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科幻靈異>不必溶於世界> 第八章 難以溝通

第八章 難以溝通

  斯賓諾莎認為人所有惡皆源自無知,但並非所有無知都可饒恕。若有人無意識傷害到你,即使你遭受重大損失也要原諒他,這是修養。但若一個人有意去傷害你,哪怕沒有一丁點實質損失,也絕不能饒恕他,這也是修養。——歐巴


  老趙見歐巴吃的不客氣,倒顯得很開心。沒有多久,又把瓶中的三分之一酒分了。歐巴感到有點醉意,這時候他覺得最為爽快。猶如一切重擔全部放下,反倒更為心思敏捷幾分。


  老趙信口開河道:“我是信佛的人。”


  歐巴打趣說:“佛是悟到人,人是未來佛,你信我做什麽?”


  老趙一怔,很快從包袱裏拿出丹紅色的證書,頗為驕傲的說到:“看到沒有,我是居士,我有居士證。有這個證書去任何店廟都可以免費吃飯,到哪裏都可以居住。”


  歐巴調侃說:“我隨意拿出一張紙,在上麵寫上仙人證,那麽我也就是仙人了嗎?”


  “我這是國家認可的。”老趙有些氣悶的說到。


  歐巴反問:“那你知道什麽是國家嗎?”


  “我當然知道,”老趙不禁冷笑的說:“你住到這個國家裏,連國家是什麽都不知道,真是可笑至極。”


  歐巴說:“我自然有我的定義,倒是想請教你國家是什麽?”


  “哼,”老趙冷哼一聲答到:“國家就是政府,我們是由一黨執政,國家也就是黨跟政府。”


  歐巴淡淡一笑,他說到:“請恕我不敢苟同你的意見,我們自稱是馬克思主義國家,馬克思認為國家就是暴力的機器,實質他最終目的是推翻這種機製。國家是什麽?是軍隊,是政府大樓,還是一些政府人員?他們是國家嗎,我們可以稍微捋一捋,軍隊是做什麽的,最簡單的就是他們的口號,保衛人民,政府大樓是什麽,是為人處理事物的地方,那麽政府官員呢,他們的口號不是喊著為人民服務嗎?如此來說,政府軍隊之類的,他們不正是維護人民利益的人嗎?換句話來說,國家既是每個人民。所以,保護每個人的私人財產,其實就是保護國家財產。話說回來,你所謂的居士證,就是得到什麽優待,你所感謝的人,不正是大多數民眾。以後要炫耀的時候,要明白,是像我這樣人賦予你的好處。”


  “我是信佛的,不是繞舌的。”對於歐巴的話老趙自然不屑認可,他說到:“你也就會說些大道理。”


  歐巴隻顧得與老趙閑扯,這時候老萬已經離開。栗大叔有些受不了兩個人在講他不感興趣的話題,他不滿叫到:“我要睡覺,你們要聊去別的地方聊。”


  老趙有些慍怒到:“才幾點你就睡,再說這麽早你睡得著嗎?”


  歐巴卻對老趙說:“我們出去吹吹風,不過我有點半醉,雖然心裏清楚身體會有點搖晃。”


  老趙不信,他說:“你說話那麽清晰,應該不會。”


  歐巴有點搖擺的站起身,的確有點搖晃,但對歐巴來說,有幾分飄飄欲仙。歐巴道:“既然喝了你的酒,我又不願欠別人人情,走吧,我們去外麵再來點啤酒。”其實歐巴另一個原因隻是不想打擾栗大叔休息,畢竟上班很辛苦,盡管不喜歡栗大叔這樣的人。


  歐巴與老趙走出房間,沒多久來到樓下,老趙此刻點燃一隻煙。歐巴道:“我也要來一支。”


  老趙愣片刻問到:“你不是不抽煙嗎?”


  “隻有喝酒以後才會抽煙,”歐巴回答說:“也隻有幾分醉意的時候吸煙才會覺得舒服,平常抽煙卻覺得不舒服。”


  老趙遞來一支煙,並為歐巴點燃。歐巴用力吸一口,從鼻中噴出淡淡的煙,表情略有幾分陶醉。他自言自語的說到:“佛說,人生如在荊叢,不動不痛。”


  老趙卻問:“人若不動不就死了嗎。”


  歐巴笑著說:“所以石頭不會痛,樹不會痛,因為不動嘛。你說的也沒錯,人死了也不會動,也就不會覺得痛。”


  “所有的話不都是人說,佛從來什麽都不說。”老趙信誓旦旦的說:“反正我沒見過佛開口說話,所謂的佛說,不過以訛傳訛。”


  歐巴來了挑刺興趣說:“按照你的邏輯,未曾親耳所聽便是假,未曾親眼所見便是虛了?”


  “不親眼所見,不親耳所聽怎麽你能知道呢?”老趙回答。


  歐巴笑著打趣說:“那麽從現在開始,你不要吃飯,不要喝水,甚至不要呼吸。因為你所吃的飯,其中有幾十道程序,而任何一個程序出問題,你就可能會死掉。我們都知道水的加工程序,飲用水要經過好多遍過濾,其中檢測稍微出點問題,或者誰往裏麵撒點毒藥什麽,你就隻能死翹翹。另外無法確立空氣質量有多少有害氣體,就不要呼吸,有害氣體呼入肺中可是吐不出來。最好親自檢驗空氣質量,才決定是否呼吸。”


  “你怎麽不那麽做呢?”老趙反問道。


  歐巴依然笑著回答:“我不相信什麽事都需要親眼所見,我更願意相信別人。”


  歐巴帶著老趙邊聊邊走,沒多久找到大排檔。點些串,點兩瓶酒。又要份烤茄子,兩人便坐著那裏邊吃邊等。隻是這時候老趙正電話與人閑聊,歐巴隨意看著路上的行人。


  吃喝完之後,歐巴付賬離開。回去的路上卻聽老趙大談爭鬥,要與天鬥,要與人鬥。接著他又扯到如何做人,直言就是要與別人爭鬥。他說社會就是優劣淘汰,被淘汰的必然死,隻有生存下來的才能活。


  歐巴對此嗤之以鼻,並笑他根本不曾信佛。接著歐巴說:“人類走到如今這個地步,從不是因為爭鬥,恰恰因為相互扶持。即使最為愚蠢的人,也明白一個道理,離開人群,自己將難以生存。像某些無聊的人總提倡爭鬥,事實上,爭鬥除了消耗資源,讓人痛苦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也許會使某人短暫獲得利益,但就整個人類而言,無非是一些人的資產被另一些人強占,並沒有增加任何資產。”

  老趙有點生氣的說到:“要是這麽想,有你苦頭吃,不信你走著瞧。”


  “我怎不知你所說的意思,”歐巴較真說:“當一個會使用暴力的人,排斥另一個不使用暴力的人,多數人也會排斥這個人。因為人們太善於察言觀色,太害怕自己也會被如此對待。用心理學來說,我們都有利己一麵,我們會本能遠離危險。當有人厭惡另一個人,我們為了避免被厭惡,所以要避開被厭惡的人。而真正厭惡別人或總以暴力來解決問題的人,他們往往是不講道理心胸狹窄的人。於是就會出現,講道理與善良的人被排斥掉,剩下的人就是你說的喜歡爭鬥的人。”


  “你這是胡攪蠻纏,”老趙說到:“隻有爭鬥人類才能進步。”


  “錯,”歐巴說到:“使人進步的從來不是鬥與爭,而是與之相反的合作。一個心理學家甚至認為,其實學校的作用就是培養人合作的興趣與能力。像是爭鬥或者想要駕馭別人,那本身就是一種自私自利的意欲。”


  “那你就等著被消滅吧,”老趙說:“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就是這個世界的規則。”


  “道德經有句話說的好,我一直引以為用,夫不爭,則天下無人可與爭。”歐巴說:“既然你自稱是信佛的人,更該明白消我執才可脫離六道。口口喊著爭鬥,你不覺與你的口號不一樣嗎?”


  老趙像是不服氣的孩子一樣冷哼一聲,說道:“不信你走著看,以後有你苦頭吃的。”


  “不入世,安得出世?”歐巴笑道:“像你這樣圓滑處事,既不入世,自然更談不到出世。活一世混混碌碌,走一遭稀裏糊塗。”


  這話使得老趙有些生氣,他叫到:“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吧,你既然這麽有才,你怎麽還來這裏幹活,也沒見國家派人來召見你。”


  “說不過道理就要開始語言攻擊別人,”歐巴調侃口氣道:“曾有兩人喜歡下棋,一個人的水平比另一個人水平高。水平低的棋手為了贏棋,於是在下棋的時候就用繩子綁住水平高的人,並拿棋子替他走。結果水平低的棋手贏了棋局,並汙蔑水平高的棋手下不過自己。這種人就像汙蔑別人提高自己一樣,在無知的人眼裏隻看勝負,唯有真正明白的人才知道,這樣的人不僅輸了棋,也喪失道德與尊嚴,甚至於人的資格。”


  這時候歐巴接過老趙遞來的煙,歐巴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於是他借著酒氣說到:“請你別往心裏去,我說這些話沒有別的意思,隻是人總是出於維護自己而攻擊別人,有時候我亦是如此。”


  “我是那麽小氣的人嘛,”老趙說到:“再說你也沒說什麽。”


  歐巴察覺自己的一些話可能有點傷到他的自尊,所以接著說:“也許我真的喝醉了,喝點酒就廢話多,請多見諒。”歐巴這些話到沒有造假,因為喝過白酒之後再喝一瓶啤酒,的確讓他身體有些踉蹌不穩。隻是歐巴卻如他所說,他喝酒之後,往往心思更為敏捷。


  老趙似乎讚歎說:“我覺得你不是一個普通年輕人。”


  “把任何人單獨來看,又有哪個是普通的呢?”歐巴接著說:“我已經醉了,最好現在就回去睡覺吧。”


  “我是說,你是個有文化的人,”老趙說:“但這又不同於上學那種。”


  早上聽到栗大叔在廁所咳嗽聲,歐巴睜開眼睛,知道現在才四點多。他依然坐起身,看著栗大叔似乎一臉不悅的樣子。卻聽他有些不高興的嘟囔說:“這都是弄什麽的,喝酒大半夜不睡覺。”


  歐巴似乎記得,他們回宿舍睡覺也沒超過十點,而且他回去就呼呼大睡。原本他主張不開燈,悄悄爬上床。隻是老趙反對,所以他打開燈。不過也沒多久就關掉燈,好像也沒影響他休息。歐巴懶得考慮這些,因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睡著,索性就起床。等栗大叔離開,歐巴叫醒還在睡覺的老趙。洗漱之後也大概五點多點,歐巴整理好之後就提前離開宿舍。


  走在路上歐巴抬頭,看到天空已經藍雲碧天,歐巴自言自語到:“今天適合旅遊,而非上班。不知多少不懂趣味的家夥坐在精致下浪費風景玩著手機呢?話說回來,我又何嚐不是浪費景物的人呢。大概隻有失去的時候才會痛惜吧。”想到這裏,歐巴忍不住歎氣。


  此時身後突然傳來一位阿姨的聲音:“年紀輕輕的小夥子,歎啥子氣啊。”


  歐巴見是那位胖阿姨,她笑著對回頭的歐巴說:“我在你身後就聽到你歎氣,你這是歎哪門子氣。”


  歐巴覺得要是自己歎氣的原因是因為有很多漂亮的地方卻無緣去遊覽,肯定會被笑話,於是回答說:“隻是上班有點時間長。”


  “是呀,”阿姨道:“上班時間的確很長,所以很多年輕人不願來這裏上班。要是時間短些,肯定會有許多年輕人願意來這裏上班。最主要的還是伺候老人的活不好幹,以前我老公來這裏幹活,來這裏做了40天都是實習。除了倒垃圾,什麽都不讓做。說起來快氣死我了,那些人帶他,除了會凶他,就是讓他拖地倒垃圾。我老公生氣了,後來直接回老家不來這裏打工。。。”接著歐巴聽那位胖阿姨一路喋喋不休,歐巴沒好打斷。歐巴知道他是清潔打掃衛生,她們的工資更低,上班時間隻是少幾個小時。

  歐巴來到八樓,他先去為水壺以及水調接熱水,因為要不了多久老梁就會到上班地方。在此之前最好做足準備,盡管無論怎麽做隻能換來老梁更凶的訓斥,但歐巴又怎會因為別人的憤怒改變自己的初衷。


  歐巴剛弄好水,老梁就走了進來。他接著就開始做,歐巴去一旁為老人翻身,盡量避開他。因為比較早,家屬也沒到,老梁也就沒有刁難歐巴。到六點半吃過早飯之後,一個太太坐在她老公床位旁邊,那也算是一個幾乎植物人的老爺子。時刻要為老爺子用管子抽痰,發出刺耳的聲音,歐巴起初看著慘不忍睹。但習慣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麽。反倒在心裏有幾分淡淡的感動,因為能夠始終如一陪伴在老爺子身旁,這種情感讓人羨慕。有時間歐巴也會陪老太太聊上幾句,老太太總是出於好心悄悄對歐巴說:“以後自己做就不用像現在受氣了,要先忍住,很看好你。”


  歐巴對此回應往往一笑,他非常明白,所有問題都出在梁師傅身上。但這話都心知肚明,但又不可以說出去。


  歐巴開始拖地,水裏放好消毒粉。他洗漱好拖布就開始拖,剛沒拖幾方米,卻見梁師傅怒不可遏的衝歐巴叫到:“小歐,你過來,看你做了什麽!”


  歐巴看了看,見老太太與一群護士都望著歐巴與梁師傅,這才明白梁師傅發怒的原因,對於這樣無聊表演歐巴隻能配合。於是他放下手中的活,走向梁師傅。接著便雙手放在小腹間,做出一副請你講話我在服從你訓示的姿態。


  梁師傅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表現機會,他幾乎要氣竭似的指著毛巾怒吼:“這就是你為老人擦身用過的毛巾,你看看你做的是什麽,我不說你自己看看?”


  歐巴不得不費解的問:“毛巾怎麽了?”


  “毛巾怎麽啦,你還問。”他氣勢洶洶大叫到:“你的毛巾裏有水,你沒有擰幹就晾上來,知不知道,這樣風一吹會變硬?”


  “我這就重新再擰。”歐巴說著就去拿那些被說成有點濕的毛巾。他撇了一眼梁師傅的毛巾,發現還不如自己擰的幹。歐巴去把毛巾取下來,用力擰了很久,並沒有擰出多少水。於是又放回原來的位置,但梁師傅卻在旁滿麵譏諷道:“年紀輕輕一點力氣都沒有,整天都做什麽呢!”說完之後又氣憤大叫,找一堆自以為很專業的字眼斥責歐巴。說什麽毛巾都弄不好,都上這麽多天班什麽都學不會。


  歐巴有些忍受不了,隻是輕聲回一句:“你的毛巾比我的毛巾要濕的多,也沒見你有什麽不好意思。”盡管是輕聲說的,梁師傅耳朵卻非常好,居然被他聽個正著。


  “你說什麽!居然說我毛巾濕,”他似乎要氣竭大叫道:“來,你看著我的毛巾。我的毛巾怎麽可能濕。。”他說著就伸手去擰毛巾,話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可以聽到滿地水聲。


  歐巴沒有看梁師傅的臉,但至少讓他安靜幾十分鍾。他繼續拿拖把拖地,卻在心裏腹誹:跟他計較,我是要變成他這樣的人嗎?我還真有閑情雅致啊。


  沒有多久,梁師傅又找到別的由頭對歐巴進行怒嗬。歐巴隻是保持沉默,因為他既不可能辯解,也不可能對這種叫囂有什麽回應。在梁師傅眼中,任何反抗都會遭到更多的尋釁。隻是如此工作比較艱難,不過還好,沒有多久來了一位阿姨,算是替歐巴解圍。這位是陸阿姨,據說她是這裏的班長。歐巴在梁師傅眼中察覺到有幾分畏懼,梁師傅說話偶爾有奉承的意思,如:“你要跟陸班長好好學習,她在這裏比任何人都專業。你看我做的夠好,卻比不了陸師傅。人家可是做了好多年,是最專業的。”


  這話顯然在陸阿姨眼裏很受用,隻是還要故作謙虛。歐巴見陸阿姨是個身材中等,身高一米六多。頭發紮到後麵,倒是滿麵笑容。


  歐巴初見時,也並不討厭。因為這個陸阿姨還算能比較正常講話的人,隻見她帶有玩笑的口氣問:“來,告訴我,是不是梁師傅欺負你了,要是欺負你盡管對我說。”


  歐巴淺笑沒有回答,因為答案就在眼前,這樣合作能力低的人肯定到處讓人覺得痛苦,自己肯定不是第一個被如此麵對。


  卻聽梁師傅哀怨的口氣叫道:“我真是恨鐵不成鋼,從沒見過這麽不用心的人。我不知道是這人太笨了還是根本就做不好這個?”


  歐巴對此指責沒有回應,他明白任何指責都會增加更多無謂的指責。他也沒有像平時那麽一笑而過或沉默,反而誠懇說到:“我的確愚笨,還請見諒。”歐巴心想,人都是愚笨無知的,隻有深知道這點的人,才能變得不那麽愚蠢。


  陸阿姨打圓場道:“也不是小歐笨,看樣子是他從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才剛做所以不會。你就再多耐心,好好跟他說話,教教他吧。”


  “你問他,”梁師傅突然又做滿腔氣憤道:“你問他,我沒有教他怎麽做,毛巾怎麽擰幹,怎麽疊我都說的一清二楚,還有連這種小事都說的師傅嗎?”


  “你也別生氣,”陸阿姨對歐巴道:“你看你都把梁師傅氣成什麽啦,以後好好學。”接著陸阿姨又對梁師傅說道:“你別那麽大的火,要好好說話。”


  陸阿姨這一安慰,倒是給梁師傅更添加發怒的底氣。於是他怒吼似的說:“你看他哪裏像是在這裏上班的人,他要是做不好,可是丟我的臉麵。要是他做的這麽差,傳出去說是我教的,我可沒法出去見人。”梁師傅又表現出要氣竭的樣子。


  於是很容易指責聲就到了歐巴身上,那位家屬老太太先開口說:“嚴師出高徒嘛,小歐,以後認真好好學就是。梁師傅你消消氣,看把他氣的。”

  接著陸阿姨也對歐巴說到:“要好好跟著梁師傅學習,要虛心接受他的意見。他說什麽都是為你好,要聽他的話。”


  “是。”歐巴回答完之後才算讓梁師傅不再鬧下去。似乎梁師傅也意識到,如果自己再這麽鬧下去就是無理取鬧。所以他故作義正言辭的對歐巴說:“要是別人我才懶得跟他說這麽多,要是別人,你學的會就學,學不會就算。哪有像我這樣苦口婆心的教你啊,我傻啊,幹嘛要浪費精力去教你。如果你想好好做,就好好跟我學。”


  歐巴被梁師傅的無恥程度給震懾到了,隨即他又微微苦笑。他不易察覺的轉身離開那個房間,裝作去幹活的樣子。隻是在心裏想著,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樣的人是任何人無法靠近,得不到應有的關懷,也學不會與人相處。每個人都是他的敵人,他要處處防著敵人。歐巴想到這裏,不知為何心裏會覺得有幾分愉快,他明白自己在潛意識裏厭惡梁師傅,他並不為老梁那種導致痛苦人生的心裏幸災樂禍感到有什麽羞恥。歐巴對自己說:“我不是聖人,沒必要去幫試圖傷害自己的人,況且,也無能為力。”


  下午的時候歐巴覺得輕鬆很多,因為陸阿姨在旁,梁師傅也不敢發脾氣,看上去溫順許多。至少明麵上做出講道理的樣子,雖然偶爾也會對歐巴進行指責,但那完全是建立在陸阿姨也認為做的不夠好的基礎上。如此一來,歐巴終於覺得,這才叫正常的工作。


  陸阿姨下午在為老人洗腳的時候對梁師傅與歐巴說:“以後晚上也要給老人喂些鹹的,別光打粥,光吃粥有什麽營養。可以打米飯跟菜,(用碎食機)打碎之後喂給老人,不那麽的話,老人身體會垮掉,不吃鹽還有菜怎麽可以。”


  歐巴覺得陸阿姨說的很對,因此記住她的話。當晚是梁師傅打的飯,歐巴見還隻是打的粥。他深知無法改變梁師傅的行為,而且自己很難跟他交流,也就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哦,好像給喂老人點菜更好吧,畢竟粥有點稀,老人們晚上不到五點就吃晚飯,卻要早上七點吃飯,這要十四個小時呢。”歐巴確定梁師傅聽到,卻見他裝作沒聽見。


  歐巴一直給老黃喂飯,因為老黃有些皮膚病,而且他吃飯時常噴飯。通常梁師傅對他有所避諱,自從歐巴來之後,一般都是歐巴喂他吃飯。老黃說話很艱難,歐巴雖然身體注意,但並不嫌棄他。時常在別人家屬都到來的時候,歐巴怕他孤單,就坐在他身旁握著他的手跟他說話。準確的說,是說一些安慰他的話。因為他的回答嗚嗚咽咽,隻有今天這次歐巴聽的最為清楚。歐巴喂完他飯正要離開,卻被輕輕拉住。歐巴湊過臉到他麵前,見他吃力的對自己說:“謝謝你。”因為老人幾乎已經無法發出聲音,說這話用了很大力氣,也隻有如此才能發出一點聲音。


  歐巴握住他的手,拍著他的手背輕聲說到:“我該做的,別介意。”


  歐巴看到老黃臉上露出笑容,也衝他回以微笑。


  不禁暗想,當人處於強勢的時候,希望世界向自己臣服,當人處於弱勢的時候,所需要的僅是別人可以友善對待自己。正如許多身體健康的人,卻總會抱怨擁有財富太少,隻有病臥在床完全喪失健康的時候才會發覺,自己一直以來最大的寶藏不在身外而在本身。


  這個房間的水龍頭是感應器類型的,而感應器卻不敏感,因而幾乎很少用到這裏水龍頭。一般歐巴都是去對門栗大叔那裏去洗碗或者接冷水,他那裏的水龍頭是手動,用起來比較方便。


  歐巴偶爾會跟不忙時候栗大叔打招呼,但他一直繃著麵孔,一言不發。歐巴所能猜測的便是,他總聽到梁師傅對歐巴怒吼,卻不見歐巴有任何反抗,以為自己也該這麽對歐巴。


  自然這個驗證很快得到證實,隻見栗大叔對歐巴一臉生氣道:“以後別來我這房間裏。”


  “那裏水龍頭有問題,不來你這裏,我還能去哪裏洗漱東西?”歐巴問。


  栗大叔手指門外說到:“我不管,你愛去哪去哪,反正別來我這裏。”


  歐巴和善笑到:“我是哪裏得罪你了嗎?要有的話盡管說,我下次不犯便是。”


  “你沒有哪裏得罪我,你哪裏能得罪我呀。”栗大叔不在氣勢洶洶的說。


  歐巴繼續笑問到:“那為什麽我不能來這裏呢,隻有這裏洗漱方便些,來這裏不是為更好工作嗎?”


  栗大叔看了一眼水池,似乎看到地麵有水撒出來,於是氣衝衝的說到:“你來這裏洗碗都把水弄到外麵,一踩到處都是水,你讓我怎麽幹活。”


  “首先,這些水不是我弄的,即使是,”歐巴依舊和顏悅色的說:“你隻需要‘別把水弄到地上‘我就會把水給拖掉,就是你弄出水,讓我拖地,我也很樂意去做。”


  栗大叔聽到之後,依舊繃著麵孔。他已經無話可說,因此坐在凳子上一語不發。歐巴沒有多說廢話,他說完之後,便去拿拖將水池旁的水拖幹淨。之後為老人洗衣的時候,歐巴用了他那裏一點洗衣粉,卻被栗大叔連聲嗬斥:“洗衣粉是你的嗎,不是你的你怎麽用,你知道你在拿著別人的洗衣粉用嗎!”


  “以前見梁師傅也沒見誰說什麽,”歐巴道:“這些都是老人自帶的,既然你不讓用,下次記得不用便是。沒必要發火,好好告訴我就可以。”


  “洗衣服時候別把水弄到地上!”栗大叔有些色厲內荵說到:“來我這裏洗衣服,別的地方就不能洗。”


  歐巴則笑著說:“要是哪裏給你添麻煩,盡管告訴我,我弄好就行。”卻在心裏歎氣,每次都由我傳達善意,也隻能得到幾句冷漠的話,人究竟多麽執迷自己的偏見!分明愉快相處是最輕鬆的,為什麽非要讓自己懷著痛苦對人冷漠呢?

  栗大叔不在表現的如剛才那麽怒氣衝衝,隻是冷冷的丟下一句似有威脅的話:“那你最好弄淨。”


  於是歐巴洗碗或洗手,另外從別的地方帶別人洗漱用品,用完之後再原位放回去,這樣也就每次比別人多跑幾趟,歐巴倒是無怨無悔,隻是一旁家屬的老爺子有些看不過去,替歐巴抱怨兩句。並且要求讓歐巴用他們的東西,歐巴隻得避開栗大叔好言謝過。那老爺子喜歡帶一頂黑色壓蛇帽,身形體態倒保持很好,歐巴與他聊過幾句。彼此都無壞印象,雖然偶爾有口交之爭,但也隻是觀點相違,最後都以歡快談話方式結束。


  老爺子來這裏是照看她妻子,他非常樂觀,往往在妻子身旁唱歌,偶爾就握著老太太的手,默默在旁看著她。歐巴也會感歎這一幕,但老太太已經失去意識,可是老爺子依舊相信奇跡。也許事實早已擺在眼前,與接受事實相比,希望再小也比絕望好。不知道誰會在未來的路上讓我如此對待,或者說,有沒有人會如此對待自己。歐巴當時想:死並非那麽痛苦,大概如同昏厥,如果自己睡著了,身旁卻有人不離不棄守護自己,自己醒來是會感動還是會為伊人長久痛苦悲傷呢?

  歐巴以工作的名義去栗大叔房間,栗大叔隻是憤恨看著歐巴。歐巴這次沒有以工作名義,隻是去洗手。於是很快得到栗大叔嗬斥聲音:“你出去,去別的地方洗手。”


  歐巴隻是衝不遠出的老爺子微微一笑,老爺子倒也回敬一笑。歐巴笑著衝栗大叔說:“幹嘛那麽大火氣,又沒哪裏得罪你,消消火,再用不了多久就該吃晚飯了。”


  栗大叔有些瞠目,但他似乎又無話可說。歐巴見他想要說話,但最終隻能把張開的嘴巴合上。歐巴衝他笑著轉身,他見水池旁有被濺出的水,他知道這是栗大叔弄濕的,他先把旁邊水給拖掉,之後再去洗手。其實他知道,那些什麽濺出的水以及不讓用這裏洗衣粉之類的不過是找的攻擊歐巴的借口而已。歐巴實在不想去計較這些,唯有喜歡折磨自己的人才會喜歡把精力用在這上麵,並樂此不疲吧。


  晚上喂飯的時候,歐巴見到梁師傅忘記老趙藥吃,直接把藥丟到垃圾桶裏。歐巴不由的緊了緊拳頭,他看著梁師傅依舊很自然的表情,沒有為此感到絲毫愧疚。歐巴想到一個更可怕的事情,若不是自己或者有人在旁,會不會嫌喂飯麻煩就不給老人喂食物呢?直接把飯像是垃圾倒掉,畢竟像喂藥這麽順手可以做的事情都可以不做,還有什麽不能因為他懶惰去做可以不去做呢?畢竟這裏的人都基本喪失表達能力,即使最簡單的疼痛也無法說出,更別提自己的需求。不過好在白天有家屬在,晚上也該下班。想到這裏,歐巴隻歎口氣。


  歐巴想要試著跟梁師傅談談,即使像最初那樣也好。他盡量用梁師傅可以接受的口氣說:“梁師傅,我知道你認為你說的對。。。”


  話沒有說完,就被梁師傅打斷他的話,梁師傅道:“我本來就說的對。”


  “好,你說的對。”歐巴不得已妥協承認說。他繼續試圖溝通說:“每天我們上班,也算一起工作的人。如果你認為別人有錯,為何不能試著溫和一點,就像你跟第一次相遇的人講話那樣。。”


  歐巴的話又一次被怒氣衝衝打斷:“你讓我怎麽溫和講話,我就這脾氣,不喜歡滾蛋!”


  歐巴與他對視片刻,接著說到:“容我說完一句完整的話,可以嗎?”


  “來,你給我說說七步洗手法,”梁師傅怒氣衝衝嚷到:“你說你會嗎,你要會就洗手給我看看。”


  歐巴不想他轉移話題,所以說到:“那個不重要,我們要說的。。。”


  話沒說完,再次被打斷。卻見梁師傅發現真理被玷汙似的力證道:“你敢說那個不重要,你要知道在所有醫院裏都貼著這個,要是不重要怎麽會那麽貼,我問你,為什麽所有醫院都貼這個?你知道嗎?”


  歐巴不得已再為他的無理退讓一步說到:“這個重要,但是不是要說的東西,我想說。。”


  話再次被打斷,卻聽梁師傅獰笑著說:“既然重要你不談,你還想學不想。你都敢說這不重要,真是教不了你了。是不是覺得你學曆很高啊,好像是中專是吧,我告訴你,我是大學畢業,加拿大大學。”


  歐巴歎氣,但更多的是震驚,因此發問:“你居然出過國,若你是海龜,知識麵怎麽那麽窄?”歐巴問過這句話立即後悔,明顯這些話都是胡說。


  卻聽梁師傅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說:“我說的是江南大學,我的大學證書還在,比你中專高了多少倍?”


  “你學什麽專業?”歐巴不禁問。


  梁師傅停片刻道:“語言溝通。”


  “我們大學是模仿西方國家建立的,而西方國家大學源自社會對人才的需求才設立相關科目。感覺語言溝通比較廣泛,是屬於什麽行業的?”歐巴好奇的問。


  梁師傅有些語塞,片刻依然咬定到:“就是溝通交流。”


  歐巴試著再說話,卻見梁師傅轉身離開。歐巴暗想:江南大學居然有這樣的學生,畢竟很多大學都以盈利為目的。是不是真的也毫無意義,重要的是,無論如何都難以正常交流,不要說合作,就是想不被妨礙工作都很難。分明正常那又交流都困難不已,卻自稱大學裏是學溝通交流。倒是真有幾分虛榮,更多的是他在掩飾不善於合作溝通卻想要別人敬佩的方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