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耳朵
“回家咯。”陸川拖長調子喃了聲, 攬住楚楚的肩膀, 帶著她離開。
“你站住。”喬老太似乎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楚楚。
“老太婆活了這麽多年, 你們幾個後生晚輩別想輕易把我糊弄過去。”
她回頭盯著喬琛:“琛琛, 奶奶今天就聽你一句話, 這妹妹你要是認, 那你就不要叫我奶奶;你跟她斷絕關係, 還是咱們喬家的乖孫子,爺爺奶奶百年以後,家裏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
喬老夫人何等精明, 心眼也活絡,喬楚把自己這傻孫子治得服服帖帖,將來他們去世之後, 家產全部給喬琛, 喬琛二愣子,還不是聽憑這女的說什麽就是什麽。
她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今天晚上他們之間就必須要有個了斷!
這話說得嚴重, 楚楚不等喬琛開口, 便掙開陸川的手, 走到喬老夫人麵前道:“您是怕我惦記你們喬家的家產, 所以才這樣急不可耐地三天兩頭張羅著要給喬琛相親,想找個厲害媳婦管住他, 對麽?”
喬老太驟然被戳穿了心思,臉上神情不大自然。
“老夫人, 我現在明確地跟你表態, 我喬楚對你們的家產,半點興趣都沒有,如果我真的有心惦記喬家,當初爸爸死的時候,我就可以行使我跟喬琛同樣的繼承權,但是我沒有,你們要留給哥哥的,我一分都不會要。”
“你現在話倒是說得好聽,誰知道將來。”喬老夫人冷冷地看著她:“隻要你還一天姓喬,我就一天不能安心!”
“奶奶,您真的過分了。”喬琛手足無措地站在邊上:“現在她媽媽那樣,我就是她唯一的親人,您不認她可我認,楚楚姓喬,她就是我親妹妹。”
“我的傻孩子,奶奶就是.……就是怕你這樣分不清是非,上了外人的當。”
楚楚百口莫辯,也開始著急上火起來:“你要是這樣說,我明天就去公安局改名字,跟你們喬家劃清界限,我什麽都不要!”
什麽都不要,隻要我哥。
喬琛心裏頭跟打翻了老陳醋似的,酸澀不已:“別說什麽劃清界限.……”
喬老太一把拉住喬琛,狠狠瞪了他一眼,阻止他說下去。
她看向楚楚冷聲道:“你改名字有什麽用,這事得做公證。”
“做就做!”
陸川是真的聽不下去了,悠閑地說道:“喬老夫人,你真的多心了,你們留給喬大傻再多豐厚的遺產,將來楚楚也指不定還能瞧得上眼。”
喬老夫人不明所以:“你說什麽?”
楚楚也望向陸川,不明白他這話裏的意思。
陸川淡淡笑了聲,望向楚楚:“不是要改名字麽?”
“嗯?”
“改姓陸好不好?”
忽而一陣夜風起,萬籟俱寂。
-
陸川帶楚楚回了家,走的時候不忘回頭,深深地看了喬琛一眼,眼神裏麵的意味,縱然是喬琛缺心眼,也還是能讀得出來。
即便他要孝順老人,但是今天這種事,陸川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
在兩人離開後,喬琛疲倦地揉了揉額頭,歎了聲:“奶奶,今天太晚了,你就留下來吧,我回去給你做點吃的。”
喬老夫人心裏還是窩著火,戳了戳喬琛的腦袋:“今天那姑娘,論長相,論學曆,哪樣不好,你偏要聽那女人的話,遲早被她害死!”
喬琛退後了一步,收斂了順從姿態,神情變得有些冷硬:“喬楚她是我妹妹,我不會允許她改名字,什麽做公證那也是扯淡,這是我的態度。”
喬老夫人知道自家孫子是一根筋的硬骨頭,她懶得跟他硬碰硬,索性道:“我不跟你多說,這個姑娘不中意,我在托人幫你找,總能找到中意的,下次見麵,我跟你一起去。”
喬琛目光移向一邊,悶悶地說:“你不要幫我找,我不會去了。”
“喬琛,你要氣死我是不是!”
喬琛抬起頭看了老夫人一眼,突然說道:“奶奶,當初爸爸的婚事,你也是這樣的吧?”
喬老夫人微微一愣:“你說什麽?”
“從小就能感覺出來,爸爸對媽媽的冷淡和疏遠,連家都不想回,回來不是冷戰就是吵架。”喬琛回憶著往事,臉色低垂:“如果他很喜歡媽媽,怎麽會這樣呢?”
喬老夫人身體顫栗了起來,舉著拐杖要打喬琛,怒聲斥罵:“我不準你這樣說!”
眼瞧著拐杖就要落到他的頭上,喬琛沒有閃躲,緊緊閉上了眼睛。但喬老夫人硬是沒能狠心打下去,再忤逆,那也是她放在心尖疼的孫子。
“你媽媽是個好女人,我不準再說這樣的話!”老夫人氣得直喘氣。
“她是好女人,是你們的好兒媳。”喬琛痛苦地睜開眼睛:“可是爸爸不喜歡她,也不喜歡我。”
喬老夫人一顆心越沉越深,滿是皺紋的眼圈竟也有些泛紅,她扔掉了拐杖,顫巍巍地走過來,抱住了喬琛。
一雙宛如雞爪子般褶皺的手撫上喬琛寬闊的後背,她聲音顫栗地對喬琛說道:“琛琛,爸爸不疼你,爺爺奶奶疼你,你不要難過。”
“奶奶。”喬琛深呼吸,平靜心緒:“我不想像爸爸那樣,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
喬老夫人放開喬琛,一雙深邃的眸子盯著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終於還是幽長地歎息了一聲:“算了。”
她轉身朝著轎車走去,保鏢給她開了車門,她一直喃喃道:“算了,我管不了你,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這是楚楚第幾次到陸川家了?
高三的時候是偷偷摸摸過來,不過大一的暑假,陸川帶她回過家,跟爸爸媽媽見了麵,方雅為了陸川出國念書的事情,跟楚楚早就見過麵,她欣賞她的識大體,也讚同兩個人在一起。
陸首長自然更沒什麽意見了,他是管不了陸川,不過看著他對楚楚言聽計從的樣子,倒也希望這個未來的小兒媳能好好管一管他。
陸川拎著鑰匙回頭,發現楚楚踟躕地站在夜色中,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他明白她在想什麽,索性說道:“爸媽都不在,家裏沒人。”
楚楚點了點頭,跟了上來。
陸川拿鑰匙開了門,從櫃子裏給楚楚拎了一雙兔子小拖鞋。
楚楚看著那雙毛茸茸的小拖鞋,心裏頭還納悶,嚴肅拘謹的陸家沒有女兒,怎麽會有這麽可愛的拖鞋,總不至於是陸夫人穿的吧。
直到陸川蹲下身把鞋子上的吊牌扯下來,楚楚才發現那是一雙新拖鞋。
“幾年前買的。”他解釋:“跟媽媽逛街,她說以後你會常來,給你備一雙。”
楚楚的心又煎熬起來,一言不發地換上鞋,跟陸川進屋。
“你坐。”
楚楚聽話地做到沙發的角落,捂著裙腳,規規矩矩。
陸川跑到冰箱裏,搜羅半天,喪著臉出來,解釋道:“家裏沒啥零食,你喝可樂吧。”
他將可樂放到楚楚麵前,給她悉心地插好了吸管,楚楚雖然並不是很想喝東西,但還是接過了可樂罐頭。
“謝謝。”
“我去給你收拾客房。”陸川說完要走。
楚楚突然叫住他:“不用。”
她垂眸,手指尖撥弄著吸管:“等老夫人走了,我還是要回哥哥家,換洗的衣服,還有卸妝的東西……”
陸川似想起了什麽,連忙蹭蹭上樓,到自己房間搗鼓了一陣,拎出幾套棉質的女式小睡裙,對楚楚說:“都有都有,衛生間也有洗麵奶。”
“我……”楚楚已經不想去想為什麽在他家裏,她穿的用的,什麽都有,她艱難地咽了口可樂:“還是要回去。”
陸川眼裏光芒漸漸斂了去,他將衣服重新放回到衣櫃裏,走出來,坐到她近旁的沙發邊,歎了聲:“行吧。”
楚楚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他,他輪廓越漸分明許多,看上去更顯硬朗,眉目依舊,灼灼的桃花眼。
隻是不知道為什麽,左邊下眼瞼那顆淚痣,色澤深了那麽許多。
他穿的是一件深色的襯衣,勾勒著他流暢的肌肉線條,他坐在沙發邊,一雙大長腿微微打開,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下移,落到了他的皮帶下麵。
在她打量他的時候,陸川當然也在看她,看她那小眼神,貌似嬌憨中又隱隱透著某種機巧和聰敏。
“你往哪裏看?”
聞言,楚楚立即收回了目光。
陸川輕輕笑了聲,問她:“還債,還完了?”
“早就還完了。”楚楚低聲回答。
“為什麽不來找我?”
當初她提出跟他和平分手為的就是這件事,時隔多年,與他重逢,他問的第一句話是,為什麽不來找我。
她腦子裏一片混亂,掩飾一般地說道:“我考.……考研。”
“亂講。”陸川淡淡地看著她:“考什麽,你是保研的。”
楚楚攥緊了手裏的易拉罐,大拇指摳著易拉罐的表皮,緊張得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大三的年末,還完了最後一筆借債,她感覺整個世界都要塌陷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天一夜。
為什麽不去找他。
即便是分手,她從來沒有錯過關於他的一分一毫的消息,聽說他又在國際核心期刊發表了的論文,她千方百計地托人郵購買到刊物,將他的文章一字一字地讀下來,雖然完全不知道那些學術論文到底在說什麽,但是她還是抱著英漢字典一句一句地翻譯,一句一句地讀,字裏行間,全是他的音訊,全是他的消息。
她不錯過他每一期論文,他出版的學術專著她也買了,翻譯不出來,她就抱著念,就當練習英文口語,網絡上,關於陸川這兩個字搜索出來的消息,也越來越多,她為了在搜羅他的信息,把自己的手機和電腦翻牆,下載注冊了FB和推特。
陸川在斯坦福算得上是知名校友,fb上關於他的消息很多,都是陸川周圍同學對於他的評價和喜歡,當然也有不少黑他的。楚楚給自己注冊了小號,偷偷關注了他的fb和推,他的賬號比較簡單,一般是發布一些學術上的問題和思考,跟同學們討論,楚楚不大能看得懂,她一般也隻給他點讚,每一條都讚,偷偷關注他。
後來她發現,陸川的fb風格跟以前不大一樣了,生活上的事情發布得比較多了些,學術少了些,甚至有幾次還自戀兮兮地發了自拍照,照片是他和朋友在健身房,穿著一件貼身的黑色工字背心,衣襟前濕了一片,他跟幾個全身是毛的白人肌肉男站在一起,絲毫不顯瘦弱,反倒更具陽剛之氣,銅黃的肌膚散發著能量的味道。
楚楚依舊每天點讚,他的每一條消息的讚,最少都有兩百多,所以她才敢混在中間,就像當初他混在她的僵屍粉裏麵,偷偷瀏覽她發布的每一條微博。
她連給他留言的勇氣都沒有。
她怎麽還敢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