世安卻是一偏頭,身後就有一個小太監往外跑去,不一會兒那人又跑回來了,手上卻是多了一杯茶。


  不得不說這宮裏太監都是久經曆練的,便是一路小跑,這杯中的茶水也沒有灑出多少來,遞到程錚麵前時依舊不多不少的八分滿,正是素來宮中上茶時的慣例。


  隻程錚看著這遞到麵前的茶卻是毛骨悚然,一時間連眼珠子都不曾動一下。


  他這般不由使得那裘世安輕笑:“殿下這是愣住了嗎?說起來您雖是太子,但安嬪娘娘卻是有金冊在身的內命婦,便是接您一碗茶也是當得起的。”


  程錚隻聽得咬牙。


  他並不在意安嬪當不當得起這份尊貴,他隻在意裘世安腦子裏想的是什麽。


  因為他無法理解為什麽裘世安會特意讓他給安嬪近一杯茶……


  是為了用這種方式來侮辱他?


  或許是,也或許不是。


  畢竟就像是程錚自己說的,安嬪怎麽說都是他的庶母,因此便是安嬪當不起他一跪,但僅僅一杯茶還是沒有什麽問題的。


  那……可是這杯茶會帶來什麽?比如……程錚和安嬪之間不得不說的流言?


  程錚思索了片刻,但還是在心中暗暗的搖了搖頭,隻覺得這種猜測的可能也不大可能實現。


  畢竟這裏也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而且程錚之前才義正言辭的推拒了進安嬪的屋子,要就這麽說他會在這青天白日之下對安嬪做出什麽不軌的舉動或者兩人試圖暗訴相思?

  恐怕隻有先把旁人打傻了,這才好去問一句‘你信不信’。


  那麽在這些宮中常用的手段被一一排除之後,還有什麽是程錚需要在意並防備的?

  他一時間是真沒有頭緒,百般無解之下,眼神不由得就溜到了手中的茶杯上了。


  那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杯子了,元白釉的胎,瞧著雖是幼嫩瑩潤,但在這奢華至極的皇宮中便也不算什麽了,又有那杯子裏的茶水漣漪輕蕩,微微的碧綠純淨得毫無雜色,竟是說不出的誘人來。


  按說這樣的色澤是十分正常的,畢竟這裏是皇宮,供給貴人們的都是十足的珍品,若是有瑕疵的,那還進的了紫禁城的院牆?

  但就是這樣應該再正常不過的色澤,卻是讓程錚硬生生的看出些許的不同來——


  別是有毒吧?

  其實程錚會這樣想真是一種下意識的想法,畢竟眼下看來別的東西都是做不了妖的,那他免不了就會在這杯茶水本身上動動腦筋了。


  而下毒這種事,之前雖是宮中禁忌,可眼下看來竟然已是一種流行了……


  就是這樣的想法,使得程錚的手下意識的就是一哆嗦。


  他是沒有那小太監那樣的服務意識的,手都抖了還管什麽茶碗?

  於是那剛剛接到手裏還沒有一會兒的茶杯幹脆利落的在青石地板上摔了個粉碎。


  裘世安:“……”


  程錚:“……”


  其實當茶碗摔了之後,程錚的腦子也回神了:這裏還有這麽多人呢,裘世安哪裏便就能下毒了,更何況在程錚接手之前這茶可是裘世安的人置辦的,因此便是出了事兒,咬著他的人不放也就是了,那裘世安又如何願意給自己陪葬了?

  隻眼下茶碗已是摔了,他也不可能將那沁進石縫裏的水再收集起來,因此隻是誇張的搓了搓手指,就對著裘世安訕笑道:“這碗委實燙了些,孤一時握不住……還請公公勿怪。”


  裘世安此時已是連一個眼神都不想給程錚了。


  那碗會燙?開什麽玩笑!他身邊的太監都是訓練過的,這泡茶需要什麽樣的水溫,進給主子時又得什麽樣的水溫都是有規矩的,若說冬日還可能用那滾水來暖人的脾胃,這夏日初秋時分那上的都是溫水!絕不會讓人握不住杯子的那種!


  隻現在他不打算分辨這些,因為他知道說了也沒有用。


  果不其然,程錚的解釋果真就是單純的解釋而已,因為他自己已經想出解決的辦法了:“不若勞煩這位小公公再跑一次?”


  裘世安斜了程錚一眼,慢吞吞道:“奴婢身邊的人不知殿下的習慣,為免殿下再摔了杯子,不若請殿下的人親自跑一回?”


  程錚隻一眼就製止住了蠢蠢欲動的常青,回頭便對裘世安笑道:“孤身邊的人都是久不在宮裏的了,做些粗苯活計還成,這泡茶什麽的,還得公公□□出來的人才是行家呢。”


  常青雖不知程錚為何這樣‘貶低’自己,但至少自家主子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於是他也就縮了脖子,隻做出一副愚笨的樣子來。


  裘世安於是再看程錚一樣,似笑非笑道:“那這次為了照顧殿下,可需要將茶水兌得再涼些?”


  程錚十分的正經:“公公隨意,便是一樣的溫度,這次孤有了準備,想來也是不會失手的。”


  裘世安一哼,隻到底還是給身後的小太監使了一個眼神,隻看著他去了。


  其實裘世安會這樣利索的應下,也是估摸著程錚同一個招式不會接連用兩次,所以他倒要瞧瞧,程錚這次又會耍什麽滑頭。


  ……但他失算了。


  程錚這回果真是極乖的,什麽也沒有說的接過了茶,就在裘世安瞪著那杯子瞪得眼珠子都不敢錯一下的時候微微的抿嘴一笑,笑容竟是有幾分的靦腆的向著安嬪走去:“娘娘請用。”


  隻雖是這樣說,但程錚還是謹慎的將杯子放在安嬪身邊的幾麵上,且茶杯一放穩就迅速收手,瞧著竟是有幾分躲避不及的模樣。


  不過這倒是沒讓裘世安多想些什麽,畢竟程錚和安嬪之間還是要避嫌的,敬上一杯茶也就算了,要是敬茶時摸到安嬪的小手什麽的……


  咳,這還是算了吧,畢竟裘世安再想拿下程錚,也沒膽子給皇帝帶綠帽子。


  因此這般便也足夠了。


  可就算程錚‘聽話’了,這事情的發展卻也似乎並不順利。


  因為安嬪出幺蛾子了——


  她微微側過身,一麵回眸看了正欲退後的程錚一眼,一麵就往旁邊縮了縮身子……瞧著倒好似有些像那些戲文裏寫的被惡少調戲的良家婦女:“多謝殿下好意,隻這茶妾身是斷不敢接的,還請殿下將之收回才是。”


  程錚:“……”


  這一回,不但裘世安,便是程錚自己的臉頰也忍不住抽了一抽:這安嬪到底是什麽意思?大庭廣眾之下我還能怎麽樣你不成?


  但便是這樣想,程錚終究也沒有吼出來,他看向安嬪的目光也並無絲毫的怨憤,反正安嬪很快就會比他更慘了:“無妨的,不過便是孤這做兒子的一點孝心,娘娘若是不樂意,那放著便是。”


  語氣誠摯到連安嬪也不由的看他一眼,那眸子的神色竟是說不出的複雜來。


  但她到底還是低下頭,再一次而且異常的堅定道:“還請殿下自重。”


  程錚:“……”


  都自重了,那他還能不‘自重’嗎?


  於是再也沒了好臉色,目光也克製不住的冷凝了,隻對著安嬪再次一禮,便就將幾麵上的茶杯再端回來,隻是瞧著心中也煩躁,便就隨手又遞給剛剛去衝茶的小太監:“賞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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