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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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曦的這話兒頓時讓在場的兩位大人都覺得有些……心情複雜。


  誠然, 程錚和徐氏也知道,處於他們這個位置,是斷然清淨不了的——他們既是要算計別人,那自然也就忍受自身被別人算計的可能。


  隻是再怎麽做心理建設, 在得知自己竟是被那賈家計算上的時候,程錚和徐氏依舊難免感覺有些……心情複雜。


  不止程錚受不了,即便是在徐氏的眼中,這賈家都已經是落魄到不隻是能用‘落架的鳳凰來形容’的了, 他家所有的榮光都已然隨著賈代善的去世而泯滅殆盡,竟是落了架便隻能用野山雞來比擬來呢!

  也因此, 在得知自己被一隻山雞看上之後, 程錚的心情……真是有些難以言喻。


  便就說不出話了。


  而在一段不短的靜默之後,還是徐氏率先回過了神:“雖是有這個可能,但卻也透著奇怪呢!按照你的說法, 既然這賈家想要……那自然應該巴結著林家才是!可他家卻是將林家的當家主母氣到吐血?這樣的事兒怎麽想都應該隻能……”


  隻能是結仇吧?


  徐氏的話讓程錚也有一種如夢初醒的感覺,他想了一想, 卻怎麽也想不通這點子困惑, 便隻能無奈的和徐氏對視了一眼,不由自主的將目光移向了程曦。


  可程曦卻很篤定。


  這在徐氏和程錚看來是問題的問題在她看來完全不是問題——


  別忘記, 程曦再怎麽說也是手握劇本的女人!


  須知在紅樓原著中, 這賈家可是不一般哪!


  且他家的不一般是出人意料的不一般,是不走俗流的不一般:雖他家的男兒盡是讓人一言難盡之輩, 可他家的女兒卻是鍾靈鼎秀之至!


  而在這些集天地之靈秀的女孩兒中, 有兩位更是讓人不得不高看一眼。


  秦可卿。


  賈元春。


  這秦可卿據說可是當年那位被廢太子的私生女啊!

  賈元春進了現皇帝的後宮, 賈家的後院裏住著前太子的私生女。


  這是要幹什麽?這是要上天啊!


  無論最終上位的是何人,這賈家都可以憑借著女人的裙帶一路攀附上去,便是家中男人不頂事走不了勳貴的路子,隻憑借著女人他們也可以走一走那外戚的道路!

  對賈家如此的宏圖壯誌程曦並不想多做評價,畢竟人各有誌,賈家的誌向她雖不齒卻也不好多做打擊。


  但是讓她難以理解的是這賈家好大的野心好壯的膽氣,竟是在這般的地步都打著兩手抓兩手都要硬的主意呢!


  先說賈元春,這位榮國府的大小姐據說是十來歲便入宮了,雖縱觀全書也沒有個具體的歲數,但既然她的判詞是‘二十年來辨是非’,那想來時間不會太短。


  而秦可卿雖是嫁入賈府沒有多久便沒了,但是賈府既然會娶一個‘五品小官的養女’,想來也不會是一拍腦想出來的異想天開,而是深思熟慮之後的結果。


  因此這兩步棋……賈家想必是謀劃了許久呢。


  也因此……便是此時沒有了秦可卿,這賈家便不會腳踏兩隻船了嗎?

  隻怕未必。


  雖是沒有了太子的私生女,但是太子親自頂上了啊!太子既然是‘看上’了林海,那在賈家的眼中,和看上了自家又有什麽分別?

  那太子這頭既然是‘穩固’了,那賈家想必……就要想想這第二條船了。


  而在程曦看來這第二條船也和好確定——十有八九便是她的三叔程鈺。畢竟無論如何,現下裏看來這程鈺的灶可是比程錚還熱鬧些呢,因此賈家想要燒一燒這熱灶台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隻這賈家額事兒雖是讓人止不住的想笑,可原著裏賈元春卻注定是未來皇帝的賢德妃!也就是說隻要確定了這賈元春進了哪位皇子的後院,那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家夥便能夠確定下來了。


  就將主意拿定了:這事兒……卻還要將賈家暫時的‘摘’出來才是呢!


  便微微一笑:“爹爹和娘親可是糊塗了?這林家是不願借皇子東風的,這賈家卻是想要扶搖直上三萬裏的,如此不就話不投機半句多了嗎?”


  這話兒卻好似有些道理,於是程錚便垂了頭:“這林海……卻好似一根難啃的骨頭呢!孤都如此低聲下氣了,他竟是還不鬆口,若非知道老二老三俱是沒有看上他的,孤還真以為他有了別的主子了!”


  “卻正是這樣的人才好呢!”徐氏就安慰道:“這樣端方的人可不比那些牆頭草好?且殿下也想想,這林海終歸也是有底氣之人,自然不會那樣輕易的便帶著全家老小一起站隊!所以要妾身說,這林海此時的堅持,正是心裏有主意表現才能坐得住!”


  說的程錚便是一笑:“罷罷罷,孤不過便是感慨一句,卻換得你這般的多話!孤也沒說那林海便如何了,且許大人也說過,這林海便是再不願意,此時也是半條腿站在孤船上的人了,孤既然已經低聲下氣了這麽久,不再努把力將這林海拉了來,豈不是要前功盡棄了?”


  徐氏就抿嘴兒一笑,隻不等她再說些什麽,這程錚便就轉變了話題:“隻這賈家……孤卻是沒甚印象的……因此究竟如何卻是不好說。”


  “爹爹卻忘了那方太湖石?”程曦就也笑了:“這賈家可沒聽說在皇城內有什麽交友,且他家並非是行商的,沒得湊上來說什麽太湖石?真真是個六國販駱駝的!這般的行事,可不像是想要湊上來卻苦於找不到門路?”


  這事兒程錚又如何不記得?便是記不得那賈赦的臉了,他卻還心疼他那方田黃的印章呢!就撇了撇嘴,隻道:“如此說來,竟還真真是你說的這個理兒了,隻這賈家卻是好笑,孤看上的是林海,又不是他家,若是將林海惹急了,便是上來了孤的船也不帶這賈家——那時他家又能如何?”


  “卻是難呢。”徐氏就輕聲道:“賈林兩家總是姻親,便再是吵鬧,那林夫人又豈有不認母親的道理?”


  說的程錚也是愕然無語了片刻,隻想了一想才道:“便是如此罷……隻是如今這事兒雖是厘清了,卻依舊不好辦哩。”


  徐氏就看他:“殿下為何這般說。”


  程錚隻是一扭捏,就紅了紅臉:“按說這樣的事兒,孤既然知道了,便不能當做不知道,隻……隻孤若是要湊上去,豈不更是給林家添堵?”


  “爹爹太多心了。”程曦隻睨了他一眼:“難道爹爹現在還不夠添堵嗎?”


  程曦的話兒頓時便讓程錚感到一陣止不住的尷尬。


  隻林海可是天上掉下來的擋箭牌,還是可遇不可求的那種。因此若是他放過了林海,那在林海好過的同時他便不會好過了。


  而程錚自認不是這般舍己為人的聖人,便就隻能將心中那點子愧疚放下了:“你的意思是這事兒……我們還得繼續添堵下去?隻如今再給林家添堵……卻不好罷?”


  “便如何不好了?”程曦便笑了:“爹爹想想,您既然做出了一副將這林海放在心尖的模樣,那就一定要有始有終!如此才能叫人信服。因此曦兒想著,如今這事兒,我們不但要湊上去添堵,竟是還要變著法的添堵才好呢!”


  這話頓時使得程錚感到三分新奇,頓時也不顧自己那丁點子愧疚了,就看了她:“如何才叫變著法兒的添堵?”


  “就是不能再送那些無關緊要的東西了。”程曦正色道:“如今這林海的夫人已是吐血倒下了,我們還送些點心卻是什麽道理?沒得叫人看出我們用心不純。”


  這點程錚自然是知道的,就一笑道:“還以為你這個小東西要說什麽呢,這樣的事兒還用你提醒?孤這裏雖沒有那些奇藥秘方,但是什麽野山參、冬蟲夏草和鹿茸等物卻是要多少有多少的!便一樣給那林家送一匣子去罷……不,這樣的東西我們等閑也用不著,便是送兩匣子三匣子也是使得的!”


  卻不想他的豪氣卻使得程曦隻是搖了頭,就老氣橫秋道:“便知道爹爹會這般說!哎,也難怪人們總是說男人不夠女人細心了,現下看來卻正是這樣呢。”


  這話,這語氣,尤其是這等稚氣的臉龐配上老氣的神色,唬得程錚當時便是一愣。


  隻是這一愣之後乍然回神,將程曦的話細細一想……


  便就要伸手去擰她的臉。


  程曦就嘻嘻笑躲開了,道:“爹爹別急啊,且聽曦兒的話對不對——這人參鹿茸便再是珍貴,可那林家也是積年的累積,又怎會缺了這幾味藥材?便是送去了也沒得放在庫房裏腐朽罷了,要曦兒說,送位太醫去給那林夫人看看才是正經事兒呢!”


  程錚一愣:“……太醫?”


  “是,”程曦且笑盈盈的看著程錚:“這林海雖是侯爵後人,卻已然是沒了爵位的,想來也是請不動太醫的,爹爹與其送那些勞什子,不如便送位太醫過去,這才是熨帖的做法。”


  卻不想她這樣說之後,便見到程錚隻瞠目結舌的看著她,好半天才在臉上醞釀出一個頗有些哭笑不得表情來:“這卻不是熨帖,而是真正結仇呢!”


  頓時驚得程曦不明所以,木了一木之後,隻看向程錚:“卻為何這樣說?這太醫如今正是林家需要的!他們請不來,我們便不能送一個去嗎?”


  “正是他們請不來,我們便不能輕易送去。”就在這時徐氏也插口了,隻看著程曦不讚同道:“你這主意想法雖是好的,隻是卻是打林海的臉呢!你仔細想想,這林海能不知道太醫好於一般的大夫嗎?他又會不想請一位太醫給自己的夫人看一看嗎?隻這太醫便是那麽容易被請到的?隻怕不知被拒絕了多少次!如今你說要送一位太醫去,便再是雪中送炭,也是在人臉上活生生的打一巴掌呢。”


  “正是如此。”程錚也是點頭道:“若是那林海是孤座下的也就罷了,隻顯得是孤體恤手下的人,可這林海卻還不是!因此孤少不得給他留些臉麵和距離——那點心什麽的送一送的卻也沒什麽,明眼人都能看出是玩笑兒,可這太醫便不一般了。”


  程曦隻聽得有些懵愣。


  她並不是聽不懂這些,隻在她看來,林海此時需要太醫,自己便送去太醫,如此不但能夠保住賈敏的性命,也能在林海的麵前大大的刷一波好感度,何樂而不為?

  卻不想便是心好,也得注意著這好心的方式呢:林海是文人,還是一個不在自己船上的文人,那做事便少不得顧及著他的臉麵迂回些,不然若是折了文人的傲骨,隻怕你會被他們記恨一輩子。


  隻是雖是明白了這點,程曦卻也不打算放棄——


  “便是如此,難道我們便不能悄悄的送嗎?別人不知道,便也就打不了那林海的臉了吧?”


  可程錚卻依舊搖頭:“卻不是被外人知道與否的事兒呢,這事兒便再是隻有天知地知我知你知,卻也是紮進了那林海心中的一根刺。若是林海因為醫好了他家夫人而不計較便罷了,若是計較……那隻怕後患無窮。”


  程曦便也為難住了。


  平心而論,她知道林海並不是這樣的人——隻看黛玉的磊落便可窺見林海的三分風骨,隻這樣的事兒卻要如何告訴程錚?更重要的是如何要讓程錚信服自己?

  頓時有些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就在父女兩相顧無言的時候,徐氏也是一聲歎息:“這事兒……本是我們好心,但是無論怎麽做都帶著點居高臨下瞧不起人的意思呢,若是在平時傲上一傲便罷了,這事兒上傲……卻是趁火打劫的感覺。”


  說得程曦更覺得委屈,隻扁著嘴道:“我真是好心,卻怎麽看來是好心辦壞事兒呢?這太醫真真是林府需要的!隻是卻又如何要讓這太醫看上去不是我們賞賜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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