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太上感應篇》
「宣羸奉儀!」
「宣羸奉儀!」
……
經過太監一層層的傳話,殿外,身穿襦裙服,佩披帛,足登鳳頭絲履,頭帶素凈珍珠花髻的夭夭這才有了反應,並且一步步地往前走去。
今日要上殿的事,她也是昨天傍晚的時候才得知。
她自然不知道上殿做什麼,不過,既然皇帝讓人來這麼說,那自然有它的原因。
這不,差不多時候,她就在這裡候著了,在來之前,皇后還親自過來一趟,看她這邊上朝時的衣物、打扮是否還得體。
而不用說,她此時的打扮絕對是十分得體的。
甚至,讓本身並沒有貴氣的她,頃刻間多了不少的貴氣。
這別說是青樓女子,這說是公主來到殿上,都不為過。
很快,夭夭便來到了大殿之上,而且,還給皇帝行了禮。
「兒臣,參見陛下!」
皇帝隨後便說道:「免禮!起來吧!」
在夭夭上來的時候,有的大臣喜歡東張西望的,已經見到了夭夭的側顏。
要說不驚艷,是不可能的。
但是,更多的大臣,此時卻並未得以窺得全貌。
皇帝接下來也是不咸不淡地說道:「如今,外面都把朕的這一位兒媳,傳得神乎其神,以至於便是朝中大臣,都覺得她是不是什麼妖女,有什麼三頭六臂,更擔心朕是不是受到了誰的蠱惑,才做了如此昏庸之事。羸奉儀,你現在便轉過身去,讓這朝臣都好好看看,你是否稱得上臣的兒媳,順便,再說說你自己的出身吧。」
夭夭聽了皇帝這麼說,也是回了句,「是!」接著,便轉過身去。直視這上百位大臣,如今能夠站在這裡的,都是國之重臣,假若沒有這些人的話,北辰的政令就無法得以施行。
夭夭轉過身去后,也是分別跟兩邊的大臣都行了禮。
當然,就是比較普通的那種了。
在大概地看了一眼全場的所有大臣后,而且還是以不卑不亢的姿態,夭夭這才說道:「首先,我,太子姬妾,羸鳳,要在這裡辟一個謠,實際上,我並非青樓女子。家師是一名道士,因為當時我年紀尚幼,而他要到處雲遊,不便帶上我,所以,便把我安排在了美鳳院寄住,因而,我並非妓籍。當然我也沒有入戒籍,因為家師也並非入了戒籍的道士,之前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都在深山裡住,而他傳授我知識,而陛下創立戒籍制度,也不過十數年而已,當時,家師甚至都不知道,外面已經改朝換代了。」
夭夭說完,也是頓了頓。
而殿上的大臣聽到她的話,穩不住的,已經交頭接耳了起來。
不過道教啊!
作為李氏皇朝創立而定下來的國教,這的確有著非凡的能量,你非議別的都還好,你非議道教,那是萬萬不行的。
但,畢竟魏御史並非常人,他很快便站出來道:「陛下!」
皇帝:「你說。」
魏御史便道:「方才羸奉儀說她源自道教,臣便想問,她可有證據證明?」
對啊!不能你說是那就是!
夭夭也是轉回身去,說道:「陛下,我能背很多道教的教義,甚至有一些,是家師修道時所悟所創,甚至,在這世上,還不一定有。」
「哦?」皇帝便一副驚訝的樣子道,「那你背出來聽聽。」
大臣們聽了,先不說這合不合理,但若是夭夭背不出來,那一定不合理,畢竟,道教的東西玄之又玄,即便是想編,也是很難編得出來。
然後,夭夭眼看得到皇帝同意,不過在背之前,她還是不得不說道:「不過在此之前,請陛下先容兒臣說說家師的這部教義出現的原因。」
皇帝:「你便儘管說。」
再次得到皇帝的同意,夭夭這才轉過身去,說道:「當今世上,主要以『養神』、『服氣』、『鍊氣』、『餌葯』、『祀禱』方法以求『羽化而登仙』。人們既貴長生不死葯,亦重壇場禱祀。也有重視符籙咒語,存守人身三丹田。然,家師卻曾對我說,這些人最後都失敗了,暴斃身亡者不下少數,為什麼?家師說:是因為他們光是依靠外物,而沒有注重自己的德行。又言:凡人有過,大則奪紀,小則奪算。其過大小,有數百事,欲求長生者,先須避之。天地之間,壽最為善,積德行善乃長壽升天的要道。」
這大殿之上,不能說全部修道,也不能說全部不修道,但對如何修道了解的人肯定有。
而夭夭所說的這話的前半句,的確很好地總結了目前世上幾乎所有的修道之法,然而,她最後所說到的,要想登仙,也必須修德行,這卻是幾乎所有人都沒有聽說過的。
這顯然是一種新的觀點。
而且……
對舊有的修道之法,形成了不少的衝擊。
不過,夭夭並沒有給他們太多思考的時間,接下來,她便背起了文章來,「太上曰。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之報。如影隨形。」,「是以天地有司過之神。依人所犯輕重。以奪人算。算減則貧耗。多逢憂患。人皆惡之。刑禍隨之。吉慶避之。惡星災之。算盡則死。」
意思就是:太上老君說:「禍福沒有一定的門徑,都是人們自己所感召來的。」善與惡的報應,就像是影子緊跟著形體一樣,永遠都不會分離。
所以天地有主管人間過惡的神明,依照人們所犯的輕重,來削減他們的壽命。壽算被減除之後,就會變得貧窮家破,經常遭遇憂愁災難。人人都厭惡他。刑罰和災禍都隨之而來。吉祥與喜慶都避開他。惡煞凶星也會降災給他。壽算減完之後就會死去。
用了一句太上老君的話來作為論據,至於太上老君有沒有說過這句話,誰知道,畢竟太上老君,本身就是道教徒們自己編出來的一個人物。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夭夭的確在後面說出了一些道理來。
夭夭此時搬出來的這一套,是一套完全區別於以往靠外力,靠蠻勁來修道的方法,她率先突破時代的限制,提出了積善成仙的修道法門。
就如同眾多修道法門一樣,它只不過是其中一個分支,然而,但凡是識貨的人,都應該很清楚,她的話的意義是什麼。
以往,道教跟儒家思想是分離的,根本搭不上什麼關係,而北辰李氏皇朝以道教為國教,卻只是教人煉丹、吃丹藥,那就等於說,國教就是一個讓富人,畢竟像是煉丹這些,你不是有錢人,根本修不起道,正常人飯都吃不飽,哪有時間,哪有錢財修道,所以,這個道教,就是只能針對富人、貴族才有效果。而且,對整個北辰的統治,也只起到了控制上層的作用,對普羅大眾,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而且富人、貴族哪有那麼容易控制,但凡聰明一點的,都不上當。甚至毫不誇張地說,我成仙后,你皇帝屁都不是!
這樣的一個國教,說白了,就差不多是用來湊數的。
而夭夭的《太上感應篇》就不同了,卻是把儒道兩家的思想結合,而儒家的思想,大家都很清楚是用來做什麼的,歷朝歷代,都是為了用來維護封建專制統治。
北辰,雖說是以道教為國教,然而,真正來說,卻是佛道儒三家並立、並駕齊驅。
首先來所說佛教。佛教本身就有一套嚴密的思辨邏輯,它用「因緣說」解釋虛幻世界,用「業報說」論證人世的善惡。它宣揚因果報應,把人們對現實的不滿轉化為對來世幸福的期盼,用對自身的自責與反思替代與撫平內心世界對現實不公的怨恨與不滿,這對於現實中飽受苦難,又投訴無門的百姓來說,無異於黑暗中的一縷光明。所以在民間可謂是最吃香,發展速度最快,堪比瘟疫。
然後儒學,為了使封建統治神聖化,這個時代的儒學也適時地創設了一套天人感應的神學構架,把儒學宗教化,借宗教信仰來強化尊尊、親親的宗法制度,從某種意義上說,儒學其實也可以是一種宗教。但北辰此時的儒學在為統治階級提供指導的同時,卻沒能從理論上解決普通民眾普遍關心的生死壽夭問題,對於客觀世界的解釋也略顯粗略,這就成為了一種缺陷,此時,已是稍稍露出了頹勢。
最後是道教,道教自然是沒得說,一心就是為了求長生,而長生,也正是所有人都追求的,然而,缺陷卻是,普通人根本追求不起,但是道教的優勢就在於,普通人追求不起便追求不起吧,反正,我是國教,道士、女冠位在僧、尼之前,但凡有點夢想的,都當道士,而不去當和尚。所以可以看到不少國舅之類的,便都是當道士的。
這三者,可以看得出來,除了佛教,其他兩教在思想理論上,都有著極大的缺陷。而佛教,此時之所以沒有立刻一家獨大,則僅僅只是因為被朝廷打壓。從道士、女冠位在僧、尼之前,就可以看得出來。而且發展的時間也不長,但隨著其繼續發展,日後佛教必定興盛,這幾乎已經成為一種不可逆的趨勢。
你說,當朝統治者不擔心嗎?這殿上的大臣不擔心嗎?自然是擔心的,但是卻沒有人能提出解決的辦法,然而……夭夭的這一番背誦,尤其是後面所提及的二十六條善行和一百七十條惡行,多以儒家「三綱」、「五常」之義理為判斷標準,這是無意中,把兩家融合了起來。
她背的雖說是道教的,但是實不悖乎儒家之旨。也便是這一刻,道教作為國教,才真正一下子完整了。它不再只針對富人、不再只針對貴族,而是從帝王將相到漁樵耕牧,各階級各階層幾乎都可以有它的信奉者。
當她把一整篇《太上感應篇》全部背完,大殿上,也是落針可聞,便是連皇帝,此刻看向夭夭的時候,都是一副撿到寶的眼神。
「諸位卿家,以為如何?」皇帝咳嗽了一聲,接著問道。
而下面的上百號大臣,內心也都極為震撼。
甚至,魏御史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他此時內心的想法。
這個人,怕不只是修道那麼簡單啊。
他頓時苦笑了起來,之後出列,向夭夭拜了拜,「臣學識淺薄,受教了。」
能夠憑一己之力,把國教直接提升一個檔次,成為放之四海而適用的人,別說是一個太子姬妾了,給她一個太子妃都不過分。
只是,她家師到底是什麼來頭?按理說,有這等學識理論,不可能無名無姓。
「臣冒昧問一句,不知羸奉儀尊師名諱?」
夭夭也是對他行了行禮道:「家師名諱,吾也不曾知。家師說,名字不過是一個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