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女孩（一更）
夏晴珊步子微微僵了僵。
盛君言的傷口不淺，疼得他眉頭緊皺，同時也抬眸去看自己身邊的夏晴珊。
極淡極淡的一眼。
視線，卻不期然地在半空中對碰了一下——
四目相對，夏晴珊心撲通地狂跳了一下，趕緊垂下頭，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耳根的發熱。
她沉默了幾秒，控制好自己的呼吸，然後才轉過身去看了裴星瑤一眼。
她現在的確很可憐，也很狼狽。
「我看到了。」
「那你要救我出去嗎？姐姐，我求你了，姐姐……」裴星瑤撲著爬過來，伸手去拉夏晴珊的旗袍下擺。
卻被她輕輕一避，今天的夏晴珊似乎比往日冷漠多了——
「你自找的。」
裴星瑤一愣，沒想到自己求了半天，只換來這四個涼薄無情的字。
她又開始罵口大罵，而且罵的很毒辣，連看守的傭人都聽不下去了。
夏晴珊卻只是默默接受，在她停下來休息的空隙對傭人道：「堵住她的嘴，別讓她鬧出太大的動靜，一會兒你們的小少爺和小小姐就回來了。」
她似乎也變得異常的平靜。
她說完這話，就扶著盛君言下樓去了。
「傷口要不要緊？」
盛君言卻顯得沒有那麼在乎：「不礙事。」
夏晴珊將盛君言扶到客廳，又問下人要來要來醫藥箱：「我幫你處理一下吧，你自己也不方便。」
盛君言點了點頭：「謝謝。」
「哪裡的話，你對闌珊這麼好，我做這些不及你萬分之一。」
她替盛君言解開扣子，冰涼的手指觸及盛君言的胸膛，令他不禁一顫。
夏晴珊愣了一下，臉上露出歉意：「對不起，我的手是不是很冰？」
「還好。」盛君言的聲音還是很沉穩。
夏晴珊突然將手收了回來，放在脖子上，等溫度升上去之後，才再去替盛君言解開餘下的扣子。
這時她的手已經變得有些暖了。
「你的傷口好深……」夏晴珊看著他胸前被劃開的口子，不禁蹙了蹙眉。
她先用消毒水塗抹在傷口的四周，盛君言忍不住「嘶——」地一聲。
「對不起，」夏晴珊底下了頭：「我弄疼你了是不是？」
盛君言搖了搖頭：「本來就是疼的。」
夏晴珊輕輕地吹了一下傷口，繼續了手上的動作，一邊道：「這是怎麼弄的？」
盛君言道：「我本來想解開裴星瑤手上的繩子，檢查一下她身上還有沒有別的東西，誰知
道她早就藏起了破碗的碎片，我沒防備，就被她割傷了。」
夏晴珊聽來心有餘悸，若是方才上去的不是他，而是夏闌珊，她簡直不敢想象！
還好她剛才沒有心軟，放走裴星瑤。
「你塗錯地方了。」盛君言小聲提醒她。
夏晴珊一驚，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在個傷口消毒，而是塗到了另一邊去。
「對不起。」
夏晴珊專心地給他進行消毒。
消好了毒，她又拿出藥膏，用棉簽沾取了一些，輕輕地塗在傷口上。
「我已經很輕了，你忍一下。」她怕自己再弄疼盛君言，故而下手十分小心。
她低下頭，十分專心致志，盛君言一低頭，就看見一排細密的睫毛在輕輕翕動。他們離的很近，幾乎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也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
他的身上有一種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很清新。
呼吸，也也灼熱。
熱氣灌在她的領口，讓她忍不住有些發顫，強迫自己穩定心神，專心致志地替他塗藥。
「如果疼的話，你要不還是說一聲，我怕我下手沒輕沒重的，自己卻不知道。」
她說話的時候微微抬頭，正巧盛君言低下頭，唇角輕輕地蹭過她的髮絲，他道：「不要緊。」
兩個人都愣了一下。
盛君言有些尷尬，「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髮絲好柔軟，和她說話的聲音似的。
「你好像很喜歡說』不要緊』，從剛才到現在我聽你說了四次了。」夏晴珊笑了笑，轉移話題。
盛君言道：「嗯。」
夏晴珊抬起頭望了他一眼，他也看向了夏晴珊，兩人對視一眼，夏晴珊不禁笑了：「你的話是真的很少。」
說罷又低下頭去。
將藥膏塗抹完畢之後，她又拿起了一旁的繃帶。
「你會用嗎？」盛君言問她。
夏晴珊點了點頭：「會哦，以前闌珊教過我的，我以前也給自己包紮過，只不過技術不是很好。」
她將繃帶解開，一圈一圈地繞在盛君言的身上，微熱的鼻息蹭過盛君言的肩膀，他有些癢，不安分地動了一下。
「是我弄疼你了嗎？」夏晴珊有些擔心。
盛君言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夏晴珊繼續手上的動作，她的指尖時不時地劃過盛君言的身體，是冰涼的。
這樣的季節里，她的雙手本不應該這樣冷的。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替盛君言包紮好了傷口，她鬆了一口氣，直起身子看著自己的傑作：「還不錯的樣子。」
她笑了起來，笑容很是溫婉。
盛君言低下頭看了一眼：「還可以。」
夏晴珊將東西全都收到醫藥箱里去：「我去把醫藥箱還給人家，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給你倒杯水喝。」
她抓起醫藥箱正要離開，想了想又折身回來，將醫藥箱放下，轉身去廚房裡倒了杯熱水，放在盛君言面前：「我覺得還是先給你倒杯水比較好。」
這一次她真的拿起了醫藥箱，並且離開了。
穿著旗袍的樣子特別柔美，像春天在微風中輕輕款擺的嫩柳枝……
盛君言的目光停駐在那杯熱水上。
思緒，卻有些微微飄遠——
記憶中的某個雨夜，正在讀大一的自己從醫學院的實驗室里出來，在大門口不小心踢到了一個蜷縮在角落裡的身影——
十五六歲的女孩，穿著皺巴巴的旗袍，被深秋的大雨淋得極其狼狽。
頭髮都黏在了臉上，落魄不堪。
他還沒離開，就被女孩一把抓住褲管，「求求你，救救我……」
盛君言皺眉，看著她在自己褲管上留下的泥指印，「受凍而已，回家喝一碗薑湯，睡一晚，什麼事都沒有了……」
「我沒有家，我後母把我趕出來，偷偷把我賣進了夜總會，你救救我……」
女孩的聲音細如蚊蠅，眼中的淚水似乎都哭幹了一樣，腫著眼睛，眸中除了對生存的渴求之外，就再無其他了……
他本來沒有什麼惻隱之心，可是在那樣的眼神下，居然就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你要我怎麼幫你？」
錢嗎？盛家很有錢。
但是在沒有證實對方所說屬實的情況下，他不會去滋養可能會發生的騙局。
誰知——
女孩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面前，「我知道，這裡是全國頂尖的醫學實驗室，我想知道，有沒有那種吃了之後，會顯示出艾滋病癥狀的葯……讓那些男人都不敢再隨便碰我……讓家裡人也不再逼我……」
盛君言愣怔了。
風雨里，黑衣白褲的他，站在身形佝僂的女孩面前，立了良久。
很久很久之後，才點頭，「你把夜總會的名字告訴我，然後明天，你再來這裡等。」
今晚，他去查她所說的是真是假。
以盛家的人脈，這是一個電話就可以搞定的事。
女孩千恩萬謝，狠狠磕頭。
而他，轉身走進了實驗室。
在第二天傍晚的時候，把自己剛剛研究出來的葯放在了醫學院大門外的石階旁邊。
等晚上再出來時，葯，已經不見了。
現如今，此去經年，女孩已經不記得他了。
而他自己……如果沒有這次重逢，他也根本不會想起多年前那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
夏闌珊開車去了幼兒園，等門口等了一會兒，兩個人孩子跟著大部隊走出來，一眼就望見人潮中的夏闌珊，咩咩像陣風似的沖了過來，把喵喵甩在身後。
他笑著把手裡紙做的大紅花遞給夏闌珊：「姐姐，送給你，就這一個。」
夏闌珊接了過來，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謝謝，很漂亮。」
她趨前幾步，將正在奮力奔跑的喵喵迎進了回來：「慢點兒，小心別摔了。」
咩咩見她對喵喵那麼親近，把自己都給冷落了，心裡就有點兒不高興了。
偷偷地沖喵喵扮了個鬼臉，這個小電燈泡！要不是她，漂亮姐姐就只關心自己一個人了。
「媽媽，我沒事，我很少摔跤的。」她嬌憨地笑著，也將手中的花兒送給了夏闌珊：「媽媽，送給你。」
「好漂亮的花，」夏闌珊俯下身輕輕地在喵喵的面頰上落下一個吻：「謝謝喵喵。」
她只親了喵喵，還誇了她，咩咩心裡不禁有些吃醋，真偏心！
雖然這麼想著，她還是跑到夏闌珊面前去，拽了拽她的衣角，問道：「漂亮姐姐，今天怎麼是你來接我們放學？」
夏闌珊摸了摸他的頭，笑了起來：「不僅是今天，以後每一天我都來接你們放學好不好？」
「你說的是真的嗎？」兩個人異口同聲，漂亮的眼睛里，跟閃著小星星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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