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王弄玉
一脈婉月,柳梢頭,夜色深,本應安靜的月夜,卻不斷傳來刷刷聲。
柳樹下,一張小凳,一個女孩,肉乎乎的小手托著腮,瞧著發出聲音的方向,小小的臉上現出明澈的光亮,看起來真是玉雪可愛。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個看起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拿著與他身形不符的長劍,一本正經地努力練習著。可他年歲太小,那劍給他太長,不容易施展開來,可小男孩臉上沒有出現一絲氣餒的情緒,而是一次又一次拿起劍,不斷地重複著一整套的劍法。那小小的臉上,寫滿了堅毅,他刺出的劍,越發有力了起來,完全不像是一個五六歲的孩童可以施展出來的力道。
“鐺”的一聲,他手中的劍再次掉落,細看他手掌,才發現上麵全是老繭與新起的水泡,長時間的握住劍柄用力,磨皮了他原本細嫩的皮肉,此刻連起的水泡都被磨破,鮮血正順著他的手掌滴答滴答地往下跌落,可想而知此刻這小小的孩童承受了怎樣的劇痛。
但是他的小臉除了堅毅之外沒有其他情緒,沒有抱怨沒有疲憊沒有痛楚,隻有堅毅。他彎腰,再次撿起劍,再次練起劍。沒一會兒,劍柄就被染得鮮血淋漓,血不斷地流,劍不斷地舞,他仿佛一架不知疲倦不知痛楚的機器。
本來還是笑眯眯看著的小女孩,在看到他的血之後,驚慌失措地站了起來,邁著小短腿,在樹下焦急地打著轉,抬頭看他仍然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樣子,終於忍不住,噔噔噔地跑了過去,“師兄!不要再練了!”
小男孩聽到聲響,平穩地比劃完最後一個招式方才收劍,看向她,臉上露出笑容來,“師妹,你怎麽還沒睡。”
小女孩站在那裏,看著他血流如注的右手,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從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流出來,一開始還是無聲地流淚,慢慢開始哽咽,繼而嚎啕大哭了起來。
看她哭得傷心,他有些手足無措起來,走到她麵前,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以免她哭嗆著了,安慰道“別哭,你別哭了。”
“師兄,嗚嗚嗚,你不要嗚嗚嗚,練了!”她邊哭邊斷斷續續地喊著。
小男孩的臉上有著不符合他年紀的老成,“我必須練,今天師父誇讚我的功力已經比同歲的孩子強了,可不過如此,隻是這樣的程度,我幫不到王家,贏不到五龍印!”
“什麽破印,我們不要了!我不要你這麽辛苦!”她仍然哭,不忿地叫嚷著。
“師妹!”他帶著薄怒,“王家先輩用了多少鮮血才將冷家拉下馬,為的就是有朝一日,我們不用再低人一等,為的就是我們王家也能站在天下之巔,而不是要仰人鼻息看人臉色。是,冷家當年為主為尊之時,確實沒有苛待過仙門百家,可冷家永遠都是高高在上,所有最好的東西永遠隻屬於冷家,憑什麽,我們憑什麽隻撿人家的剩飯吃?你可知今日四家與冷家站在了同一個層麵有多麽的不容易,你怎能任性的說出樣的話來!”
他說了這樣多,小女孩卻漸漸聽不懂了,隻是看著他的眼神由心痛變作仰慕,他總是懂得這樣多。
努力擦掉眼淚鼻涕,小女孩跑去拿來另一柄劍,奶聲奶氣道“師兄,你練,那我陪你一起練!”
她雖然還小,可是她亦是王家小一輩中,資質最為卓越的孩子,練起劍來,似模似樣。
他看向她的眼神溫柔了起來,猶豫一瞬,還是道“好,那我們一起練!”
月光之下,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刻不曾停歇的練,每當小女孩感到疲憊感到痛苦之時,隻要看到小男孩,她的手手腳腳便自發動了起來,陪他一起苦,她甘之如飴。
年歲飛逝,十幾歲的孩子,情竇初開,當年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王弄玉,美人如玉劍如虹,一劍飛來,勢不可擋,王肖適微微側身避開鋒芒,仍能感受到那靈力逼人的劍氣。
“弄玉。”他含笑看她,再仔細一看,不免苦笑了起來,“你若不是這樣浪費多餘的靈力,如今你的劍法與靈力都該比我高才是。”他這樣說是因為看到了弄玉的雙手,白皙滑嫩,真正練劍的人,怎麽可能擁有這樣一雙玉手,自然是因為弄玉用靈力修複了手上的老繭。
弄玉俏皮地吐一吐舌,“我為什麽要比你強,我喜歡你是最強的,我有你保護,不就好了。”
“我怎能護住你一生一世呢。”王肖適隨意地笑了笑。
“你為什麽不能護住我一生一世呢。”她含情望他,臉頰飛紅,那情景宛如在白玉上抹了胭脂,美不勝收。
肖適見狀,終於慢慢醒過神來,弄玉對他,並不是師兄妹的情誼那麽簡單,那,他對弄玉呢?他望向弄玉,十三四歲的少女,已然亭亭玉立,眼角眉梢風情已現,王家上下,再沒有比她更加美麗的少女,也再沒有比她更加勤勉的修者,沒有比她更加卓越的資質。
她當然是最好的,更重要的是,再沒有比她更深情的女孩了對他一心一意付出良多,那麽自然,他當然也應該是喜歡她的。
於是他笑著說“好,那我便護你一生一世。”
弄玉笑得很開心,可內心卻有一些惴惴,他當然對自己很好很好,也願意守護自己一生一世,可是……或許女孩子總是這樣患得患失的吧,她總覺得他待自己,責任多於喜愛,他看她之時,雖然很溫柔,可卻總少了一份情意。
她總以為這些都是自己的錯覺,畢竟他隻對她好,沒有其他女孩入得了他的眼。直到前往冷家之時,他們第一次分開這麽久,再到北宮山下重見他,愛重他如她,立即敏銳地發現他有了些微的改變。
很細微很細微,可他的確變了。
他自己不留意,可她全然看在眼裏,他不斷的去注意另外一個姿色平平連資質都是平平的女孩子。她開始變得煩躁,直到這絲煩躁毀了她平日所有的鎮定與細心,得罪了不應該得罪的人。
當冷露兒的攻擊近在眼前之時,她突然什麽都不怕了,至少,他在她的身旁,至少,此時此刻他的眼中隻有自己。
身毀,她在自己的愛情中死去,魂魄飄蕩,最後,終於也被吞噬滅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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