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薇薇……”


  寒冷的夜晚, 男人低沉哄求地喚她小名, 不得不說, 確實有一定的殺傷力, 至少那一瞬, 明薇記起了她與程耀短暫的初戀, 也記起了程耀在她腦海中已經漸漸模糊的臉龐。他的聲音泄露了他還有情, 又是在她被人嘲諷的敏感時期，明薇多少能猜到，程耀此時現身的目的。


  果然是情場高手。穆廷州在她身邊, 程耀沒自信壓下穆廷州，便耐心地等待，現在穆廷州走了, 他抓住機會出來訴說衷腸, 換個心軟脆弱點的女人，能不被程耀感動？


  就像明薇, 雖然猜到了程耀的套路, 可她還是有所觸動。程耀選擇繼續追求, 願意當穆廷州的“接盤俠”, 說明程耀對她, 存了幾分真情，也說明程耀在感情上處理地不夠妥當, 但他作為前男友的人品，並沒那麽糟糕。


  這份觸動, 讓明薇願意試著跟程耀保持朋友關係。


  收起接聽電話時的煩躁, 明薇平心靜氣解釋道：“程耀，咱們現在見麵，真的不太合適。你知道我最近的情況，公寓下麵肯定有記者，萬一被人拍到，我又要被說成勾搭富二代了。”


  程耀抿唇，最後一次努力：“真不行？”


  明薇：“嗯。”


  程耀無奈，擺手示意林暖停車，他推開車門。


  林暖揚長而去，程耀單手插著口袋走到附近的路燈下，小聲跟她說話：“那就電話聊吧。”


  明薇忍不住笑了下。


  那久違的輕笑勾得程耀心癢癢，也讓他生出了一些希望，背靠路燈，他低聲問：“笑什麽？”


  明薇沒賣關子，一語點破：“我笑程總對我還真是鍥而不舍，別人都噴我，你居然還關心我。”


  程耀沒想到她那麽聰明，他鬆鬆領帶，接著她話道：“那不知道，我這份鍥而不舍，能不能打動明小姐？”


  明薇點頭：“打動了，之前你誘導我誤會自己是靠你進的《大明》劇組，我已經把你拉到了拒絕往來黑名單，今晚你雪中送炭，我準備拉你出來，隻要你別再提複合的事，咱們還能做朋友。”


  信息量太大，程耀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半晌方苦笑：“進組的事，你怎麽知道的？”


  明薇：“劇組人多，偶爾聽說的。”


  程耀沒深問，隻覺得丟人，但莫名其妙的，聽她平平靜靜地說出來，不生氣不譏諷，短暫的尷尬後，他很快又覺得過去的事都無足輕重了。


  心空了一塊兒，遺憾卻不再酸澀，程耀仰頭看星星：“如果你沒撞見我跟王盈盈，你會嫁給我嗎？”


  明薇認真想了想，搖頭：“應該不會，你看，我現在進了娛樂圈，拍戲很累，咱們長時間兩地分開，我能保證自己不變心，但你……在你身上，我找不到太多的安全感，一旦有人放出你的緋聞，我肯定會動搖。”


  程耀自嘲地笑，是啊，他都記不得自己有過多少女人了，明薇缺乏安全感是應該的。


  “那穆廷州呢？你跟他……”


  “我跟他就是普通關係啊，難道你也認為我真把自己當公主了，太傅一走，我便跌到了穀底？”明薇詫異地問，那稀鬆平常的語氣，連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相信她與穆廷州沒有任何曖.昧交集。


  程耀也有點信了，明薇跟他分的毫不拖泥帶水，確實不太像會輕易動心、傷心的。


  “好吧，當朋友就當朋友，明天開始，我繼續當我的花花大少，如果你吃醋了，不用猶豫，馬上告訴我，我一定會為你改邪歸正。”簡單聊了些日常，隻穿西服的程耀扛不住冷了，用玩笑話當結束語，雖然此時此刻，他說的也是真心話。


  “嗯，我記住了。”明薇笑著結束通話。


  十幾分鍾後，林暖回來了，進門就朝明薇抱怨程耀，說程耀無賴上她車。得知程耀終於願意放手了，林暖舒服了，跟著又吐槽林爸林媽：“每逢七夕情人節就催我找男人，我被別人虐狗就算了，他們也來添堵，你說說，我隻比你大兩歲，今年才二十五，他們怎麽搞得我七老八十嫁不出去似的？”


  明薇靠著抱枕道：“這是基本國情，要麽忍要麽服從，沒別的辦法。”


  林暖瞪她：“你爸媽催你沒？”


  明薇笑得一臉幸福：“我外公打聽過，我爸不催，巴不得我跟橋橋一輩子不嫁人。”


  想到明強對女兒的寵愛，林暖羨慕死了：“還是你爸好。”


  明薇也喜歡自己的老爸，然而情人節將至，對於一個被迫與男朋友分手的失戀女人來說，濃烈如火山噴發的父愛，也抵擋不住夜深人靜孤枕難眠的傷心苦澀。擦擦眼睛，明薇摸出手機，不知第多少次，重翻她與太傅的微信交流。


  戀愛期間，每到晚上九點五十分，他都會提醒她睡覺，如果她生病，提醒時間會改成七點。


  有這樣的男朋友嗎？比小時候家長管得還嚴。


  明薇把這事兒當煩惱向林暖抱怨，抱怨的時候心裏卻在下雨。如果老天爺肯給她一個太傅，一個會一直存在的太傅，她心甘情願被他管，因為每次他管她，她都會情不自禁地笑，比吃了蜜還甜。


  ~

  天黑了，天亮了，天又暗了，明天，單身狗們將迎來最虐狗的情人節。


  “我定了蛋糕，明天咱倆一塊兒吃。”提著一袋子食材進來，林暖一邊往裏走一邊說。


  明薇懶洋洋躺在沙發上，雜誌蓋臉：“我要玫瑰花。”


  林暖立即寵溺道：“買買買，你要啥我都給你買！”沒有男朋友，閨蜜之間互相取暖吧！


  明薇笑著起身，兩人一起去廚房準備晚飯。


  黃昏日落，穆廷州的別墅，趙姨也開始為穆廷州、肖照準備晚飯了。兒子還是不認他們，穆崇夫妻心情沉重地搬走了，免得留在這裏，兒子抗拒。二老一走，肖照繼續接管監督穆廷州日常的職責，盡管一天二十四小時，隻有一頓三餐，他才能見到穆廷州。


  距離飯點還有大半小時，肖照坐在客廳研究片方新送來的幾個劇本。穆廷州人病了，邀約卻沒斷過，他依然忙碌。


  樓梯那邊傳來腳步聲，肖照抬頭，看到胡子拉碴的穆廷州，他意外挑眉：“餓了？”


  還沒到飯點呢。


  穆廷州沒應聲，直接走向廚房，瞥見他手裏拿著一個匣子，肖照好奇站了起來。


  “趙姨，勞煩你幫我跑一趟，親手將這個送到公主手中。”雙手托著紫檀木匣，穆廷州低頭說。


  臨時接到任務，趙姨下意識看向穆廷州，對上穆廷州布滿血絲的眼睛，趙姨心裏一酸，接過匣子道：“您放心，我馬上去，一定親手交給公主，太傅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讓肖先生簡單弄點吃的，吃完您快去睡會兒吧。”


  穆廷州頷首。


  趙姨知道明薇的地址，這就出發了，記者們對肖照都不太追，更不會跟蹤她。


  肖照會煮麵，讓穆廷州去客廳等著。煮麵隻需幾分鍾，肖照盛了兩碗，端著走出廚房，卻見穆廷州仰麵躺在沙發上，靠近一看，男人雙目緊閉，竟然睡著了。半個多月閉門不出，也不健身，穆廷州瘦了，而且因為這兩晚熬夜，膚質也差了很多，原本三十出頭的冷俊影帝，如今真變成了滄桑大叔。


  肖照找來一條毯子幫他蓋上，他去廚房吃麵，兩碗都吃了。


  明薇、林暖的晚飯很豐盛，明薇本來沒什麽胃口，但身邊有個活潑向上的閨蜜，她不禁受到感染，暫且忘了穆廷州。擺好飯菜，林暖開了一瓶紅酒，情意綿綿地看著明薇：“以後每年的情人節，我都會陪著你。”


  “不需要。”明薇果斷拒絕。


  林暖哈哈笑，跟她碰杯：“祝咱們倆早日脫單！”


  明薇笑著舉杯，正要喝，電話響了。


  明薇心跳加快，知道自己在盼著誰，努力鎮定地拿起手機，看到“趙姨”，明薇失望又吃驚。


  “明小姐，我在你們公寓樓下，穆先生準備了一份禮物，托我送過來。”


  明薇失了神。


  林暖就湊在旁邊，聞言炸了，抓.奸般審問明薇：“還說沒關係，沒關係穆廷州會送你禮物？”


  明薇腦海裏一片紛亂，還沒想好該怎麽做，林暖已經跑出去了，三分鍾後，接了趙姨上來。


  “明小姐，穆先生讓我親手交給你。”從禮物袋中取出木匣，趙姨感慨著遞給明薇。肖照足夠理智，不曾向明薇透露什麽，趙姨更多愁善感，見明薇怔怔的，趙姨心疼地道：“明小姐，穆先生回來後一直把自己關房間裏，天天削木頭，手上添了不少傷，這兩晚半夜也不睡覺，忙完第一件事，就是讓我跑一趟。明小姐，如果穆先生惹你生氣了，希望你再給他一次機會，我在他那邊做了十幾年，從沒見過穆先生這麽在乎一個人。”


  明薇淚如雨下。


  她有父母妹妹，有閨蜜朋友，穆廷州現在的世界，隻有她。她知道分開的這一個月穆廷州過得不會太好，但腦補是一樣，親耳聽說又是一樣，她心疼。


  “他們還沒吃飯，我先回去了。”事情辦妥了，趙姨提出離開。


  林暖下去送她。


  明薇雙手扶住匣蓋，緩緩打開。


  紫檀木的匣子中，裝著一座紫檀木的木雕。古樸精致的屏風前，一個穿抹胸小禮服的女孩坐在沙發上，微微低著頭，眼簾輕垂，嘴角上翹。女孩前麵，跪著一個男人，他頭戴冠巾身穿古袍，雙手托著一枚鳳簪，仰頭看她。


  他真的智商很高，學什麽都快，雕的那麽好，男人眼裏的情，女孩歡喜的笑，靈動地好像活了。


  “你再敢親我，就罰你，一輩子都把我當公主捧著，可好？”


  “罰吧，臣求之不得。”


  “你喜歡的是公主，不是我。”


  “臣一生隻動一次心，情之所係，絕非公主稱號。”


  曾經的情話都變成了刀子，一刀一刀紮在她心上，明薇飛快蓋上匣子，埋進抱枕泣不成聲。


  “薇薇，你跟他到底怎麽回事？”送客回來，見明薇哭成這樣，林暖莫名也酸了眼睛，坐在旁邊問她。


  明薇隻是哭，倒在她懷裏哭。


  林暖輕輕拍她肩膀：“你先哭，哭夠了再告訴我，喜歡就去找他，有什麽大不了的？”


  明薇的心早就飛過去了，他是太傅，他答應過不再見她，她不去，他絕不會食言。可她不能去，現在去了，之前的一個月算什麽？感情沒變，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也沒變。心裂開了，裂成了兩半，明薇拿不定主意，她哭著向朋友求助。


  “是我我就去。”弄清緣由，林暖心疼地罵明薇：“你怎麽這麽傻？穆廷州真有女朋友，他出了這麽大的事，他女朋友會不來？肖照是徐琳親堂哥，他都說穆廷州跟徐琳沒什麽，那肯定沒關係……你喜歡的是太傅，將來穆廷州忘了，你就當太傅死了，死前該愛還是愛。如果穆廷州記得，但他不喜歡你了，那他也沒臉諷刺你占他便宜，誰讓他開車不小心出車禍？”


  明薇還是猶豫。


  “再說了，你跟太傅精神戀愛，別動手動腳不就行了？”林暖腦筋一轉，低頭笑明薇：“還是穆廷州男.色太誘.人，你眼饞，必須抱抱親親才算談戀愛？”


  明薇掐她大腿，心裏卻豁然開朗。


  “趕緊給趙姨打電話，你坐她車回去。”林暖著急道，說完搶過明薇手機，讓明薇抓緊時間洗臉換衣服。


  半小時後，明薇躲在趙姨車後座，偷偷進了穆廷州的別墅。


  大廳是暗著的，聽到車聲，肖照走到門口，瞥見趙姨身旁的明薇，肖照默默鬆了一口氣，看來穆太傅雖然迂腐，情人節禮物送的還不錯，真把他的公主拉回來了。


  “他睡著了，在沙發上。”肖照輕聲說。


  明薇沒好意思看他。


  戀人見麵，肖照、趙姨分別回了自己房間。


  客廳空曠，明薇慢慢繞到沙發前，雖然光線昏暗，她還是看清了躺在那兒的男人，瘦削憔悴。


  明薇心都要碎了。


  她小心翼翼蹲跪下去，怕打擾他睡覺，她屏氣凝神，隻貪婪地描繪他臉龐。


  他不知道，陷入了深度沉睡。


  明薇守了他三個多小時，最後肖照過來，勸她回房睡，她的公主房還留著，趙姨每天打掃。


  明薇答應了，半夜卻抱著被子下來，坐在單人沙發上休息。坐姿難受，明薇每隔一會兒醒一次，睡得斷斷續續，早上六點，天有點亮了，見穆廷州還在睡，明薇笑笑，重新閉上眼睛，沒看到樓梯那邊，並肩而站的肖照、趙姨。


  “晚點再做飯吧。”肖照低聲說。


  趙姨點點頭。


  明薇又睡了四十分鍾，客廳亮了，她突然不想再睡，挪開被子，起來走遠點，伸懶腰。


  其實她腳步很輕，但沙發上的男人，餓醒了，睜開眼睛，看到客廳天花板，他愣了愣。


  “趙姨。”


  “醒了啊？”


  遠處傳來刻意壓低的寒暄，穆廷州視線偏轉，剛要起來，一道身影忽然闖進了視野。


  “你醒了？”明薇習慣地過來瞧瞧，見穆廷州眼睛居然睜著，明薇大喜，本能地蹲到他麵前。


  男人呆呆地看她。


  他一臉茫然，明薇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狠心趕他走，他可能有點生氣吧？


  明薇低頭，小聲道歉：“對不起……”


  女人眼睛浮腫，右邊眼角還有一塊兒白色眼屎，穆廷州皺眉，一邊坐起一邊責怪剛剛走過來的肖照：“你帶來的？”頭發亂糟糟，臉也沒洗，見麵就賠罪道歉，可他根本不認識這女人，是不是精神有問題？


  肖照錯愕。


  明薇震驚抬頭，恰好撞上穆廷州嫌棄的眼神，那麽嫌棄，好像在看，一個陌生的瘋女人。


  她如遭雷擊。


  肖照反應迅速，盯著穆廷州問：“今天是幾月幾號？”


  穆廷州忽然覺得肖照也有點不正常，但還是回答了：“三月七……你是在暗示我，別忘了晚上與奧蘭多的飯局？”


  奧蘭多……


  明薇笑了，那是她翻譯生涯最後一個雇主，去年的三月七號晚，也是她與穆廷州，第一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