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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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的話說得賈政麵上隻一陣又一陣的羞惱。


  可這話卻著實不是那麽好辯駁的:連自己的小廝都說了, 這賈敏還真是被王夫人氣得厥過去的,因此卻要自己怎麽說才是?

  便就又羞又惱,這麵上到底過不去,就不免對王夫人, 對賈敏,甚至於對麵前的林海都生出了一股埋怨之心。


  但他卻還是有幾分腦子的,知道林海不是自己能怨的對象——別看林海現在隻是一個正七品的編修,可人是探花啊!翌日還不知有什麽造化!便就隻能將王夫人在心中踩過幾腳,這才對著林海一拱手:“妹夫還請稍安勿躁, 這事兒如今卻有些不明不白的, 妹夫還是隨我進去看一眼才好說話。”


  林海便再是惱, 終究也抵不過對賈敏的掛記之心,就皺著眉點點頭,隻大步隨著賈政進後院去了。


  賈母的院子就在榮禧堂之後不遠,賈政林海兩人又走得急,因此不到盞茶的功夫便能夠聽到那鬧哄哄的嘈雜聲了。


  隻這時便是最重規矩的賈政卻也顧不上斥責了,隻帶著林海一路徑直入了正堂, 就見丫頭婆子們簇擁在賈母素日起居的東次間門外。


  便將人吼退了, 自己親自打了簾子請林海進去。


  而這簾子一撩起來, 兩人便看到賈母的紫檀雕花架子床上橫躺著一名女子,卻不是賈敏是誰?

  頓時林海也顧不得什麽了,就跨進去了, 幾步走到床邊, 看著賈敏蒼白著麵色, 氣若遊絲的模樣焦急道:“這卻是怎麽回事?”


  賈母是坐在床頭的,甚至於還拽住了賈敏的一隻手隻不肯放開。隻這時看到林海氣惱的模樣卻也覺得有些難以開口,便隻能低聲道:“賢婿卻也莫急,已有人拿了名帖去請王太醫了,一切……一切且聽太醫怎麽說罷。”


  林海就將目光移過去,待看到說話的是賈母時便再是憤怒那情緒也不由得遏製了一會兒,就板著臉對著賈母一禮道:“見過嶽母大人。”


  賈母此時見著林海且有些心虛,便不敢擺出公爵夫人的氣勢來,隻喏喏點頭道:“賢婿何須多禮?且坐一坐罷。”


  但不待王夫人招呼人拿杌子進來,林海就徑直立起了身子,隻直白道:“還請嶽母見諒,拙襟如今這般躺著,我又如何能夠安坐?隻是今兒這事兒卻讓人想不明白,拙襟可是好好的出了門子,也是好好的進了貴府的門,卻為何現下便就這般了?”


  這卻讓賈母又如何解釋?


  便就將目光左右遊離了一下,隻訕笑道:“賢婿這話卻是何意?難道在你看來敏兒便不是我的女兒了嗎?她如今這樣子,我看著隻會覺得心痛如攪!”


  林海就有些遲疑的看了賈母一眼,隻是到底也不好就這般將賈母的話頂回去,便就隻能再向床邊挪了一挪:“嶽母大人的話卻是讓我為難了,隻不知這太醫何時才到?若是貴府不方便,還請嶽母許小婿拿了我林家的名帖去請人。”


  ……若是在賈家還需要林海的名帖去請太醫?


  那不止是賈家的臉麵丟盡,竟是連賈林兩家的情分也要耗盡了!

  因此不等賈母說話,王夫人便急急道:“妹夫何必如此?周瑞家的已是拿了老爺的名帖去請王太醫了,我家的帖子想來是沒人敢拒絕的,算著人此時約莫已經在路上了吧?”


  林海就回頭看去,隻見說話的婦人約莫三十餘歲,雖是容色不俗,卻是透著一股遲暮之氣。又觀她一身的錦緞綾羅,頭上也是點翠珠玉的首飾,因此隻略略在心中一想便明白這必定是賈政的夫人。


  於是越發的沒了好臉色,隻冰冷道:“二嫂子這話好氣勢!”


  王夫人便也哽住了。


  屋子裏登時清淨了下來,四個主子不說話,便也沒有下人敢出聲,眾人瑟瑟的站了一陣子,終於聽到周瑞家的聲音在院內大聲的招呼道:“王太醫您這邊請。”


  登時驚動了一屋子的人,就有人上去要放下床帳。又有王夫人到底是年輕的媳婦,便要回避了去。而賈母算是積年的婦人了,隻穩坐不動。


  待得門簾子打起來,賈政就上前對來人拱了一拱手,隻道:“可算等到您了,便請為我這妹子看一看罷。”


  來人年約而立,中量身材,麵容也是丟進人堆裏便找不到的平凡模樣,卻是一見賈政便就堆了滿臉的笑出來:“老爺這說的是什麽話,貴府傳喚,焉有不來之理?”


  兩人就又客套了幾句話,還是林海不耐的咳嗽了一聲,這才訕訕的住了口,王太醫就過來給賈敏診脈。


  便將就著被賈母握著的那隻手,隻搭了一張帕子上去。


  王太醫撫著賈敏的脈息沉思了一陣,又換了一隻手,這才道:“還請看看奶奶的臉。”


  於是眾人又去看林海,隻林海此時哪裏顧忌那麽多?就親自撈起床帳讓王太醫照了照麵,這才道:“如何?”


  “卻是急火攻心。”王太醫就笑道:“老爺卻也別急,這太太奶奶向來在深閨裏處著,可不是經不得事兒?因此要我說竟不是什麽大事,且歇一歇,我這裏再開一份調養的藥便是了,若是急,不若我先用上幾針?”


  賈政就連聲道還請太醫下針,如此那王太醫就開了藥箱,隻擺出一排的金針來,就往賈敏頭上幾個大穴紮去。


  也是這太醫技術好,不過將將收了針,便聽到賈敏的嘴裏傳來一聲弱弱的呻嚀,眼皮子動l 一動,人便悠悠醒轉過來。


  林海且驚且喜,登時便什麽也顧不得了,隻將那王太醫擠到一邊去,就拉著賈敏的另一隻手喜聲道:“你——”


  可算是醒了!

  隻賈敏人雖是醒了,卻依舊有些迷茫的模樣,兩隻眼睛在林海的臉上流連了一陣,就發出了一聲抽泣:“我……我對不住老爺啊!”


  這話說得林海且有些不明所以,還是賈母知女莫若母,就咳了一聲,隻將賈敏的哭泣打斷了:“敏兒,你可醒了!娘這便叫人煎藥去。……王太醫,請開方子吧?”


  她的遽然出聲使得賈敏便有再多的話語想要傾訴也不得不頓了一頓,就迷惘的在賈母的麵上看一看,這才好似有些回神,隻拉著林海的手道:“怎能勞煩娘親?女兒還是家去罷!”


  賈母如何肯依?隻連聲阻止不迭。


  可這賈敏也不知是犯了什麽牛勁兒,就要隨身的丫頭立時去叫人套車,便是自己已有些起不來床了,也要依偎著林海走人。


  林海卻也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他和賈敏相處小有十年了,知道賈敏不是那等無謂的人,且賈敏在賈家昏倒的事兒怎麽看怎麽透著詭異,就半推半就的扶了賈敏,隻叫自家的丫頭婆子將披風拿來。


  而賈母如何不知道一旦讓賈敏出了這門母女的隔閡便再也修複不了了?自然不讓,甚至於不惜親自上前拽了賈敏的衣襟隻不放手。


  這一出大戲看得外人——例如王太醫——等是目瞪口呆,還是被賈政拉了袖口這才記得轉身出去寫藥方子。


  等到王太醫一走,賈母也顧不得了,就往床邊一坐:“你便挖了我的心去罷!我膝下就你這麽一個女孩兒,什麽時候不是放在心口疼的?怎麽竟會被你生疏至此?”


  賈敏聽不得這話,但再聽不得這話看到身邊的林海之時也不得不將心腸硬了幾分:“母親如今還是看著那高枝兒吧,女兒是個沒福氣的,可乘不上這東風!”


  就拉著林海,等人垂了頭便淒楚的低聲道:“且快走吧,再不走便要上了三皇子的船了。”


  林海:“……”


  登時將他唬得險些將懷裏人丟出去!

  好容易將心頭的驚濤駭浪穩住了,林海便也顧不得什麽了,立時就將賈敏橫抱起來,隻利索的轉身。


  賈母拉得賈敏,卻是拉不得林海,更別提王夫人了。如此兩個女人一愣一傻之下便看到林海抱了賈敏大步的出去了。


  而賈政正在廂房裏看王太醫寫方子,聽到外頭鬧哄哄的便有些奇怪,隻出來便被林海和賈敏的模樣嚇住了,連忙趕上去攔人。


  如此一攔一追,林海到底還是被賈家的人堵住了,他本就是個書生,這般橫抱起賈敏也是一股衝勁,被人攔了一攔之後便有些力竭,便就隻能將賈敏放下了,扶著人和賈政分辨了幾句,但到底還是等太醫將方子趕了出來,賈家就急急的從賈母的房中拿了幾盒還沒用過的野山參賠給林海夫婦,這才不得已讓人登車去了。


  隻是林海夫婦雖是走了,可賈家依舊愁雲慘淡,在將王太醫也送走之後,賈母立時便叫齊了一家子人——重點是叫來了賈赦,商量這事兒該怎麽辦。


  隻在座的四個人裏除去賈母,賈赦是個茫然的,賈政是個沒主意的,還是王夫人想了一想道:“要媳婦說,雖未能拉攏了姑太太,但這卻也是一件好事兒。”


  賈母就好奇的看她:“為何這般說?”


  王夫人就堆了一臉的笑出來:“母親且想想,如今我們大丫頭是要入三皇子的後院的,那我們鐵定是要支持大丫頭的。可這林海卻是被太子示好了的,便是投了三皇子不也是膈了三皇子的眼睛嗎?隻沒得誤了大丫頭去!因此要我說不若便這樣疏遠了那林家,也好讓三皇子看看我們的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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