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黎舒睿，吃飯了
六年前兩人剛租房那會兒，屋子裡很簡陋，除了冰箱和一台舊電視之外，幾乎沒有任何的家電。洗衣機微波爐這種，對於剛畢業又與家裡鬧翻的兩人來說，都是奢侈物。
整整兩年的時間裡，兩人的衣服都是手洗，夏天的時候天氣熱，柳可莘倒也樂得在洗手間玩水洗衣服。可是等到冬天一來，她就整個成了冬眠的熊，上班下班都把自己裹在羽絨服里。
屋子裡沒有空調，關進了窗也會有冷風嗖嗖地穿堂而過，所以她回了家基本就卷著毯子，不是躺在沙發上就是縮在黎舒睿的懷裡，用他的話來說，就是活像一條成了精的毛毛蟲。
這樣的天氣，洗衣服對於柳可莘來說無疑就是噩夢，果然，冬天開始沒兩個星期，她的雙手就長滿了凍瘡，腫成了胡蘿蔔。黎舒睿心疼地要死，整夜地給她揉手，好不容易把凍瘡趕走，卻怎麼也不讓她碰水了。
自那以後的兩個冬天，她過得像個小公主，黎舒睿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把她照顧地妥妥帖帖。他洗衣服的時候，她一邊給他按摩一邊想，連這樣的苦都能吃，他們還有什麼熬不過去的呢？
可是，還是太年輕了，那樣天真的想法，柳可莘如今想起來只覺得好笑。
時隔已久，她忽然提這些來做什麼？真是瘋了……
慢慢地將紗簾收好，柳可莘手足無措，連頭都不敢抬，怕看到黎舒睿的表情。
讓她鬆口氣的是，他並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聲音低了下去，沉沉地說：「我有點累了，先去休息。」
柳可莘沉默地點頭，看著黎舒睿轉身出去，旁邊傳來關門的聲音。
她扶住洗衣機，抬手慢慢地揪住了胸口。
黎舒睿一整晚沒有合眼，下了飛機是打車回來的，其實他累得要死，但是她在，他捨不得睡，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他想，以後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也許每一分鐘，都有可能是最後一分鐘，他得好好珍惜。
只是到底是扛不住。
太多了，柳可莘身上，處處都是回憶，他看著她，就彷彿看著十年前的自己。他看著自己是怎樣與她相識，又是怎樣地與她相愛，他覺得不可思議，誰能想到時間可以改變這麼多呢？曾經美好的一切，要經歷多少的波折和痛苦，才能到今天這一步。
兩個曾經深愛過的人，難道分開后，真的能相安無事？
答案是不可能的。
至少黎舒睿知道，他放不下，不論她結婚與否，生死與否，他都放不下。
愛與恨都不是結局，這世間唯一能解決所有問題的辦法，都是坦誠相待，解開所有的誤會，劈開所有的荊棘，直至深信不疑，永不分離。
太難了，他問自己，你能做到嗎？
答案是不確定的。
將衣服隨意往床上一扔，黎舒睿躺下去，累得再沒有思考能力。屋外傳來柳可莘窸窸窣窣清掃的聲音，他覺得安心，喟嘆著閉上眼，慢慢地睡了過去。
沒事……一切都順其自然吧，沒有步步為營，他要做的，只有跟隨自己的心。
柳可莘把該洗的東西都收拾好，又把前廳的玻璃擦乾淨，已經差不多十二點，接近午飯的時候了。可是卧室里，黎舒睿卻遲遲沒動靜，她有點猶豫，該不該叫醒他？
看樣子他並沒有行程，難道要叫外賣？
她猶豫著，踱步走到卧室門口，輕輕地擰開了門把手。屋子裡的窗帘拉了一半，黎舒睿側躺在床上，半邊臉頰籠著陰影，輪廓俊毅，眉眼深深。
她看得入神，最後終於垂下眸，輕輕嘆了口氣。
黎舒睿睡得朦朦朧朧，被一種香氣喚醒，很熟悉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多年前，窗外蟬鳴不絕的午後。
暖黃的光從紗窗照進屋內，他躺在沙發上吹風扇，耳邊是纏綿的蟬鳴和廚房叮叮噹噹的鍋碗瓢盆聲響。稍頃，滿屋的香氣將他喚醒，他睜眼，揉了揉被光刺暈的眼，迷迷糊糊間，看見從廚房裡探出來半個身影。
「黎舒睿，吃飯了！」
他艱難地睜眼，終於看清楚，那是年少的柳可莘，系著可愛的小熊圍裙，手裡拿著鍋鏟，嗔怒地看他：「還沒睡醒呢？」
他恍惚地坐起來，明知道自己在做夢，卻怎麼也不願醒來。
滿屋子的光暈中，黎舒睿端詳著近在咫尺的那個身影，她扎著馬尾，碎碎的劉海遮住了眉頭。她笑著看他，眼含柔光，唇角微翹，渾身上下都是少女的嬌憨與明朗。
他看得入神，冷不防耳邊「咔嚓」一聲輕響，有人將他從夢裡拉回了現實。
黎舒睿清醒地睜開眼，朝聲響的地方望去。
卧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半個身影從光影里探了進來，彷彿隔了遙遠的時光，清清淡淡地喊他：「黎舒睿，吃飯了。」
他一下子怔住，分不清是夢裡還是夢外。
「看我幹嘛？」她又開了口。
眼睛漸漸適應了光線，黎舒睿終於看清，那真的是柳可莘，她卷著袖子，見他怔怔看著自己，慌忙移開了眸子：「你……你快點。」
說罷，匆匆闔上門，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黎舒睿坐在床上，慢慢從巨大的衝擊中清醒過來，他轉頭，認出這是自己的卧室。不同的是，方才他亂扔的衣物已經被整整齊齊地掛在了衣架上，屋子裡也真的有股飯菜的香氣。
不是做夢，不是做夢！
他忽然狂喜，顧不上剛睡醒，起身推門沖了出去。客廳的桌上已經擺了幾盤菜，冒著裊裊的熱氣，廚房的門口，那個方才在夢裡的身影再度出現，手裡端著兩碗飯，看見他，立刻說：「餓了吧，我隨便做了兩個菜，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柳可莘是真的有點忐忑，她看他睡得實在是太沉，想起孟叔的話，又不敢點什麼外賣，覺得沒有營養。冰箱里什麼都沒有，她上樓搬空了自己的冰箱，才做了這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
她說完，忽然發現黎舒睿依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有點懵：「怎麼了？」
她隨意動用他的廚房，他不高興了？
柳可莘放下手裡的筷子，有點不知所措，正想著要怎麼解決這個尷尬的局面，黎舒睿卻忽然大步走過來，在她愕然的目光中，用力把她抱進了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