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呂師傅
一個人若無值得驕傲之處，便難以活得坦然。一個人正因驕傲，才會不屑去為利益作出有違背內心卑鄙的事情。——歐巴
自私與懶惰還有貪婪是人的本性，所以我才會寬容別人，如此便可理所應當的寬容自我。歐巴一麵忙碌一麵想著，誠如他和顏悅色，不是因為天生如此，隻是因為他不需要懲戒自己，這就是苛求於人很難不苛求與自己，於是痛苦別人也使得自己痛苦。
歐巴之所以想這些，因為眼下他正接受一位阿姨的訓斥，更準確的來說是指責。不得不說，歐巴給人的感覺的確很笨手笨腳，畢竟他要護理的人相處時間還短暫，於是歐巴顯得有些謹慎。訓斥歐巴的那位阿姨完全像是一個無知的村婦，說起話來氣勢洶洶。而且許多時候所說的語言不是普通話，無錫當地語言實在不好聽，或者說，並非是語言不好聽，而是所說的話飽含一種控訴。歐巴一直認為，無論哪裏的語言，都有著獨特魅力，使得語言變得好聽與難聽的，不是語言問題，而是使用語言的方法。歐巴略分析，使得自己認為這位阿姨講話難聽的原因就是那些話不是一個能夠心平氣和的人所發出的，裏麵似乎有著埋怨與仇視。歐巴細想所認為的難聽，也是其中那些不能平和講出的話變成聲音尖銳刺耳聲調。
人生需要一種娓娓道來的溫潤，事實隻有內心經曆激烈碰撞人才可獲得。頭腦簡單的人固然可以輕鬆獲取幸福，也許一塊餅幹，一個糖果，可以使得孩子歡聲雀躍，與之而來的便是獲取痛苦也如是的簡單。失去手中的糖果餅幹，於是就顯得痛苦。很多人都在追求幸福，幸福的實質又是什麽呢？是得到糖果的瞬間，還是達到目的的瞬間，然後呢，然後就是更多的需求。不能得到更多就像孩子一樣發脾氣，不能如願就憤怒不已？必不是如此，歐巴覺得幸福就是一種內心的寧靜。即使生活所迫，即使有著無數個不得已，不惱不怒，不悲不喜，也許這才是所謂的幸福吧。
這些天歐巴也與這裏的人混熟了，他贏得老人與家屬們的好感。盡管歐巴還略有笨拙，但這裏的人都很喜歡他。
歐巴常試著與老人交流，尤其是那些家屬不常在的。他始終認為，所謂護理，更重要的是人的內心。人若保持某種狀況，沒有人陪他們說話，他們也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便會痛苦不已。
私下裏老趙房間裏的那位老人多次對歐巴訴說老趙如何不好，歐巴卻對老人笑著說：“其實你可以對他說，哪裏做的不好對他講嘛，畢竟這世界上不存在十全十美的人。”
之後老趙房間裏病人家屬老太太也如是對歐巴講說老趙不好之處，歐巴則一笑說了同樣的話。
隻是那位老太太後又對陸阿姨說了類似的話，陸阿姨則擺出對老趙很是失望與生氣的態度溫和對老太太說：“我會說他的，以後讓他改正。”
歐巴自然知道如此態度隻為哄得老人開心，而旁邊那位老爺子衝歐巴揮手。歐巴則走過去，老趙房間裏隻有這位老爺子脾氣頗大，但他對歐巴卻出奇的友善。雖然歐巴有些笨手笨腳，但始終對所有人都保持溫和友善的態度。從不因自己比倒在床上老人有健康優勢，就產生絲毫不尊重。也不因對他們照顧，就產生任何怨恨。他所想的便是，當自己喪失身體那些能力，隻能躺在床上的時候，他需要什麽人來照顧自己。歐巴絕不希望自己成為家畜不被顧忌感受，而希望別人對其一如既往尊重自己，即使自己喪失神誌，也希望有人可以如此對自己噓寒問暖。大概這就是人的尊嚴吧。想到這裏歐巴不禁失笑。因為他覺得，自己似乎沒有尊嚴這樣的東西。
這時候呂四防回來了，他就是老趙說的性格像驢一樣的老呂。他長著有些方圓的麵容，紅臉，個子一米六五。臉上沒有胡須，如果除去臉上的皺紋，那大大的腦袋，真有點像是個孩子。而且他頭發很短，總讓人不禁想起水滸傳裏矮腳虎這個綽號。
他回來之後，老趙避他不見。老趙始終繞開他，他在這個房間，老趙一準在另一個房間。這倒是有幾分歐巴與老梁的感覺，隻能避而不見。所不同的是，老趙可沒有歐巴那樣溫和的態度，兩人經常吵架。
呂四防說起老趙總說他一無是處，恰如老梁說與他合作的護理員那般。歐巴聽著他如何在陸阿姨麵前訴說老趙的罪責，實質歐巴覺得隻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兩人隻要好好溝通，是沒有問題。結果，變成倆人相互挑錯指責對方。
陸阿姨把老趙調往別處，於是歐巴又與呂四防合作。看起來老呂要比老梁好太多，實質上，基本都是一樣的。若做出他需要思考才能理解的事情，他會首先怒斥。依然用指責別人的方式來提升自己，很多時候，明明同樣做法，他也會找一些小毛病，進行嗬斥。故意弄得很大。於是家屬們盲目的認為，呂師傅是個值得信任，十分認真的人。
歐巴在聊天當中，也聽到許多新人到這裏幾乎都遭遇這些事情。比如已經做護工那幾個阿姨，他們聊起來被人帶的遭遇時候，幾乎都把曾帶他們的師傅惡毒咒罵。當然，也有個別不錯的護工，正如老趙宿舍的那位大叔，真是個非常和善的人。
但就多數護工而言，並沒有什麽修養，自然會由著本性去做事情。歐巴並非不理解老梁與老呂，畢竟來一個人，就意味著他們多一份競爭。自然由著自私的本性折磨新人，因為這有利於自己。
起初對歐巴表示出和善的樣子，相互之間一起工作，一起幫忙。歐巴盡量多做些工作彌補，比如拖地倒垃圾，自己所能做的盡力去做好。歐巴也得到老呂的稱讚，說他比老趙好的沒法說。提起老趙時，他倒是憤怒不已。
然而又過幾天，原本的友善被撕破。呂四防開始憤怒發飆，使他憤怒的有很多小毛病，或者說，那根本不足以稱毛病。比如歐巴正在倒水，突然一個老人按響鈴，歐巴自然先放下手中的活，忙耐心的去詢問老人有什麽不舒服。因為老人說話很難懂，於是歐巴問她是要方便還是哪裏不舒服。直到老人手指水杯，歐巴才直到老人口渴，歐巴見到老人水杯尚溫，於是喂他喝水。剛喂好，卻見到呂四防一臉悲憤欲絕的樣子跑來，指著水壺大聲怒斥：“我平時怎麽教你的，水壺要放在原來的位置，你怎麽放在這裏。”如果隻是一句簡單怒斥就可以結束，倒也沒什麽，因為剩下來就是他長達幾分鍾發泄怒火。
這都有些嚇到旁邊家屬，家屬們就勸慰他。那些家屬們倒都向著歐巴，畢竟歐巴所做，這些人都看在眼裏。在老呂不在的情況下，家屬們則安慰歐巴，希望他不要往心裏去。歐巴隻是歎口氣，並安慰家屬們說：“不用擔心，都隻是想把工作做好，不會記恨別人。”事實上，歐巴覺得自己這麽說，雖然是撒謊，但也是最好的處理方式。歐巴所撒謊的不是不會記恨別人，而是，呂四防並非是想把事做好，反倒隻是想隨著意欲要強調自己重要，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能力。他與老梁一樣，意識到這麽做對自己帶來諸多好處，盡管與工作不利，但卻對自己帶來頗多利益。於是歐巴聽到護士說呂四防是個非常認真的人，而對他堅持認真做事更加以肯定。相反對歐巴評價立刻降低，說歐巴做不好事情。歐巴自然不會對此辯解，正如在老梁那裏一樣。
歐巴打掃完衛生之後，卻聽呂四防怒斥歐巴打掃完衛生跟沒打掃一樣。努力找到一點灰塵，於是又開始他的憤怒。事實上，很多灰塵都是早已積蓄很久，是他曾都沒打掃過的死角，隻有新人來的時候，恰借此由頭訓斥歐巴。正如此刻，這些塵埃是管子下麵，甚至要用手指賽到管子裏摳，才能發現灰塵。
在老趙離開後，他們兩人就不區分房間，屬於呂四防帶著歐巴工作。在下午的時候，歐巴坐在瘦高的老人麵前，為他削蘋果，並陪他聊天。這是一個怕麻煩別人的老人，他時常自己下床去廁所。實際上那樣很危險，別人多次勸他，都無效果。歐巴趁著為他削蘋果時候，與他聊了很多。
他總是說不想麻煩別人。歐巴則告訴他：“你已經很努力了，實際上已經為下一代做很多事。我們小輩能有現在，不正是你們所為。而且我們也會老去，當有一天，我們跟你一樣遭遇，我們也為下一代付出很多，要不要也不要麻煩別人幫我們。你要心安理得的叫別人來幫你，你不欠他們什麽，是他們欠你的。”
“可我總怕麻煩別人。”老人依舊說。
“怕麻煩別人是美德，真是很紳士。”歐巴接著說：“當老的那個人不是你，是你的孩子，他們本應該讓別人幫忙，卻拒絕，自己卻要艱難的要獨自去做，你允許嗎？”
歐巴看到他笑了，也笑著衝他道：“能夠接受別人的幫忙也是一種美德，你不欠這些護理員什麽，這是他們的工作，但你要不讓別人幫你，就像不讓他們工作一樣，那很不好。別因為自己的願望，讓別人不能好好工作。”
“你說的好，你什麽學曆？”老人說。
歐巴一笑道：“記得要讓別人幫你。”
“我知道了，不過容易忘記。”老人說。
歐巴則對他說：“那就重複多說幾遍，讓別人幫你就是幫別人。”
就在老人重複說的時候，呂四防怒氣衝衝的走來，把歐巴馬上削好的蘋果直接搶過去丟到垃圾桶裏。憤怒指責到：“再過一會兒就該打飯，你現在不拿出來碗準備打飯在做什麽！”
“你怎麽把蘋果丟了，馬上削好，怎麽可以這麽丟掉。”歐巴也一時沒忍住憤怒。
“一會兒給老人喂飯這個重要，”呂四防幾乎怒吼道：“蘋果吃不吃沒什麽，要是活做不好，看你怎麽辦。你還有時間給老人削蘋果，要讓你一個人照顧這麽多老人，看你怎麽做的過來。”
歐巴對其怒吼，雖也憤怒，但他不會以如此愚昧方式反擊，他依舊控製自己聲音與語氣像平常說話的口氣說道：“要有點公德心，讓老人吃些水果有利於健康，沒有必要丟掉。”
“好好，你說我沒有公德心，就你有是吧。”他憤怒至極卻已經說不出什麽，轉身就走。
那老人顯然被呂四防嚇到，對歐巴愧疚說：“都怪我……”
歐巴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對他笑著說道：“不怪你，這是應該做的，也沒關係，有時間我會跟他好好聊聊。”說完之後，歐巴開始尋找碗筷，準備好為老人們打飯。大概等了許久，送飯的餐車才到來。事實上，即使餐車到來之後再拿出來，也完全趕得及。因為前後都有打飯的人，無論餐車從前麵還是後麵來送飯，都要耽擱一會兒才能到來，而這些時間，差不多足夠拿出所有老人打飯的餐具。換言之，根本問題並非餐具，也非工作上事情。歐巴自然清楚，這隻是找麻煩。好在呂四防不像老梁那麽不講理，也不會像他那樣沒完沒了。
下班之後歐巴便去往房頂，一張涼席，平板電腦放著評書，他悠然的躺在上麵。隻是來得時候恰遇呂四防，兩人都十分友善的打招呼。若是在工作中，這絕不可能發生。他突然想起梁師傅，不在工作中遇到，見麵也十分友善甚至親切。有些讓人費解的是，為什麽在工作地點，完全像是換了個人似的。
這個答案隻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觸及他們利益，就像一隻母豹子保護自己幼崽一樣。所有新來的人，都是可能剝奪他們利益的人。因此隻要與他們一起工作，就是他們的假想敵，就要想方設法證明你的無能。順便證明工作艱辛，盡力貶低別人提高自己。努力突出自己的使用價值，所恐懼的不過是別人比自己做的好，最終自己被淘汰。
歐巴突然想起一次打工經曆，當時歐巴帶新人。自己很好的帶著新人，教她怎麽做。就有與他聊得來的工友告訴他，要他不要好好教人家，想辦法把她趕走。不然很快學會，自己就會成為被趕走的人。歐巴沒有那麽做，反倒被那位工友罵做愚蠢。歐巴當時不屑一笑，如今想來，他們其實都是如此的心思。
歐巴望著不知不覺升起明亮的月亮，讚美到：“真漂亮。任何時候，我都不要失去欣賞這些美麗心，勾心鬥角活法，怎能與心中的驕傲相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