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夜雨青絲成白髮
江南,皆說煙雨朦朧,細雨綿綿滴落在花間,於是江南的雨進了文人墨客的詩句里,一首首詩詞吟唱出一座座江南亭子。
可是,今夜的雨卻是來勢洶洶,瓢盆大雨傾落在芭蕉上,將碧綠的寬厚的葉子打得生疼,落在池塘間,雨珠在池塘里將池水打起一圈圈的漣漪把露出頭的荷尖撥弄得東倒西歪,大雨飄過蘇河,攜帶了片片梅花,落在了一座亭子前。
今夜的雨,格外涼冽,滴滴都好似砸在人的心底,盪起的皆是悲傷。
李鍾隱抱著李景夫婦靜靜地坐在亭子里,四五個黑衣人筆直地站在亭子的角落,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躺在李鍾隱的懷裡的兩人皆是沒了氣息,冰冷的身子,早已乾涸的血跡還殘留在嘴角。
李鍾隱就那麼坐著,身體隱隱作抖,臉頰上一道道幹了又濕的淚痕,眼睛疲憊的睜著,只是裡面血絲好似要爆裂眼球。
此時的李鍾隱可以說是欲哭無淚了,只是從他的眼睛中,看到的是無盡的悲傷,那雙眼睛早已不含絲毫感情,冷漠至極,又好似有了百年的滄桑,如夜空里的星星,讓人看一眼就會深陷進去,不能自拔,又好似讓人看一眼,如九幽寒冰,能寒到人的骨子裡。
此時已是深夜,外面的雨勢越發大了,整個世間靜的可怕,又唯獨有那雨水滴在花樹草葉間,滴在亭子的頂上,滴在泥濘間,噼里啪啦作響,這一靜一動竟是無比契合地容在了一個地方,毫無不入之感。
久久,久久,久久,,,,
外面終是有了動靜,亭子四周角落的黑衣人立馬警惕起來。
只見一抹倩影,身著淡黃羅裙,素絲用桃木簪輕輕挽住,順肩而落至腰間,女子持著一把淡墨雨傘緩緩走來,後面還跟著數名黑衣人。李鍾隱對於張垚的到來,茫若未聞,低垂的眼帘不帶絲毫感情,倒是亭子四周角落的黑衣人紛紛對著張垚躬身行禮。
張垚來到亭子中,看見了李鍾隱的光景,心底一酸,眼眶不覺已經紅了起來,還未走到李鍾隱的身邊,手中的雨傘掉落在地上,搖了搖已是定住不動了,張垚卻是撲到李鍾隱的背上,一把抱住了李鍾隱。
感受到李鍾隱身體上傳來的顫抖,張垚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李鍾隱,只得靜靜的靠在李鍾隱的背上輕輕抽泣。
不知又過了多久,,,,
夜空中落下的雨水漸漸變作綿綿細雨,不再是方才那樣張狂,那樣氣勢洶洶,此刻的雨水,卻是格外的清涼,遠處的樹枝上,不知何時新抽出了一抹嫩黃的葉子,絲絲的細雨朦朧得若一陣青煙。
亭子外遠遠的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很是慌亂。待看清楚是蒹葭、梅文錦、虎萬義、梅驚天等人後,張垚方才從李鍾隱的背上緩緩站了起來。
就在張垚起身之際,竟是望見李鍾隱的髮根處彷彿變作了蒼髮,不過張垚以為是自己眼花,李鍾隱如今才多少歲,怎會生出白髮來。
待張垚站直了身子,蒹葭等人也是走進了亭子里。蒹葭與梅文錦皆是見過張垚的,見到此時張垚出現在此處,而且黑衣人如影隨形,瞬間明白了,白天相助他們的黑衣人,其實是張垚的相助。可是張垚為什麼要幫助他們,得罪於城主府呢?
不過蒹葭心底倒是有幾分明了,在張府的時候,蒹葭就見到張垚看向李鍾隱的目光不一樣,還有為其表妹說媒的話語,同為女子,蒹葭自是能看出張垚對於李鍾隱的愛慕之意,想到此處,看見張垚並不輸於自己的容顏以及氣質,蒹葭對張垚自是有了淡淡的敵意,縱使張垚驚天幫了他們,恩情歸恩情,另是一碼事,但是蒹葭的表面上並沒有表現出來對張垚的敵意。
梅文錦是聰明人,多餘的話自是不問,對著張垚作輯道:「今日多謝張垚姑娘相助了。」
蒹葭見到梅文錦對張垚致謝,也對張垚說了聲:「多謝張小姐。」
張垚聽見了蒹葭的道謝,心底就不是滋味起來,是啊,起碼蒹葭有替李鍾隱道謝的資格,而自己呢,相對來說,站在這裡就是外人了,梅文錦見張垚愣神不說話,臉上微有無奈之色,於是小聲叫道:「張垚姑娘。」
聽得梅文錦的話語,張垚方才回過神來,對梅文錦說道:「梅公子說的哪裡話,小女子與李公子相交一場,他有難,小女子自是不能袖手旁觀。」
張垚說話得體,只是梅文錦卻是聽出了幽怨的嘆息聲。
張垚目光掠過梅文錦,看向了虎萬義、梅驚天等人,身子微欠,緩緩說道:「想必幾位是李公子的長輩了,小女子張垚,有幸見過幾位叔叔。」
梅驚天與張垚元宵夜在煙雨閣是見過的,只是以梅驚天的粗心,哪裡記得住。聽見張垚的問好,只是張垚嘴裡的叔叔卻是真心實意有一天能站在李鍾隱的角度這樣叫,可是虎萬義與梅驚天兩位粗老爺們,哪裡知道年輕人的心思,拱手對著張垚笑呵呵的道:「好,好,張姑娘有禮了。」
可是梅文錦就不一樣了,見到張垚的作態,覺得甚有意思,一臉意味深長的看向張垚。
就在幾人相互客氣的時候,卻是傳來了蒹葭的尖叫聲。
「獃子,你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我。」蒹葭的聲音中既震驚又慌亂。
眾人不知李鍾隱那邊出了什麼事情,紛紛急忙將目光移了過去。
只見李鍾隱的頭上,一頭墨黑的秀髮,從髮根開始,逐漸變作了銀白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被李鍾隱頭上的變化震住了,從未見過如此的光景,大氣不敢出一聲,不可置信地盯著李鍾隱頭上青絲變作白髮。
數十息之後,白髮蔓延到了發梢,至此,李鍾隱原本的一頭墨染青絲,變作了一頭飄逸的白髮,好似李鍾隱一下子老去了五十年,已是白髮蒼蒼。
可是,去看李鍾隱的臉,臉上並沒有變老的痕迹,還是那一張清秀帶著幾分剛毅的模樣,只是此刻的李鍾隱,一雙無盡悲傷,不含絲毫感情深邃的血紅眸子,臉上就有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意,冷漠之色讓在場熟悉李鍾隱的人都感到陌生。
再加上李鍾隱背後在輕風下飄飄的銀髮,此刻的李鍾隱顯得十分的詭異,給人一種從未見過的妖異。
飄在李鍾隱後面的白髮,散亂的飛舞,每一根都猶如在訴說著李鍾隱心中那無盡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