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2 章

  登時, 皇帝心中的好奇便就化作了十二分的不耐:這四家為什麽要給銀子還用計較?便是那張家劉家和周家的原因不知道, 那賈家卻還需要說嗎?想來無外乎便是為了賈元春罷。


  如此便也就不怎麽耐煩去聽程錚的話兒了。


  隻程錚好似看不清皇帝臉上的不耐似的,依舊絮絮叨叨道:“這般事情便就好說了,我們隻需要追究出這四家人為何要給這些銀子——尤其是那賈家!竟是將近二十萬呢……”


  皇帝越發的沒耐性了, 就打斷他的話兒:“你的意思朕明白了, 你便隻說你要做什麽罷?”


  隻這般說了之後, 卻沒有聽到程錚的回答,便就不免低頭看去,就見程錚跪在地上麵上似有扭捏之意:“兒臣……兒臣想親自過問這案子。”


  就對著皇帝詫異的眼神解釋道:“這事兒雖說是簡單, 但那四家為何要給出這許多的銀子竟是到現在也沒有一個確切的答複, 兒臣想著這事兒約莫涉及到什麽隱私之事, 不然……不然不會刑部問了這許久也問不出個結果來……不若便就由兒臣親自過問了,也好……也好還皇後一個清白。”


  便就說得皇帝是又想笑又想歎。


  笑得是這程錚和皇後如今不負他的期望, 果真便就你死我活起來——皇帝當真會信程錚要給皇後‘清白’?

  歎得卻是這程錚的腦子竟好似一團漿糊:這賈家哪裏有什麽陰私之事?不過便是要賣兒賣女卻擔心人看不上罷了, 刑部之所以不查也不過是敲著這樣的場麵上不得台麵……哪裏便就能衍生這許多了?


  於是便就再歎再慶,歎隻歎自己的嫡長子竟是這般的蠢貨, 慶也慶幸那個女人唯一的兒子是這般的蠢貨。


  如此便就神思不屬了一回兒,才又重新思考眼下的事兒。


  這一想就想到這程錚雖蠢,但皇後此時已是身陷泥潭, 而他卻是沒事兒人似的——這般說來還是得程錚蠢些才能勢均力敵殺個你來我往, 且皇後落了馬, 他便很不願見程錚置身事外了, 此時程錚自請入局, 卻是正好。


  拿定了主意, 便就在臉上擺出了一副和善的微笑來:“你能這樣想,很好,皇後對你雖未有生恩,但到底也有二十餘年的養育之情。”


  就看到程錚的喉嚨口一哽:“父皇!她……”


  皇帝並不在意他要說什麽,反正想來也不是什麽對皇後的好話兒,就兀自道:“因此你這番去刑部問案,卻要記得皇後對你多年的恩情才是。定要將冤屈問得明明白白,不可誤會了一個好人!”


  程錚的麵色霎時就扭曲了。


  而對程錚此時已有的表情,此時可能會有的心性,皇帝真是再滿意不過了,如是再欣賞了幾眼,這才道:“去罷,隻你卻記住,你雖身為太子,也得給刑部的大人們留幾分的臉麵,凡事不可一味拿大,若是朕知道你有那不禮不法之處,那可是不依的。”


  程錚便又掙紮著堆出了一臉的笑來:“父皇這說的是哪裏的話兒?兒臣便再是太子,在老大人的麵前也不過是一屆毛頭小子,刑部的大人們都是身經百戰的,兒臣還有的學呢。”


  隻說得皇帝就放聲大笑起來:“你是個懂事的孩子,對你朕向來是放心的,你且去罷。”


  如此揮了揮手,那程錚再三叩拜了,這才躬身而出,就徑直往刑部去了。


  且一路乘馬車到了刑部大門外,便就感覺到一陣喧嘩之亂,按說這六部的門前都應是極熱鬧的,但這刑部的熱鬧卻和禮部不同,很有一種市井的凡俗之感。


  程錚就微微一思索,隻在車廂壁輕輕的敲了一敲,便引得常青微微打起簾子伸了個頭進來:“殿下?”


  “從側門入。”程錚道:“不可驚動了無關的人。”


  那常青有些懵懂,但依舊低聲應了是。


  一時馬車調轉方向隻往側門駛去,又有常青在守門的衙役麵前親自出示了身份信物,因此不待馬車在院中停穩,那刑部上下的官員俱在尚書的帶領之下急急的迎了出來。


  而這時程錚已是在常青的伺候下下了馬車,見此也就笑著道:“且不必多禮,若是你們在這裏跪下了,孤卻要為難。”


  聽得那刑部的眾人便就有些遲疑不解,最後還是刑部尚書邱大人就上前躬身行了個大禮,彎下的腰幾乎就要對折起來:“不知殿下駕到,下官有失遠迎。”


  程錚隻笑著伸手去攙扶他:“邱尚書這般多禮做甚?說來……孤和你也是老相識了。”


  就說得那刑部尚書隻覺得腰一閃頭一昏,便是眼前也是一黑,幾乎就要就此一頭栽倒下去。


  可他不能栽倒,因為程錚的手此時已經扶在了他的手臂上,簡直像是烙鐵一樣將他昏昏糊糊的大腦又給燙清醒了。


  就噎了口唾沫,顫顫巍巍的道:“殿下這是哪裏的話兒?微臣與殿下日日在奉天殿上見著,如何便不熟識了?”


  程錚便意味深長的一笑,隻笑的邱尚書一顆老心髒搖擺的像是風中的落葉一般瑟瑟。


  但不待他再想些什麽來說道說道,程錚便就放開了他的手,隻往刑部的大堂走去。


  那邱尚書見程錚這般,便是有些不明所以,可瞧著卻像是程錚一時間放過了他,也就收束收束心神,隻低頭隨著程錚進了大堂,而兩人身後刑部官員雖有些無序,倒還算靜默的一路尾隨。


  這刑部的大堂倒不像是戲文裏說的那般布置成公堂的模樣,四周也沒有類似於殺威棒一類的擺設,隻素素靜靜大大方方的擺著四溜的椅子加高幾,那主位的太師椅上方倒是懸掛了一方匾額,上書‘注心開濟’四個大字。


  程錚被眾人讓到了主位上,邱尚書帶著兩位侍郎在下首相陪,一時上了茶來,程錚抿過一口,且笑道:“這般卻是好生愜意,孤還認為自己得上公堂上走一遭呢。”


  就笑得那刑部眾人皆是頭皮發麻,還是邱尚書斟酌道:“殿下這是哪裏的話兒?您不知道,這公堂上亂著呢,保不齊便有那哭天喊地的,您可是個尊貴人兒,若是衝撞了您,臣等擔待不起。”


  程錚隻搖搖頭道:“孤又不是紙糊的,哪裏便就那麽容易被衝撞了?且如今孤身上可是負著皇命呢,這公堂便是再亂,也少不得去坐一坐了。”


  邱尚書就是一驚,隻不等他開口詢問這皇命是如何的皇命,便就聽程錚又是轉移了話題道:“老二怎麽不見?”


  就聽得邱尚書又要噎過去:“回……回殿下的話,許是二皇子如今剛接手禮部,正新鮮著呢,便就一時顧不上我們這些老臉了。”


  隻這話雖是帶著調笑之意,但邱尚書依舊說的膽戰心驚:人人都知道太子的老丈人是禮部尚書,也人人都知道禮部如今是被二皇子撿了個漏……因此程錚……不會將這新仇舊恨一並發到他身上吧?

  卻不想那程錚卻是將手中的茶碗一撩,就一本正經的點點頭:“盡忠皇命,應該的。”


  邱尚書:“……”


  可又不等他回過神來,那程錚便是又道:“既如此,孤少不得也努力努力,可不能被二弟拋下太遠呢。”就對著邱尚書親切一笑:“便將那張劉賈周四家的當家人叫了來吧?”


  邱尚書:“……???”


  ……對不起,那四家都是誰?

  因著這般想,邱尚書一時隻有些懵愣,便就踟躕了一下,這才對著程錚試探道:“殿下說要拿這四家人,隻不想是哪四家?殿下也別怪臣愚駑,隻這京中的張大人劉大人卻有許多。”


  程錚隻笑著睨他一眼:“古人言‘貴人多忘事’,今兒看來果然是真的了,這四家人前些日子才被刑部查過,怎麽如今便就不記得了?”


  複又提醒道:“夏秉忠的事兒,如此邱大人可記得了?”


  邱尚書:“……”


  記得。


  當然記得。


  可他卻恨不得自己沒有長這個腦子!便也就能不記得這事兒了!


  就踟躕了又踟躕,卻還是忍不住,隻迎著程錚雖是那略略帶著笑意,卻是暗藏著鋒芒的目光道:“殿下怎麽便就屈身插手這事兒了?可是我等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好?”


  語到最後,他的聲音裏已是帶著一點子哀求了,那程錚卻是雲淡風輕的就彈了彈袖口,這才似笑非笑道:“這事兒……如今可熱鬧著呢。”


  邱尚書又如何不知道這一點?正是因為知道這一點才怕程錚來插手,不然……屆時就不止是一個熱鬧可以形容的了。


  隻不等邱尚書想好如何委婉的表達自己的意見,那程錚便就又輕聲追加了一句:“且孤如今坐在這裏,父皇也是知道的。”


  邱尚書:“……”


  便這一句,就讓他幾乎再也不能思考:“是陛下擔心微臣不能秉公處理此事?”


  “邱尚書何須這般想?”程錚就安慰他,隻那話在邱尚書聽來完全不是安慰罷了:“你自入刑部以來兢兢業業,何嚐做過讓父皇放下不下的事兒了?可如今這事兒已是卷入了後宮的人了,因此父皇少不得將兩隻眼睛一齊睜開了,這才能看得分明呢。”


  就說得邱尚書是冷汗淋淋:兩隻眼睛?看得分明?這便是說不但程環,此時來的程錚也是皇帝的眼睛了?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