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3 章

  這裏賈家且在孝子賢孫的哭喊中忙碌著, 那裏紫禁城中的坤寧宮卻也是不太平的,夏秉忠隻跪在那青石的地磚上,一張臉糊滿了眼淚鼻涕,抽抽搭搭的好不可憐。


  韋皇後並不耐煩看他這模樣, 卻又不得不撐著額頭聽這夏秉忠在那裏哭喊道:“娘娘,奴婢一片忠心都是為了娘娘,這您也是知道的,且如今……如今這世上便隻有娘娘知道我的忠心了!……因此娘娘可萬萬不能丟下奴婢不管啊。”


  就將那韋皇後哭得心頭火起, 直想拍桌怒吼,但到底想著恪昔不能輕易的出入宮闈, 這女官的事兒還得夏秉忠去說和, 便就隻能將已經冒到喉嚨口的怒罵再吞回去。


  如此哽咽了幾回,這才好歹艱難的迸出一句:“你又怎麽了?”


  夏秉忠就又抽咽了幾回。直抽得韋皇後十分的不耐煩了,才道:“這朝上三司會審的事兒, 娘娘是知道的吧?”


  說到這事兒韋皇後就來氣:這次的會審,審的可是程鈺!


  便就很不耐煩道:“這事兒我盡是知道的, 隻不知和你卻有什麽關係了, 你竟不要告訴我這事兒上你也有伸手?”


  語到後來,那聲音裏已是帶有十分的冷厲, 仿佛隻要夏秉忠說一個‘是’字, 韋皇後便能當場將他拖出去斬了!


  就將那夏秉忠嚇得瑟瑟:“奴婢哪裏敢啊!這甄家小姐……這甄家小姐到底是那二皇子妃的妹妹,奴婢便是再膽大包天, 也斷然不敢坑害了自己的小主子!”


  韋皇後這才在心中略略好過了些, 隻那恪昔到底和夏秉忠相處的時日要多些——且她的心眼子也要多些——便就睨著夏秉忠的臉瞧了一瞧, 隻似笑非笑道:“你不敢坑害了自己的小主子,那你有沒有坑害甄家小姐?”


  這話來得突然,便就將韋皇後也嚇了一跳,便就下意識的去看那夏秉忠的臉,果然見他露出一個怯怯的笑容來:“姑姑這是什麽話兒?那哪裏叫坑害甄家小姐呢?那竟是為三皇子妃分憂呢!”


  頓時將韋皇後刺激得一哽,便一麵咳嗽一麵指著那夏秉忠質問道:“你這殺才!卻做了什麽?”


  就將夏秉忠嚇得在地上連連叩頭道:“奴婢冤枉啊!小的素來不是那等子大膽的,因此這事兒,這事兒便不過多了幾句嘴,哪裏能想到那三皇子妃果真是個膽大的呢?”


  “多了幾句嘴?你多嘴了什麽?”恪昔就一麵在韋皇後的背上拍著,一麵怒吼道:“別廢話!快快從實招來!”


  夏秉忠低著頭,聞言竟是暗暗的撇了撇嘴,這才道:“姑姑您知道奴婢向來是個性子和軟的人,便見不得有人求奴婢,這三皇子妃找了奴婢好幾次了,隻讓奴婢心中過意不去,思前想後了幾回兒,這才微微透露了些前朝的舊聞……卻不想那三皇子妃竟是轉頭就用在甄家小姐頭上了!”


  就說得恪昔和韋皇後麵麵相覷,她們是知道這甄柔出事是侯氏的手腳,隻不想這後麵還有夏秉忠的影子?

  韋後便就不可思議道:“可是如今這三司會審審到你頭上了?”


  夏秉忠一縮脖子,卻是不說話。


  那恪昔隻略一思量,就一聲斷喝:“你這殺才!竟還是在這裏唬弄人呢!”


  夏秉忠隻連聲道:“奴婢不敢的,姑姑卻是冤枉奴婢了!”


  恪昔聞言,冷冷一笑:“這甄家小姐便再是如何,終究也是要追究到三皇子妃的頭上的,便是法子是你教的,隻這般的陰私手段知道的人還少了嗎?因此你這油子自是有千百個理由躲過去,斷不會因此哭到娘娘的麵前。”


  聽到這般的說法,韋皇後原本還有些迷惘的眼神頓時就像刀子一般的向著夏秉忠紮過去。


  而夏秉忠果真被恪昔的話唬了一跳,此時被韋皇後的眼光再一瞧,登時就老實了:“不是奴婢膽子小,而是……而是奴婢為了這話兒收了那三皇子妃一些銀子,此時這事兒鬧得這樣大,奴婢真怕三皇子妃將奴婢供出來,那時——”


  “收了多少?”恪昔就盯著夏秉忠的眼睛道:“你收了銀子,總不可能不點數吧?竟然還用‘一些’?卻不知這‘一些’是多少些?”


  夏秉忠就一張口,正要說話。


  卻不想此時恪昔卻是又道:“你可要想好了,這事兒到如今反正也是沒有臉麵的了,因此我少不得和三皇子妃殿下再說一說,若是你們報出的數額對不上——”


  隻將那夏秉忠說得目瞪口呆,道:“姑姑這是不信奴才?咱們也是多年的情誼了,您這般說……確是讓奴婢心寒呢!”


  “情誼?”恪昔就道:“我道你眼中隻有銀子!……閑話不說,你還是說說你收了多少吧?”


  頓時便讓夏秉忠啞口無言,隻抓耳撓腮的卻是抓撓不出一句話來。


  如此糾結了幾許,就在皇後不耐的拍打幾麵時那夏秉忠才無奈的叩頭道:“三皇子妃隻給了奴才一萬兩銀子,可奴才卻是……卻是從別處又收刮了十四萬呢。”


  恪昔便是知道這數目肯定有不對之處,卻也沒想到竟不對了這許多,登時便驚訝道:“十四萬兩銀子?你從哪裏弄來的?”


  夏秉忠就吞吞吐吐道:“卻是……張家、劉家和周家。哦,還有那賈家也又送了銀子來呢。”


  ……這幾家?

  韋皇後和恪昔就又相互看看,隻不解道:“那幾家?可是我們挑中的那幾戶人家?”


  “正是那幾家呢。”夏秉忠就笑了:“這張家送了三萬的銀子,劉家給了兩萬兩。周家真真是大戶,出手便是整整的八萬!又有那賈家,竟也又湊了一萬兩送來。”


  就說得韋皇後和恪昔隻瞪圓了眼睛。


  便再由恪昔開口道:“這許多的銀子……總不會無故到你手上吧?你且說說這四家人各是要你作甚?”


  “並不相同呢,”此時夏秉忠也知道沒有了隱瞞的必要了,便就老實道:“這張家和劉家是奴才上門找人時給的銀子,劉家說嫡出的女孩兒太小,怕是受不得娘娘教誨,還請寬恕幾年……若是娘娘心急,這女孩兒卻還有一個庶出的姐姐。”


  就說得韋皇後破口大罵:“庶出?他家還真能開這個口!便是那嫡女本宮也尤嫌棄不足——庶女?卻是來做洗腳婢的嗎?”


  如此怒罵了幾句,才在恪昔的安撫下住了口,就追問道:“那張家卻是說的什麽?”


  夏秉忠低低頭,瞧著仿佛有些瑟瑟的模樣:“那張家卻是說……說他家的女兒已是定下婚約的了,雖說這女官一事是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兒,但到底已是鴛盟前定,就不好誤了人家男孩子。”


  “……你便沒有給他唾過去?”韋皇後隻四下裏看了看,就伸手抓住案幾上的茶盞對著夏秉忠兜頭罩過去:“他用這話唬你,你竟是打量著這話還能夠唬住本宮呢?”


  夏秉忠並不敢讓,便被那溫熱的茶水澆了滿襟。胸前繡蟒的衣襟頓時變得濕噠噠皺巴巴,瞧著好不狼狽。


  可他竟是迅速的就在臉上調整出了一副更狼狽甚至於帶著點委屈的神情:“娘娘這話奴婢是斷不敢領——您在奴婢心中可是比天還要高比地還要重,奴婢又如何敢欺瞞糊弄娘娘?隻這張家確實是這樣說的,而奴婢也沒膽子當麵唾過去啊!”


  “你如何不敢了?”韋皇後連連捶著扶手,隻道:“你是我身邊的總管太監,難道你還懼怕那張家不成?要本宮說竟是將人打上一頓解恨呢!……鴛盟前定?定他個鬼!本宮打聽這姑娘的時候還是待字閨中,這才幾日就和人有了私情了?”


  “娘娘切莫動氣。”恪昔連忙搶上來,就在韋皇後的後背輕輕拍了拍:“他家這明顯是說謊呢,隻這倒也罷了,我們自有的是法子對付他……娘娘還是想想眼下怎麽辦吧?”


  就把韋皇後說愣了:“眼下怎麽辦?”


  “是啊。”恪昔隻道:“這劉家和張家的女兒都是您為三殿下準備的,如今相繼撂了挑子,您卻想好三殿下該怎麽辦了嗎?”


  這話讓韋皇後幾乎下意識的就是一愣。


  她不是沒有想過怎麽辦,她隻是……隻是從來不願意去想這個問題。


  程鈺是韋皇後唯一的兒子,相比皇帝,對這後宮中的女人來說還是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兒子比較靠得住一些——這點對皇後而言也不例外,若說皇帝對韋後的意義大約是天,那程鈺就是那照亮整片天地的太陽,是寄托了她全部希望的所在!

  因此對於這樣的程鈺,韋皇後自然見不得他的任何不好,也無法接受別人口中說出的任何不好。


  便是程鈺和甄家小姐的這一出好戲,她也能自動找出各種理由來為程鈺開脫:甄家小姐不守婦道,甄家合族試圖攀龍附鳳,侯氏沒有容人之量,程環心懷叵測,程錚暗中謀劃……


  看到了嗎,所有的人都兜進去了,卻唯獨沒有程鈺一點的不好。


  因為程鈺的是她的光,是她的希望,也是她後半輩子唯一的指望。


  而現在,有人竟然敢於對程鈺表示了不屑不願不肯?


  韋皇後懵逼了,是真真正正毫無一點摻假的懵逼了:這張家和劉家……他們怎麽能?他們怎麽會?他們又怎麽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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