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2 章

  這聲怒吼使得程曦就再也忍不住的側過頭直直的向著恪昔的臉看了過去——


  ‘自己在太陽下麵跪幾個鍾頭醒醒腦子’?

  跪……幾個鍾頭?

  竟然隻是……跪幾個鍾頭嗎?


  像是賈元春這樣的備選宮女, 對皇後身邊的恪昔姑姑來說就像是地裏的爛泥,是可以隨意踐踏的,因此別說隻是去太陽下邊跪幾個時辰,便是直接打一頓, 隻要不出人命這事兒皇後也是壓得下去的。


  畢竟現在的賈家……嗬。


  那問題便就來了:恪昔為什麽不這麽做?為什麽不幹脆利落的把賈元春揍一頓或是直接從宮裏趕出去,別說她沒有這樣的權利,她身後站的可是韋皇後!杠一個賈家?對皇後來說是完全沒有壓力的。而且皇後看上去已經是一種難以言表的憤怒了,那恪昔為何不順應了皇後的心意?為何偏偏要選擇跪幾個鍾頭這樣的方式來保護賈元春?

  沒錯,雖說是跪, 但在程曦看來這就是保護——


  別說什麽酷暑時節在烈日下麵跪著是一件要命的事兒, 等到板子打在身上隻怕才知道什麽是真要命!又或者掌嘴, 隻要行刑人稍微動些心思,那賈元春這張嬌嫩的臉便沒有以後了。至於其他的針紮什麽的,雖然對付賈元春算是大材小用了,但是、程曦也是能夠開一整張單子出來給人長長見識的。


  由此看來,這跪一跪竟是皇宮中再輕也沒有的處罰了,且這跪又是跪下太陽下的, 因此那青磚想必也烘得燙燙的, 便是跪再久也不會廢了賈元春這雙腳。


  ……頂多便是中暑暈厥過去, 可若隻是曬幾個時辰那想必是出不了人命的,而宮女雖沒有動用太醫的資格,但是花些銀錢到太醫院的那個童子哪裏求一副解暑藥卻是使得的, 而且賈元春的身上想必也少不了這些頭疼腦熱的丸藥。


  因此無論怎麽想, 這處罰都太輕了些, 甚至於輕得有些不太正常了。


  可雖程曦是這樣想的,但那賈元春卻明顯不是這樣認為的,在恪昔做出‘跪幾個鍾頭’這樣的處罰決定之後,賈元春一張嬌若春花的臉隻瞬間就變得麵無人色起來,那麵皮煞白著,手也止不住的哆嗦了,整個人抖如篩糠,但見嘴唇開闔了幾次,卻是吐不出一個字音來。


  這樣的神色和作態使得皇後不由更加的厭惡了幾分。


  韋皇後也是宮裏混出身來的,又如何不知道恪昔這處罰豈止是包庇,簡直都是有意回護了?可瞧著這賈元春的神色,竟還是個不知感恩的貨色?


  因此便就將一雙細長的柳眉豎了起來,嘴角一抽,隻冷笑道:“你這是什麽意思?恪昔是我身邊多年的老人了,難道她還罰不得你?你竟是——”


  隻是話未說完,那恪昔便就急急的又將手在韋皇後的手上用力的一捏,隻將韋皇後剩餘的話盡數捏了回去。


  這已經是她第二次的阻止了,因此便是韋皇後也不由的向著恪昔看去。


  隻這恪昔卻並未解釋,她就在韋後不解的眼神中看著那賈元春道:“你初初入宮,我便不和你計較了,隻這宮中可是有規矩的,比不得你們外麵的小門小戶那般可以胡來!……這樣罷,你便將宮規抄上百八十遍,抄完了交給主管的姑姑罷。”


  這話一出,不止程曦,本能端著的三位皇子妃也忍不住的豁然色變,其中尤以侯氏為最——她竟是止不住的就從嘴裏發出了一句哼的冷笑,雖是隨即便被她自己用絲絹捂回去了,但此時大殿中落針可聞,那聲冷哼又有誰聽不到?


  就都扭頭去看她。


  這一瞧使得侯氏的麵上不由得便就微微有些泛紅,隻是她嫁入皇家也小有一年了,便不是那個麵皮薄的新婦了,隻轉轉眼珠就笑道:“母後也別怪妾身失禮了,瞧著這姑娘,妾不由想起自己初初入宮的時候,便再是小心也難免有那錯漏的地方,若不是母後仁慈,隻怕我這雙手都要抄斷了。”


  說得韋皇後也笑著搖頭,便就嗔她:“你這孩子,沒得和這等人比什麽?平白墜了自己的身份。”


  說完便又去看賈元春,雖眼中依舊不減厭惡,隻到底在恪昔的幾番數次明示暗示之下忍住了,就不耐道:“便下去吧,別在這裏汙了本宮的眼。”


  賈元春早已在侯氏和皇後的對話中懵了——她到底也是國公府的嫡女,且從小也是被人捧著哄著長大的,因此哪裏聽過這樣的話兒見過這樣的眼神?聽皇後的意思,她竟是這地上人人可以踐踏的汙泥!


  ……不,人家還怕踩了她會髒了自己的腳。


  這般的認知使得她滿心的委屈,可又知道麵前的這些人沒一個是她能得罪的,便就一雙眼睛紅紅的,那淚珠子卻隻敢在眼眶裏打轉:“……是,奴婢……奴婢這就退下,謝娘娘大恩。”


  哽咽著便就抽一抽鼻子,柔弱的轉過臉,隻落出一段幅度姣好的脖頸,又輕輕一頓,就要婀娜的起身。


  平心而論,賈元春這般的身段儀態絕對是經過了嚴苛的訓練的,若是麵對的是男人,隻怕還不知道他們會怎樣將這賈元春當做香玉來憐惜,可惜現在在場有身份的皆是女人,還是嫁做正室隨時預防著被人鑿牆角的女人,便沒人能容忍她這般矯情的作態,皇後半點不加掩飾,哼了一聲,就要說話——


  隻是卻又突兀的頓住了。


  且看她這遽然間改變的神色,程曦可以百分百確定,皇後再一次截然而止的發難必定又和那恪昔有關!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恪昔要一次次這樣的包庇賈元春?


  恪昔究竟想幹什麽?或者說她究竟想要從賈元春身上得到什麽?這賈元春到底有什麽是值得恪昔惦記的?

  想到這裏程曦便也不再忍下去了,她可不認為恪昔要做的事兒對自己或者對太子一係來說是好事了,皇後坑起程錚來可是從來不嫌手軟的!因此便是一時之間還弄不清原因也好,程曦必定要打探清楚恪昔在賈元春身上的容忍底線在哪裏。


  畢竟一個人不可能無緣由的對另一個人好,放在恪昔和賈元春身上便是這恪昔之所以能夠容忍賈元春是因為她對賈元春‘有所求’!這容忍的程度就意味著恪昔在這賈元春身上的期許程度。


  無論恪昔期許的是什麽,程曦都要弄清楚那到底有多大多深,因此她必定要將這事兒在賈元春下去之前定案了才可以!

  程曦不由就眼珠子微微一轉,隻在麵上做錯一副有些天真有些無辜的神態來:“這位賈姐姐,你手上的是什麽啊?”


  沒錯,這便是程曦的切入點:宮女的衣著打扮都是有規定的,像是賈元春這樣的新晉宮女,別說是在手上戴一個紅玉的鐲子了,便是耳垂多了些什麽也是不允許的,他們渾身上下唯一的裝扮便是宮中統一發下的頭繩和那朵絨花。


  當然了,做的好了得到主子額外賞賜的人不是沒有,但這事兒絕對不會發生在賈元春的身上!畢竟她現在可是連新手村都沒有出去的菜鳥呢。


  隨著程曦的話語,眾人的目光不由得就聚集到了那賈元春的手腕上。


  眾人之前不是沒有注意到賈元春的手腕,隻是有人提出來和沒人提出來到底是不一樣的,現在眾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打量那鐲子了,侯氏更是不加掩飾道:“你這宮女是什麽意思?你進宮後便沒人教你規矩嗎?這外邊的東西能帶進來嗎?沒得汙了主子的眼。”


  其實這等成色的紅玉便是在皇宮大內裏也是數得著的了,斷不會‘汙了主子的眼睛’,隻是侯氏要這麽說,卻也沒有人會阻止。


  畢竟無論心中究竟是什麽樣的想法,這三位皇子妃都在等著賈元春的回答呢,也要瞧瞧這進宮當宮女的國公後人到底有幾斤幾兩。


  那賈元春的麵色此時已是煞白一片,便就再沒有更白的餘地了,隻瞧著卻依舊是極為驚惶的模樣,就跪下來隻叩頭道:“回貴人的話兒,奴婢……奴婢是學了規矩的,隻這鐲子是祖父送予奴婢的,帶著它便如祖父就在奴婢身邊一樣,因此……因此奴婢舍不得取下來,還請貴人勿怪!”


  這裏坐著三個皇子妃,賈元春分不清說話的是誰叫一聲貴人沒什麽,隻這祖父贈與舍不得取下來便就是笑話了。這裏哪個不是人精,又有哪個看不出賈元春帶著這鐲子是要表明自己國公府出身的身份?人家看破不說破是情麵,可你這般糊弄人……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


  當下侯氏便就冷笑了:“這般可是讓人心酸感慨呢,隻是既然入了宮,便就要好好的伺候主子,如此若是你帶一個舍不得的東西,她帶一個放不下的人,那這皇宮還成了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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