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4 章

  登時就將邱尚書一張臉氣得漲紅, 他本是想要與這劉侍郎留三兩分的顏麵的, 卻不想這劉侍郎揭起自家的老底來也絲毫不見遲疑,便就不免將那情麵放了一放,隻厲吼一聲道:“大膽!這公堂之上哪裏便有你胡言亂語的地方?你這般卻是在挑釁本官嗎?”


  那劉侍郎隻是一笑:“下官哪裏敢?不過便是從實道來——這事兒若要交代清楚, 卻還得這般開口才是……且下官這還沒有說到重點呢, 這……”


  那邱尚書隻急急道:“你卻住口!難道你還要借此機會無故攀咬不成?”


  “尚書大人還請稍安勿躁。”程錚卻是在這個時候開口了:“劉侍郎, 你說這太監上官員門口討要銀子卻是常有的事兒,隻孤也有一點不明,那便是這討要銀子總得有個理由罷?孤卻不信劉侍郎家中當真如此豪富, 這上萬的銀子也能隨意的撒出去, 若果真如此, 孤少不得查你一查了。”


  其實此時程錚又如何不是在查劉侍郎?所以在場的人都知道,程錚口中的‘查’更多的是進一步的威脅。


  於是那劉侍郎也不免苦了一張臉:“殿下這是哪裏的話兒?這兩萬銀子可是抵得上下官半輩子的嚼用, 又如何不心疼?自打那夏公公走後, 下官至今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呢。”


  隻說得程錚似笑非笑:“想必這夏秉忠死後你更是輾轉難眠吧?”


  劉侍郎看上去仿佛愣了一愣,隻不等程錚從他的麵上看出什麽, 他便就大方道:“正是這般,這夏公公的死不止使得下官難以入眠,更是生出了幾分後悔之心, 隻唯恐這兩萬餘的銀子打了水漂。”


  就說得那邱尚書驚恐的看著他, 隻唯恐他說出什麽不該說的, 待要張口, 卻是被程錚的視線活生生的嚇了回去。


  程錚此時的眼神已經有些銳利了, 但這並非是因為他感覺到自己接近了真相——恰恰相反, 他有一種直覺,那便是這劉侍郎的話兒好似有預謀一般,看似句句屬實,卻又句句皆是陷阱,自己不知何時便就會被他帶到溝裏去。


  ……可是卻又不甘心。


  程錚已經走到了這裏,哪裏便就願意因為直覺而放棄?且他麵前的是邱尚書和劉侍郎,這兩人便是自己不能一隻手指捏死,但是捏著他們的脖子讓他們也不好過他自付還是能做到的。


  如此一番思付,他便就有恃無恐道:“唯恐這銀子打水漂?如何便就叫打水漂了?你且說來聽聽?”


  那劉侍郎一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此時卻是故作的踟躕了起來,就在程錚目光咄咄的視線中猶豫又猶豫,這才道:“下官……下官在這右侍郎的位子上已是做了許久了。”


  這事兒在場的眾人都知道,這位劉侍郎做了八年的戶部右侍郎,堪稱一句□□的評價。


  ……隻不知他說這話兒卻是為了什麽?

  正在眾人這般想的時候,那劉侍郎的臉已是白了,不但白,甚至於還白出了幾分絕望來:“下官不是沒有上進之心的,隻這上進……又如何那麽容易便就能上進了?”


  於是眾人又理解了,這戶部尚書今年才五十餘歲,想來也是能夠再□□個幾年十幾年的,而放眼六部,還真沒哪個尚書是準備告老的……


  哦,禮部尚書前些日子倒是修書去了,隻這禮部內部也競爭的緊,又有那徐浩的女婿到底是當朝太子,因此徐浩究竟會不會真的便就此下野……卻還要另說呢。


  而見眾人麵上已是各色的表情轉過一輪,那劉侍郎便就咬咬牙道:“因此……因此下官便難免動了那歪門邪道的心思,隻覺得若是有人能在貴人的耳邊為下官提上一句,便能夠頂下官十年的功夫呢!”


  程錚:“……”


  隻需聽到這句,這程錚便就知道這劉侍郎的話兒已是不必再聽。


  假話,盡是假話,字字句句盡是在將他當做傻子糊弄呢!


  一想到這,程錚的額上便就難免爆出了幾根青筋,隻是在環視到那滿屋子的刑部官員衙役之時不得不又深吸一口氣,就將那萬般的怒氣再憋回去。


  ……也就憋得怒發衝冠。


  不止程錚這裏是難以置信,便是那邱尚書也是愕然的眨了眨眼。


  隻這一眼之後便就是狂喜。


  就連聲追問道:“你可是認罪了,這銀子是你拿來討好夏秉忠的?”


  那劉侍郎仿佛噎了一噎,隻這短暫的停頓之後他便就又抬起了臉,那雙眸子直直的看向邱尚書,瞧著已經帶著一些視死如歸的決然了:“是,下官知道這……”


  “劉侍郎且慢!”程錚就在這時候遽然一聲輕斥,隻將那劉侍郎吼得木住了,這才轉臉給了邱尚書一個眼神,示意邱尚書稍安勿躁。


  邱尚書看得且有些不明所以,隻想到程錚到底是太子,便也隻有將那些不明之處稍稍摁捺下,等著看程錚要怎麽說。


  程錚便就又看向那劉侍郎,也不說話,就用目光將那劉侍郎釘在原地釘了許久,這才慢條斯理道:“劉侍郎的意思是……你秉承著‘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的老話兒,隻給了夏秉忠兩萬的銀子,就盼他能夠給你捎一句好話兒?”


  那劉侍郎便就咬咬下唇,隻堅定道:“正是這般。”


  就說得邱尚書連驚堂木也拿了起來,當即要啪出一句‘結案’。


  卻是又被程錚一眼給瞪住了。


  而程錚在看木了邱尚書之後,也不再遲疑,隻對著劉侍郎吼問道:“你在給銀子的時候可曾想過這夏秉忠是六宮都太監?”


  就說得劉侍郎一愣:“這……?”


  可不等他‘這’出個所以然來,程錚便又是追問道:“你說你要這夏秉忠在‘貴人’麵前給你美言幾句?隻不知這貴人是誰?須知那夏秉忠可是皇後的主管太監!”


  便就將那劉侍郎吼愣了。


  看到人不說話了,程錚暗自鬆了一口氣,卻是又回了頭,隻對上邱尚書不解的目光:“邱尚書也是這朝中的老人了,可曾記得□□遺訓?”


  邱尚書:“……”


  不是他不敬,隻□□生前的話還是挺多的,程錚這指的是哪一句?

  而程錚卻是在他帶著些木訥帶著些恍惚的眼神中笑了,就輕聲道:“後宮——”


  隻兩個字,便就震得邱尚書神色大變:後宮……?

  後宮不得幹政啊!

  這夏秉忠可是皇後身邊的太監,他要美言,又能對誰美言去?

  邱尚書要做的是將皇後從眼前這溏子爛泥潭裏拉起來,而不是另外尋個懸崖把人推下去!


  這般想著,那邱尚書瞬間便就回神了,這一回神登時冷汗淋漓,隻將身上的內衫給透盡了,腳也哆嗦了幾下,一時間竟是無比感謝程錚在關鍵時候吼住了他:不然等到驚堂木拍下去,他便就再也洗不清了!


  越想越是後怕,也越想越是氣惱,隻恨不得將那設局的人撕了嚼了!


  就瞪著兩隻眼睛去看那劉侍郎:“放肆!在這公堂之上,你竟也想用那不盡不實的話語來蒙蔽本官!你竟是——”


  “……咳。”就在這時,那程錚卻是再一次的將邱尚書的話給打斷了:“尚書大人莫急,這問話嘛,可不得慢慢的來?豈有威脅恐嚇朝廷命官之理?”


  邱尚書:“……”


  他頓時恨不得將程錚這個豬隊友一腳踹出去!


  可是已經晚了,就在這短短的幾句話之後,他已經看到那劉侍郎原本坎坷不安的目光重新又變得堅定起來,雙手握成了拳頭,人站得筆挺而執拗。


  邱尚書也很是審過一些案子了,自然也就明白這意味著程錚方才話語帶來的打擊……已經是無效了。


  這使得邱尚書幾乎就想要的抱著程錚捶胸頓足好好的哭上一哭——若是能打上一打,便就更好了。


  ……可也隻是想想罷了。


  便在他無可奈何之際,他驚訝的聽到程錚竟是又說話了:“劉侍郎也是多年的老人了,這規矩想來不會不懂,且便是您心存邪念,在這官場上瞧了這許久,想來也必定知道皇後不是一個不知分寸的人……孤說的可是?”。


  便就看到那劉侍郎的嘴張了一張,仿佛要說話,但最終卻是又無可奈何的閉上了。


  而程錚卻是又在那扶手上敲了一敲,隻道:“且話又說回來了,這夏秉忠到劉大人家中的事兒,既是滿京城都知道的,想必……劉大人家裏總會有那麽一兩個知道內情的吧?”


  登時說得劉侍郎麵色一變,已是顯出幾許絕望來。


  程錚卻是不管他,隻偏了偏頭,就好似思考的模樣:“雖是隻知道個一兩分,但這人知道一兩分,那人知道一兩分,如此湊個三五人,保不齊便就能夠湊齊個□□分了……且這法子還有一個好處呢,那便是劉大人是朝廷命官,劉大人家的下人總不會是罷?那便再是那些人身上用些手段……也是可以的。”


  說著就回了頭去看邱尚書:“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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