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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千家萬戶送行來

  一萬濱鬆眾逶迤而前,兩側是信濃連綿的群山以及龍川蜿蜒的水道。


  大軍所過之處自然是鳥獸飛騰,撲躍竄逃。無邊無沿的人馬根本望不到盡頭,伊那街道的整備這十年來也不過將將完成了一半,仍有很多道路狀況不好。


  看著兩山的景色,平太心裏思緒萬千,士兵們壓抑無聲,埋頭前進,一個可以搭話的都沒有。


  “阿吉,你跟我多少年了?”


  “嗯?八年了,馬上就八年了。”阿吉仰著腦袋想了想。


  “啊………,八年了,時間過的真快啊!一眨眼你都已經是一個英武是武士了。”


  阿吉真是和一個蘿卜頭一樣大的男孩,跟著平頭,提草鞋,抱長槍。臨陣扛背旗,作戰填鐵炮。沒想到也成長為這麽一個英勇善戰、氣度昂昂的武士。


  “武田與北條聯營五萬五千騎,我們一萬人前去援救,怕是杯水車薪。”


  “那經之嶽口時,彈正你隻有五百眾,麵對的卻是武田大膳三萬騎,難道不是杯水車薪嗎?”


  “那時宰相公雄兵在後,武田大膳縱使三麵來攻,我也可以給他一個迎頭痛擊。可如今,我麾下就是本家最後一支可用的兵團。輸了,那就真的輸了。”


  “難道彈正你在害怕?””阿吉側過身來,看著略帶愁思的平太。


  “先宰相公寬宏博仁,先羽林殿恩義相結,臨終予我輔政傅役之權,受命以來,夙夜憂歎,恐托付不效,以傷先主之明。”


  平太長歎一聲,身膺重任,日夜憂思。人家把孤兒寡母,偌大家業囑托給他,恩遇之重,唯有效死以報。若不能光大先主遺德,恢弘山內家業,如何對得起山內父子兩代的恩情。


  “彈正有彈正的難處啊!”阿吉跟隨平頭最久,平太的心思知道最清。他自然明白平太的是什麽意思。


  山內義治是去世了,他一生征戰,留下了一個十三餘萬貫,雄兵三萬的領國。可這個領國連年征戰,士民疲於兵戈,良庶困於道路。府庫虧空,軍伍貧弱。縱使平太一再開源,勉力截流,也難以托起如此虛弱又危急的大局。


  “太難了!”


  平太隨手拔下一根已經灰白的頭發,任他隨風而去。


  “無論如何,我等一定會侍奉在彈正麾下,一同應對。”阿吉笑著和平太著堅定且嚴肅的話。


  用了三多的時間,平太趕到山內府中。城下籠罩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慌亂氣氛,整個城下,幾乎所有家庭的男丁都被困於武州越畑城,四千餘山內直屬人馬,一夕蕩盡。


  大軍的到來給城下百姓帶來了些許的希望。是啊!山內家還有濱鬆一萬餘眾,還有“東國無雙智將”、“花實兼備”、“遊擊彈正”,被先代公方足利義輝公讚譽為東國忠義第一的秭路彈正少弼綱家這等的名將。


  在滿城二萬餘軍民的期待之下,平太策馬進入府中城,取出代表著山內家督的源氏八白旗中的一麵,又將山內義治之盔甲取出。

  承山內太郎之命,擔任山內全軍之陣代,替他指揮大軍往救武州越畑城。(山內主計本人要坐鎮府中城,不能離開,一旦離開,人心一潰,不戰自亡。)

  平太騎在馬上,甫一出城。


  “彈正,你看!”阿吉用手向前一指。


  街道路邊都是等待著消息的婦孺老幼。從城門處,一直延伸到城下的兵營,他們的父親、兒子、丈夫,都被圍困在越畑,如今能夠信賴的隻有平太。


  一個頭發花白的駝背老太太,背上背著一個約莫周歲的孩子,手邊還牽著一個四五歲的男孩。開春的氣並不太暖,男孩卻光著腳。老太太穿的也十分單薄,滿臉的皺紋顯現出生活的艱辛與不易。


  “一郎,快跪下行禮,彈正就要去救你的父親回家了。”


  著,老太太牽著男孩,跪倒在路邊。身子微微顫抖,低聲的垂下淚來。


  平太剛想下馬去扶,卻看到城門口,一片又一片的人,像被風吹過的衰草,成片的跪倒在地上。


  入目處沒有一個男丁,全都是年邁的老母親,操勞的好妻子,以及一個個充滿希望眼神,卻長得瘦瘦的孩子。


  “阿吉,不用擋道了。”著,平太就從百段上下來。


  下了馬,平太慢慢的向前走著,無數道期冀的眼神匯聚。沒有人擁上前來,都安靜的站在路邊,留出一條足夠平太通過的道路。


  隻要平太遙遙出現,所有的人或低頭彎腰,或跪伏在地。不發一言,不出一語。數萬人中隻有平太一人一騎的腳步聲。


  每一步都走的那麽沉重,每一步都走的那麽艱難。每走一步,都多擔負起一家人的希望。


  越走越慢,平太努力設法看清每一張臉龐,每一個都那麽的陌生。可是每一個又都那麽的熟悉,他們太相似了。


  同樣的幹幹瘦瘦,同樣的因為日夜操勞而皮膚黝黑,同樣的心憂家人滿麵哀容。


  啊~~~~這都是山內的百姓,都是曾經受過平太的恩惠,跟隨著平太作戰過的足輕武士的家人。是愛戴他,尊敬他,喜歡他的足輕武士們的家人。


  走著走著,人群裏突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阿綾。


  似乎是由於來的太過匆忙,並沒有梳頭,頭發披散在背後,她也一眼看見了平太。


  她的父親,她的兄長,她所熟悉的,她所認識的人都深陷重圍,如今他的丈夫也要赴往一場勝負難料的戰事。


  平太剛想開口叫她,阿綾卻搖了搖頭,給出了一個鼓勵的笑,帶著淚眼的笑。


  然後隨著人群跪下恭送平太出城參戰,張了張嘴,“阿綾”兩個字終究沒有叫出口,再往前是更多的人。他們無助、卑微,對於父兄的境況無能為力,他們所有的希望都隻在平太身上。


  一條石板路,區區五百米,行完,平太已經滿臉是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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