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河岸（上）
天空黑烏烏的，偶有一道雷電打出，雷聲像是無數生靈在嗚咽，雷光閃過，倒映出無數張痛苦的面孔。
『轟隆』一聲，雨水瓢潑而下，整個世界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腐爛。
「這不是結束，只是九龍劫的開始而已。」
戚籠抬頭看著天空，目光落在手掌上，那是一塊幾乎透明的玉石，石身表面滿是裂痕。
而在不遠處，皇甫天奇手上也有一物，那是一隻巴掌大的、沉睡不醒的血麒麟。
僅此一戰，司馬正道亡、血麒麟、老祖宗重傷待死，這一界的頂級高手失其三。
「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本宮什麼嗎？」
天上無月，但是地上的胖女人卻露出詭異的笑容，在祂手上，多了一卷金卷玉軸，侯孝天卻躬著身子在其身後，像是奴僕，戚籠心一沉。
戚籠不知道司馬正道是怎麼說動侯孝天的，但現在看來，關鍵就在於這封神榜上，這寶物可不會隨便就認主的。
但誰也沒想到司馬正道會死在這裡，更沒想到侯孝天轉手就把它送給了月中玉池夫人。
「封神榜是引子，真正的天帝金光其實是在這先天玉胎身上，對否？」月中玉池夫人眼露貪婪之色。
玉石表面裂紋密布，但裂縫中偶爾露出的一縷金光，卻是護住了先天玉胎中的唯一生機，如果沒了這道金光，老祖宗必定跟司馬正道一個下場。
「你想違背誓言？」
「按照當初的說法，本宮答應你三件事，你便用『無間之隙』讓本宮降臨，本宮如今改主意了，只要交出天帝金光，本宮可不必親身降臨。」
「交出天帝金光，先天玉胎必死無疑，月中夫人，您不是一向支持封神榜計劃嗎？」
「十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天意高難測，天帝怎麼想的無人知曉，但是天帝金光卻是實實在在的，有此寶在手，夫人法力能更勝一層樓，在此大亂的時節，沒什麼比增強自身實力更重要，」侯孝天陰陰的道。
戚籠反手收起先天元胎，不退反進，眼神微微眯起，緩緩道：「所以你們的意思，替天封神不如替天行盜？」
「是又如何？」胖夫人笑吟吟的道，手中刀光如銀月，勾勒出讓人心寒的光華。
「夫人可不要忘了，你我之間可是發下真神誓言的，你想要背誓？」
巨大的龍影一分為二，在戚籠身後咆哮，猩紅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向二人。
侯孝天本身實力就很強，現在看來，可能還要超過司馬正道，畢竟三途之力反撲，死的是司馬正道而不是他。
而月中玉池夫人不知怎麼，意志降臨的同時，居然還能保留一部分實力。
二人在剛剛一戰中，都沒有多少消耗，反倒是自己消耗了很大一部分龍力。
戚籠暗暗評估這二位的實力，同時目光掃了一圈。
皇甫天奇眼觀鼻、鼻觀心，似乎並沒有插手的打算，手上的血麒麟還在沉睡之中。
干戚缺冷眼看著這一幕，似乎也沒有插手的想法。
虞老道躺在地上呼呼大睡，就像是過去一般，『附體』狀態總會消耗他大量的精力，讓他陷入長時間的沉睡狀態。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
『月中夫人只是意志降臨，怎麼打也不可能打死，先斷其一指，殺了侯孝天再說其它。』
『道魔之念』蓄勢待發，眼前諸般景物時而虛化、時而重組，做為他目前最強大的殺伐手段，這種力量不是沒有限制的，哪怕以他的實力，最多也只能施展三次，再多次數，這種力量就不受控制了。
也就是說，至少在三招之內，他必須要殺死自己這位『義父』。
而侯孝天自然也感覺到了這能徹底毀滅自身的威脅，哪怕以他的實力，本能上都生出陣陣恐慌。
他下意識的向那一位祈告，回應遠比想象的要快，很快，他體內上百條筋絡開始『活性化』，像是一條條毒龍一般在體內遊走著，在各處穴道之中鑽進鑽出，形成特殊的肉身反應，鼓脹、填充。
很快，一股又一股強大的力量從體內溢出，侯孝天感覺自己成了無所不能的神祇，力能搬山，甚至能手撕龍脈。
演化神魔之力的神通在上古天庭崩潰之後，已經沒多少傳承了，但在大千世界中，龍母的《諸界龍神》依舊是神魔功法中最完整的一種。
戚籠突然發現，氣場糾纏之際，自己體內的兩條龍脈居然微微不受控制，『道魔之念』受此影響，眼前景物一陣紊亂。
「都冷靜一下吧，你們不想現在就打一場吧？別忘了，我們不是敵人，沒必要把局面鬧的這麼僵，現在還未到那個你死我活的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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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桿血紅大旗直直插入地面，血色光芒緩緩擴大，出乎預料的，發聲阻止的，居然煉鐵手這廝。
這個昂壯大漢扭了扭粗大的脖子，臉上卻露出一種小商人般、很狡詐的笑容。
「我覺的，我們能在某方面取得共識。」
月中夫人目光閃爍：「天帝金光我志在必得。」
「這不可能！」戚籠哈哈一笑：「欺師滅祖的事我可不打算干，戚某人可是出了名的孝順子孫。」
此話一出，周圍人的嘴角都抽搐了幾下。
「各退一步如何？一年，一年之後，戚老弟要麼讓出天帝金光，要麼讓夫人您真身降臨？這個安排如何？」
戚籠皺了皺眉，沒有說話，心中卻想，對方怎麼會知道『無界之隙』的？
侯孝天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煉鐵手會在這時插口。
月中夫人倒是依舊笑吟吟的道：「若是如此，本宮倒是可以接受，就是不知道他願意答應嗎？可願意發下心魔大誓？」
戚籠頓時揚眉，心魔誓言和真神誓言具有同樣的效力，但不同的是，真神誓言只要不違反，就不會遭受到任何反噬；而心魔大誓則恰恰相反，立誓之後，心魔無時無刻不再騷擾誓言雙方的心神，挑撥、誘導、勾引，一旦有一絲逆反的念頭，心魔就會瘋狂攻擊自己心神。
在大千世界中，這種誓言又被稱作『心靈枷鎖』，一般是真神用來收服敵方屬下、或者是被暴力降伏的神獸。
那麼反過來說，這位女性真神為什麼要簽下這種誓言？
戚籠剛想拒絕，耳邊卻傳來青山子的傳音，刀鋒一般的眉角先是一落，然後緩緩提了上來。
「好，可以。」
……
誓言立下之後，月中玉池夫人和侯孝天一併離開，而戚籠耳邊則響起若有若無的魔頭幻音，這是心魔大誓的後遺症。
出乎意料的是，煉鐵手卻沒離開。
「戚老弟接下來的行動，加我一個如何？」煉鐵手不見外的道。
「你知道我想做什麼？」
「天下大勢，無非是正反、陰陽、上下，中立陣營永遠都是最先被蠶食的對象，七府真神新勝，九幽兵鋒正盛，而神庭的神王們或封或殺，你們的選擇目標不多，中山國主，對否？」
煉鐵手捏著粗大的指節，眼放奇光：「四條龍脈，偏生不敢走出最後一步，的確讓人眼饞。」
「你也想成為龍脈之子？」皇甫天奇聽出了話中意。
「為什麼不呢？」煉鐵手笑道：「有我的人脈，你們找許天功至少要省去三成功夫，這也是血麒麟的意思。」
戚籠望向沉睡中的血麒麟，曬笑道：「死人可不會說話。」
皇甫天奇也點頭道：「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真神的棋子？」
煉鐵手哈哈大笑：「殺人放火受招安，老子就算投靠真神，也總要有點被招安的本錢。」
「而且我加入你們，也不是一點禮物都沒帶的——」
『我可以助你成為武神。』
這是煉鐵手對戚籠的傳音，至於他與皇甫天奇的交易內容是什麼，戚籠就不知道了。
……
憑藉幾人的實力，就算在黑暗中也能自保，不至於淪落成某種特殊的怪物。
不過戚籠在回到關外之前，還有一個地方想去，而且他也需要一個短時間內閉關的場所。
山北道、赤血山
戚籠的腳跨過山頂議事大堂的門檻，目光掃過，眉頭微微皺起。
「這裡的確是一處不錯的地方，有兵氣、有人氣，能遮風擋雨。」
煉鐵手環顧四周，嘖嘖有聲，在這座山上，外界的黑暗至少要減少十倍。
「這裡曾是一處避難所，至少有上百萬人在這裡躲避黑暗，」戚籠頓了頓，道：「但是現在人不見了。」
皇甫天奇的耳朵長出了白色絨毛，他閉目傾聽了一會兒，肯定道：「我聽到了很多人聲，他們還在這裡，只是我們看不到而已。」
幾人各找了一處靜室，閉關修養，對抗掌握『三途』『五苦』兩種力量的玄誠子，他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了損傷。
以龍脈的恢復能力，這種傷勢只需要不過數個時辰的療養。
面對空無一人的靜室，戚籠忽然開口，「現在前輩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答應月中夫人的要求？」
光芒一閃，青山子的幻影顯現，依舊是人畜無害的老道士影像，長撫白須，笑道：
「沒必要跟即將離開的女人鬥氣，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