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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壓製程錚痛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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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場由太子親自叩請並由皇帝親自下令的三司會審審太子案想必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令人印象深刻了。


  它就像是暮夏時分的陣雨,來時疾風迅雷,去時悄無聲息,人們還沒回過神來呢,天就已經放晴了——


  皇帝再一次的將奏章留中了。


  隻是皇帝留中的奏疏中說的是什麽卻無人知曉,甚至於連五位內閣學士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至於司禮監?司禮監掌印太監便是戴權,這位可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沒有皇帝的許可,你便是把他活活剖了也是得不到一個字的答案的。


  因此這次的三司會審使得一眾朝臣都隻能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他們也確實是茫然的:不知情的實在茫然,知情的被迫茫然,總之所有人都隻要保持一問三不知的狀態就對了。


  但這裏麵卻不包括程錚。


  別忘記,皇太子是要跟在皇帝身邊學習政務的,而且除病事假之外是一天也不能休息的,而這次的三司會審雖然是個事兒,但卻不是個能夠請假的事兒,因此程錚依舊得每天穿戴好了,按時到皇帝身邊點卯。


  ……也因而聽了個全場。


  若說開場時程錚還有些不可置信,那麽在收場時這種不可置信就變成了難以置信。隻是前者是針對韋皇後的,而後者卻是針對皇帝的——這般……這般明顯的對自己的陷害,皇帝竟然就什麽也不做?


  要說程錚對皇帝雖然不提有多親近,但起碼的父子之情還是有的,因此兒子對父親的各種景仰崇拜甚至於依戀的情緒也是一樣不落的。


  而皇帝在身為父親的同時也身兼天下之主的身份,故而他在程錚眼中的形象也就越發要顯得高大些,說是偉岸如山也不為過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程錚受了委屈,想要靠著這個山一樣偉岸的父親傾訴傾訴、撒撒嬌再讓父親幫自己出出氣……也是不為過的吧?


  但是還沒等程錚將撒嬌傾訴的話語理出一個頭緒來,他就愕然的發現,山……跑了。


  是的,皇帝再一次的將奏章留中了,而皇帝會留中一份奏章的理由程錚再清楚不過了,那就是冷處理。將這件事情壓住,過一段時間自然會有別的事情出來將風頭搶過去,到那時人們還會不會記得有這麽一件事就說不定了。


  ……就像是皇帝留中廢太子的奏章一樣。


  但是如果說那一次的留中給了程錚一種打了折扣的安全感,那麽這一次的留中就是半點折扣不打甚至於加倍的失落感——大概有天崩地裂那麽覆滅。


  程錚從來沒有哪一次像是這一次一樣深刻體會到什麽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枯……


  ——皇帝靠不住!


  這樣的思緒衝擊著程錚的頭腦,使得他整個人都有著一種昏眩的感覺,也因此他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隻是在臉上擺出了一種……一種類似於癡呆的表情。


  不過這樣的表情在這個時候還是很應景的,不但皇帝沒有說什麽,就連知道內幕的人看到程錚這樣都難免都有了一種同情的心理:都說沒媽的孩子像根草,程錚雖然貴為太子……也……哎,人人家中都有一本難念的經,皇家的尤其複雜一些。


  正是因為這種同情高位者所帶來的暗爽的感覺,沒有人再去刺激程錚了,他們都小心翼翼的避開了程錚的視線,對著皇帝一叩頭,再對著程錚一叩頭便安靜的退下去了,乾清宮的東暖閣便又寂靜下來,寂靜得落針可聞,也寂靜得皇帝終於注意到身後的大兒子……有點不對勁。


  不過想想奏疏上的內容,要是這個兒子此時還能談笑風聲皇帝才要真正的警惕,此時程錚一副風中淩亂的表情倒是令皇帝有了一種別樣的滿意,這一滿意便想起來這個孩子是受了委屈的了,當即慈父之心便上來幾許,隻看著程錚溫和道:“你且回去吧,這些日子便是緩一緩也沒什麽的,這事兒……朕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不過程錚依舊渾渾噩噩,皇帝的話便是聽了也不過是過耳罷了,當即他也沒有任何的思考,木偶一樣的跟皇帝告了罪便夢遊一樣的飄出去了,臨出門時還被門檻絆了一下,差點跌倒。


  這樣的情形看的皇帝又是一歎。


  但也僅僅是一聲歎息罷了。


  而程錚的恍惚直到回到清寧宮,直到坐到徐氏的次間中,直到灌下了一杯溫熱的六安瓜片才過去。


  這一過去就讓他狠狠的砸了手裏的茶碗!

  這下子,無論是徐氏程曦還是伺候的下人們都唬了一跳,不說當即就跪了一地的下人,便是程曦也小心翼翼的睨了程錚一眼,這才蹭上去抱住程錚的膝頭,怯生生道:“爹爹怎麽了?怎麽不開心?可是……可是那事兒有不妥了?”


  雖說是‘那事兒’但在場的人都明白那就是潘承徽的事兒,當即程錚就是一哽,開口便道:“孤再不想這世間有這樣……這樣……”


  到底心中有幾分顧忌,才沒有將昏聵一詞按在皇帝的身上並說出來。


  但即使是這樣,程錚的表情也是個人就能夠看出來的——陰翳得仿佛能夠擰出墨汁來,當即徐氏隻略一思量,便果斷的讓所有的人都下去了。


  倚畫也是個明白的,便是此時地上還有一個碎瓷杯也顧不得收拾了,點著人頭出了次間,又親自把門關了,自守在門口,看著周圍無人了才對徐氏點點頭。


  於是徐氏便湊上去,先是將程曦從程錚的腿上扒下來,再一睨程錚的神色,篤定道:“可是有結果了?”


  程錚張了張口,不過隨即便麵色難看的將話語噎了回去——他現在是怎麽也克製不住自己唾罵的欲望,因此還是不說話吧。


  而看到程錚這樣,徐氏便更有底氣了些,她再將程曦往懷裏一摟,便肯定道:“可是和皇後有關?”


  程錚頓時便瞪眼了,極度的驚訝甚至於使得他忘記了那些不敬不孝的詞匯,隻愕然道:“你……你怎麽知道?”


  徐氏當即便是一聲苦笑:“殿下不覺得那晚皇上來的太及時了一點嗎?三皇子大婚,皇帝必是宿在皇後宮裏的,而那個點宮門各處都是下鑰了的,便是清寧宮中出了事兒,也不可能那般快的傳進內廷去,可皇上……竟像是掐著點兒來的。”


  這話不由使得程錚的麵色更加難看了些,他盯著徐氏,好半天才咬出一句:“那你……那你那日為何不說?”


  “便是說了又有什麽用?”徐氏的笑比哭還難聽:“韋皇後那天可是有備而來,便是質問了她隻怕也有千百個理由等著我們。”


  “……”程錚的麵色不由更加猙獰了:“那也不能讓她好過!”


  徐氏便隻不說話了。


  程曦左右看看,又想了一下徐氏和程錚的話,兀自得出一個結論:“可是皇後幹的?”


  程錚不說話,徐氏也不說話,隻是他們的神情已經很能夠說明問題了。


  程曦當即便忍不住了:“那你們還不快告訴皇爺爺去?難道就讓她這般逍遙法外了嗎?”


  於是程錚的額頭上青筋都爆了出來,拳頭緊緊的拽在膝頭上,將衣料扯出了一片驚濤駭浪:“可還真就讓她逍遙法外了。”


  徐氏和程曦頓時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相互看看,其中尤以程曦為甚,當即她便小心的開口道:“可是有個結果了?爹爹告訴我們可好?便是個壞的結果也不要憋在自己心裏。”


  程錚就看了她一眼,隻是此時他的目光犀利得和刀刃上的寒光似的,程曦不由便是一呆——她幾時見過程錚這樣的神色?

  但是不及她回神,程錚已是閉了眼睛,將手杵在額頭上,搓揉了一陣,又不停的吸氣吐氣,如此重複再三,這才穩著聲音開口了:“今兒三司會審的結果算是出來了……”


  因著對麵的人是和自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親人,程錚也沒有絲毫隱瞞,將自己聽到的四位大員回複的話語和從皇帝肩頭上望到的奏章內容完完全全的複述了一遍。


  因著詳實,故而更加得扣人心弦一些,直等到程錚說完了,徐氏和程曦還沒有回過神來,隻程曦瞪著眼睛不可置信道:“就這樣完了?皇帝將奏章扣下便完了?!”


  按理程曦應該稱呼皇帝為皇爺爺的,不過此時也沒人挑她這個理兒了,便是程錚自己也頗有一股不認這個父親的衝動了,當即便冷笑道:“可不是完了?父皇便這樣包庇了那個女人,依孤看,這次她什麽事兒都不會有!”


  其實皇帝還是說了要給太子一個交代的,不過程錚下意識的忽略了這句話——不是將韋氏從皇後之位上拉下來的交代?他要來何用!


  程曦便也做出一副憤怒的模樣,跺了跺腳道:“就這樣就完了?她弄出一條人命卻什麽事兒都沒有?皇帝簡直就是……”


  昏聵!


  好在徐氏是知道程曦的,及時伸手這才把程曦的話捂了回去。


  隻是這時她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了:看看程錚,臉色墨黑就像一汪墨汁,看看程曦,臉色漲紅就像一塊爆炭,於是本就不善言辭的徐氏噎住了。


  但是不說吧,這屋子裏的氣氛又著實壓抑,於是徐氏想了一想,決定找一個有關卻又不那麽敏感的話題:“也是苦了潘承徽了,竟是用命來警告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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