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1 章

  這京中有許多的大人姓張, 可能叫賈母在這個時候問起的張家卻隻有一家——


  便是那張氏的母家,右副都禦史張甫張大人家。


  想到這張家,王夫人不由得微微的撇嘴,隻到底不敢讓賈母看出來了, 就恭敬道:“說起這張家,原本也是該來人的,隻除了報喪那日有個管事的婆子隨著我們家的人來看了一眼,這許多日了, 竟是再沒有言語。”


  此事賈母也隱約知道,隻正是因為知道才覺得奇怪。就蹙著眉頭, 將手中的小碗握得死緊:“你瞧著這張家可有什麽古怪沒有?”


  就說得王夫人也是唬了一跳, 便惴惴道:“母親的意思是……?”


  “張家隻有這麽一個女兒。”賈母就一字一字的緩慢出口:“憑心而論,若是我的敏兒有個什麽,隻怕我是恨不得飛奔到她身邊的, 此時這張氏人都沒了,那張家怎麽就……怎麽就不來看一眼?”


  王夫人聽了, 隻在心中暗自一笑, 道您若真這麽疼這個女兒,上次賈敏吐血之後怎麽不見您飛奔到她身邊?可見這疼人的話兒話不過便是唬人的罷了。


  隻到底不敢出口, 就斟酌道:“卻是來不了了罷?據家下的婆子說, 這張氏沒了的消息一報過去,他家的老太太便就躺下了, 而那張家老爺子您也是知道的, 自從那日被陛下……這大半年了也不見好, 京中各家醫館都是瞧遍了的——這一家兩個老人家都倒了下來,可不得讓那張家主母忙得抽不出身來?”


  賈母便就緩緩點頭,隻是眉宇之間依舊有不渝之色:“這張氏的哥哥?”


  “至於那位小張大人……我恍惚記得是在都察院中打雜?”王夫人就笑了:“我的老太太,這張大人是為了什麽而至今日這滿京城的人都是知道的,因此這小張大人可不得更加努力著些去效忠皇命?以免被陛下一齊清算了去,這時節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都是連軸轉的時候,這位小張大人,隻怕至今仍著不了家呢。”


  “便是這般。”此時賈母已是回過神來了,便就連連應道:“而張家其他幾個兒子都是外放的,此時還不知道有沒有接到消息呢。”


  王夫人也應了一聲,隻低垂著眉眼不說話了。


  而賈母卻是長長的歎息道:“老二媳婦,你也別怪我多心,隻是你大嫂去的那樣……因此我少不得多操心操心了,若是被張家看出什麽來,隻怕不好交代呢。”


  王夫人也知道賈母在說什麽,聽說張氏去的那晚上咳了整整一夜,最後吐出的唾沫星子都是血紅的,隻與此相對的卻是她的嘴唇,蒼白到毫無一絲顏色,好似那所有的血都已經吐盡了……


  想到這裏,王夫人隻覺得後脖頸處猛然吹過一股子寒意,仿佛已經看到張氏那繚繞不去的冤魂隻在這院裏屋裏四下無依的飄蕩著——


  卻叫人毛骨悚然。


  王夫人不自在的縮了縮脖子,頓時看到賈母困惑的目光掃過來:“老二媳婦?”


  她隻能勉強的拉扯出一抹笑來,就在心中默念著冤有頭債有主,自己在這事兒上著實是沒出什麽力的,因此張氏要索命……也該賈母為先吧?


  這想法滾輪似的轉了幾圈,才好歹將麵上的笑扯得自然些了,就道:“母親這是說的什麽話?大嫂這些年來日日不曾斷了藥,最後大半個月母親更是親自將人接到了自己身邊,隻用您私庫裏的上好老山參替她吊著命。說起這事兒來連大嫂身邊伺候的人都直流淚,滿京城誰不誇母親慈愛?這張家又能夠看些什麽出來呢?”


  便就微微向著賈母靠了靠:“這王太醫也不是沒來看過,隻這開的方子沒到大嫂嘴裏的事兒除了我和母親,便隻有您身邊的賴嬤嬤知道了,媳婦連周瑞家的都沒敢告訴了去,瞞得緊緊的呢。”


  就說得賈母更是連連念了幾句佛,思來想去隻覺得這事兒再看不出什麽來了,這才對著王夫人正經道:“隻雖是這樣,這張家轉過了這一輪必然是得上門的,且這喪事可有七七四十九日,你必得牢牢的盯了,不可有一絲差錯!”


  王夫人連聲的答應了,這才有些委屈道:“母親這話說得,媳婦有哪次對這家裏的事兒不盡心竭力了?隻恨不得將心掏出來給母親看看哩。”


  賈母隻哼笑了一聲,暗道這王夫人的心便是掏出來隻怕也是黑的,上麵少不得還烙了兩個字:銀子。


  隻到底不能就這麽說出來打王夫人的臉,便就眼珠子微微一垂:“你也合該盡心著些,這張氏和你也是快二十年的妯娌了,更別說此時人家更是為了你家元春的事兒急過去的。……因此便是為了大丫頭也該好生送人家最後一程才是。”


  這話王夫人是一個字兒也不相信:張氏是怎麽死的王夫人心知肚明,想來賈母更應該是門兒清才是——因此賈母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因此她便有些不能理解了,隻揉著帕子揉出一個有些討好的笑來:“母親這話倒讓兒媳糊塗了,我自來是個愚駑的,還往母親解解惑?”


  賈母就看她一眼,隻道:“你隻需記住你大嫂和元丫頭向來感情深厚,這次元丫頭進宮她也日夜憂心著,卻不想前些日子那樣大的事兒……便就使得她更加煎熬,一顆心隻懸著放不下,這才內憂外患之下一病沒了。”


  就說得王夫人是銀牙暗咬:賈母這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張氏和元春感情好?她這是將自己這個元丫頭的生母放在哪裏?且張氏又哪裏關心元春了?她巴不得將元春遠遠的送走好一了百了!呸!這張氏果真是個心眼子狠毒的,生不出未來皇妃也見不得別人好?也不瞧瞧她膝下的賈璉和自己的珠兒又有哪裏能比?

  就在王夫人這樣想的時候,她的眼珠子卻驀然對上了賈母的眼珠子,隻這一對上便讓王夫人渾身上下的一哆嗦——


  她被嚇清醒了。


  賈母的眼神很沉著,那甚至於是一種安定的穩重,瞧著仿佛一個沉穩而安然的老人,便是有什麽犀利的神色,也埋在那老邁的渾濁中了。但是王夫人在賈母身邊隨侍得太久了,作為最受寵愛的兒媳,她見過賈母的各種模樣,自然也就知道……在決定送張氏上路的時候,賈母……也是這樣的不動聲色。


  王夫人不願意相信,但現實使得她不得不相信,就是這種相信使得她周身沸騰的熱血在一瞬間就冰凝了下來,被熱血衝昏的大腦也開始有些重新運轉的跡象了。


  這一運轉,便再一次的止不住的開始揣摩賈母的話兒——


  她老人家向來是不說無用的話兒的,因此自己能不能就好好的,靜下心來的將這話兒想一想嗎?


  ……隻無論王夫人怎麽想,心中依舊意難平。


  便就隻能求助的看著賈母:“老太太,您便憐憫憐憫兒媳吧?”


  就說得賈母是一聲無言的歎息:這個媳婦……果真是不夠聰明。


  可不聰明也有不聰明的好處,那就是任她翻出花兒了,也翻不出自己的掌心。


  隻有些時候……瞧著也難免讓人心煩。


  但賈母自詡是個曆經過世事兒的老人了,便也知道這時間的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這王夫人能讓她放心,可不就是蠢得放心嗎?

  便就再歎了一口氣,隻道:“甄家小姐的事兒,你知道?”


  雖是疑問句,卻是篤定的語氣,而她問得事兒王夫人果然知道——


  不但知道,還日夜懸心著呢:這甄家小姐的事兒早不事發晚不事發,為什麽偏偏就要在這個時候事發?隻要再往後拖延一點點……那自己就是皇親國戚了!

  想到這裏,她的麵上便就止不住的現出了一兩分的不忿來。


  便就看得賈母再是一歎。


  賈母自然知道王夫人在想什麽,不但知道,她之前也在懊惱這一點呢。


  ……不過請注意,是之前。


  賈母沒有見過這名叫甄柔的甄家小姐,但是甄家和賈家是老親,因此對於甄家女孩的質量,賈母是十分欣賞並肯定的,如果要她放下對自家人的袒護,她甚至可以毫不諱言的說,這甄柔比之賈元春,想來是隻好不差的。


  可就是這樣的甄柔,卻被三皇子吃過就丟了!


  當然了,對於甄柔究竟有沒有爬上三皇子的床,京城中至今還沒有一個確切的結論,人們對此津津樂道並且爭執不休……而賈母雖然沒出門子,但絕對是堅持三皇子和甄柔有過什麽的中堅支持力量!


  無他,推人及己而已。


  便如徐氏那日嘲諷二皇子妃的話兒,這賈家的手段是跟著甄家的腳後跟兒學的,那麽作為學徒的賈家會希望作為師父的甄家失敗嗎?若是甄家都失敗了,賈家又能用什麽來豎立自己的信心。


  隻是在輾轉了一夜之後,賈母卻愕然的發現這甄家小姐若真的和程鈺有過什麽,那才叫糟!


  因為甄家小姐已經被程鈺送走了:若是他們之間沒有什麽,那還能勉強稱讚一句程鈺君子品行不為女色所動,可若是他們有什麽了程鈺還這樣做?

  ——丫就是一個不負責的!

  程鈺對甄柔負不負責賈母並不真正的在意,可問題是甄柔身後還排著賈元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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