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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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就閉上了雙眼, 隻將那些野望盡數掩埋,扼腕仰天,就是一聲長歎:“‘千裏奔騰雲中誌,何來伯樂一賞識?可上九天攬日月, 開疆拓土向邊陲。’”


  賈敏也是讀過書識得字的,自然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因此乍聽林海這般說便止不住的訝異:“老爺可是……?”


  可是打算要……投奔那太子了?

  這個想法一出,賈敏隻覺得心神巨震,卻不知說什麽是好:便如少女懷春一般, 哪個少年又不曾有過淩雲壯誌,不曾想過‘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 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更何況是飽讀詩書蟾宮折桂的林海了。


  而現在,因為太子的垂青, 林海的一切抱負似乎都有了可能。因此他若是真的想要在程錚的身上拚上一把,那賈敏並不是不能理解。


  隻是不願接受。


  接受這樣將自己全家陪綁在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之上。


  就在賈敏不知所措的時候, 林海卻是搖了搖頭, 隻發出了一聲歎息:“切莫多心,不過便是有些可惜罷了。”


  可惜的是什麽, 他不說, 賈敏卻也是知道的,因此不免便覺得心中更是痛楚。


  而林海已是轉而道:“但再是這般, 卻比不得‘珍重眼前人’。因此便是為了你, 我也不能就這樣莽撞。”


  頓時賈敏便是一聲抽泣, 隻扭過臉啜泣道:“老爺這般……老爺這般卻讓我說什麽好?”


  林海隻是微微的笑歎著,就將賈敏摟住:“何必說這般生分的話兒?你我之間難道還有什麽嗎?我是知道你的,便知你定然也是知道我的。”


  這話兒卻是再貼心不過的了,因此賈敏竟是無話可說,無言可講,隻用一雙眸子將林海定定的望了,那眼中煙水蒙蒙,好似有訴不盡的情誼。


  林海就笑著在她的臉上一拭,好似拭去了一滴看不見的淚珠子:“罷罷罷,這通天道又如何不會是黃泉路呢?我隻求和你一生安泰,和何必用這一家老小乃至後世子孫的性命去求了那看不見摸不著的富貴?這確是我的心裏話,你便別多想了,隻一樣是斷然輕忽不得的——這樣的東西,雖不能用,卻也得好生收拾了,萬不可有絲毫的失誤才是。”


  這點賈敏自然知道,就道:“老爺卻別擔心,我隻將這帖子用信封封好了,便鎖在我的梳妝台裏,那鑰匙我向來是貼身保管的,萬不會有差錯的。”


  聽得林海連連點頭,又道:“這事兒可是要緊,你也不可走漏了口風。”


  賈敏便微微一笑:“什麽口風?太子殿下送了些藥材來的事兒怕是整個京城都知道,還需要我漏什麽口風嗎?”


  夫妻倆就對視了一眼,雖未言語,卻自有默契和連綿的情誼在兩人的視線中纏綿蔓延。


  ……


  …………


  這事兒便就這樣定了。


  賈敏和林海隻做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感激涕零的謝過了徐氏送來的藥材,其餘的事兒卻是三緘其口,連身邊近身伺候的人都全不知情。


  而太子府那邊卻也好似就沒有這事兒,林海和賈敏不提,他們便也不提,雙方俱是保持了沉默,隻做出一副什麽都沒有的樣子。


  這使得林海和賈敏在驚訝之餘不由得又有些安心,在再三的看過太子府確實麽有什麽借此生事的想法之後他們也以為這事兒便算是過去了——即使的再大的風波也能被一床大被遮掩了。卻不想,就在約莫半月後,林海正在小書房頭疼該如何在那窮山惡水的地方裏選一個不那麽那麽窮那麽惡的地方外放了,卻乍然聽到含煙急急的來報,說是賈敏暈倒了。


  這消息來得委實有些陡,震得林海竟是半餉說不出話來。好容易定住心神,卻來不及思索什麽,便匆匆往後院去了。


  這賈敏昏倒之時身邊也是有些下人的,因此不止是含煙急急的來找林海,也有那老成持重的婆子立時就讓人將賈敏扶到床上躺了。


  隻是人中也掐了,參湯也喂了,人卻是半分醒轉的跡象也沒有。這下嬤嬤也是沒了法子,下人們不由更慌,一見林海進來了,忙急急的跪下了。


  林海哪裏顧得上她們?隻幾步就走到床邊,就見賈敏麵色如雪,氣若遊絲,頓時便被嚇住了:“這是怎麽了?太太究竟是怎麽了?!”


  可丫頭婆子們也是六神無主,隻道今兒賈敏正在一邊處理這府中的雜事兒一邊聽著這京城裏的動向,不知怎的忽然間人便厥過去了。


  這話林海且有些不信,但不管他怎麽逼問,也隻有這個答案,便就隻能將這些伺候的人權且記下了,就叫人去請大夫。


  來的是王太醫——正是賈府請來的那位。林海見他上次在賈敏吐血暈厥的時候處置很是得力,便也沒換了去,這些時日賈敏也依舊吃他的藥。


  不想這王太醫來了之後雖是用了針也下了藥,隻這賈敏卻依舊不見醒轉——豈知不見醒轉,她的臉色竟是隱隱透著青氣了。


  這青氣看得林海是瞠目欲裂,又見王太醫似乎也束手無策了,一時之間又急又悲,竟是什麽也顧不得了,那眼珠子在賈敏的臉上緊盯了片刻,就轉身叫過含煙來:“太太的梳妝匣子呢?”


  這話頓時叫下人們和那王太醫吃了一驚:這賈敏還在床上生死未知呢,林海便動起賈敏嫁妝的主意了?


  就愣愣的呆在哪裏,竟是一個敢於動彈的人也沒有。


  林海見此,情知這些下人們必定是想左了,但也顧不得解釋,就徑直摔簾子進了廂房,果見那窗前的妝台上放著一個紅漆嵌寶的匣子。


  這匣子是賈敏當年的陪嫁,故而賈敏對它也是愛護有加,這些年了,也不見絲毫的損毀,但此時在林海的心中是什麽什麽死物也比不得賈敏的性命的。就直接拿起那小巧的眉硯,對著妝盒上的小鎖一通亂砸。


  那眉硯雖是精致的物什,但這妝盒上的鎖卻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如何經得起林海這樣的敲打?因此等到丫頭婆子們回神湧進廂房,這鎖已是被砸歪了。


  林海隻一把便將那損壞的鎖扭下來,就擲在地上,對著那妝盒一通翻找。


  便就在底層找到了一個錦緞的小包,打開一看,果便是那張帖子。


  林海就把帖子拿了,隻出了屋子。


  因為賈敏的倒下,林家人心惶惶,管事們俱是在院中聚集了,因此也極好找人,便叫了林業來,隻將那帖子給他,就叫林業速速去請章太醫。


  隻林業卻是聽得愣愣的,不接貼,反而問道:“老爺,這章太醫是哪家的大夫啊?”


  林海正是急躁的時候,聞言恨不得踹他一腳:“太醫院右院判!”


  林業頓時更驚訝了些,隻懷疑林海是急的腦子糊塗了——太醫院的右院判?這太醫院的院判便再隻是個六品的官兒,卻也不是林家請的動的啊!


  就踟躕道:“可是這王太醫不頂事兒?那我們便另尋了好大夫就是,小的這就去內城裏最有名的醫館,隻將那合濟堂樂仁堂的坐館大夫統統請來!這章太醫……”


  ——我們請不動啊!

  林海這次是真的出腳踹他了:“廢什麽話?便再是合濟堂樂仁堂又能夠比得上章太醫嗎?”


  林業立時便跪下了:“老爺,不是小的不肯去,隻是便是小人舍了這條命跪死在那章太醫的門前,隻怕也是不頂事的啊!”


  林海便將那貼直接摔到了林業的臉上,隻道:“拿好這名帖!有了這,你是斷不會被那章家拒之門外的!”


  林業就懵懂的將這名帖接住了,隻打開看了一眼便嚇住了——


  這竟是落了程錚私印的名帖!


  便就嚇住了,隻愣愣的去看林海。


  林海隻拎著衣領將人拽起來,就往門口拖:“還不快去?你卻要我自己去請人嗎?”


  林業這才回神,應了一聲,就往外跑。


  好容易一通忙亂將林業送了出去,這裏王太醫卻又道自己治不好這病,就要告辭離去,林海再三挽留不得,隻得給了銀子讓人去了。


  好在這章太醫也並未拿喬——看在程錚帖子的麵上隻怕這架子也是拿不起來的——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便帶了童子拎了箱子上門了。


  林海此時也顧不得什麽禮節了,隻在門口和這章太醫見過了,就帶人到了賈敏的床前。


  這章太醫是個須發花白的老人了,林海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之事了,隻讓人將賈敏的手請出來,又撩開床帳讓章太醫細觀賈敏的容色。


  而章太醫在換了兩手之後卻是一歎:“夫人近來可是用著藥嗎?”


  林海連連點頭,就將那王太醫開的方子按時間的順序一一呈遞上去,末了才惴惴道:“可是有什麽不妥?”


  章太醫隻眯著眼睛將方子一張張的看過了,這才道:“林大人卻別慌,要老朽說,如今讓夫人睡一睡卻是正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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