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五苦(上)
戚籠在這裡等了二十天,沒有司馬正道和血麒麟的消息。
「你說,煉鐵手和侯孝天會不會不來了?」干戚缺抱著手臂,把平平無奇的胸擠壓的更加平平無奇。
「侯孝天未必會來,但煉鐵手一定會來。」
戚籠瞥了對方一眼,道:「你是在擔心與他們見面?」
「我擔心?我看是他們擔心見我吧!」
煉鐵手、侯孝天做為當年平天御齊親王的親信,結果與真神勾結,反手就出賣了親王,滅了督護府的傳承,這份血仇,幾乎濃到不可能化解。
不過更讓戚籠感到好奇的是,老祖宗和這位在那一夜不知嘀嘀咕咕了什麼,居然和好如初,這位白虎神王竟同意出手。
可惜老祖宗依舊在閉關之中,不然倒是可以好好問問。
「對了,小丫頭,重明兒應該是你大姑吧,你們關係好不?」戚籠突然問道。
「我不是小姑娘,還有,我與那個女人從沒見過,妖皇一脈傳承到如今,只有我這一個繼承人!」
說到這裡,干戚缺竟有幾分咬牙切齒,還有一分怨氣。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才出生家族就被人背叛,親族具亡,然後就是跟燭九幽、邪龍皇這種老怪物周旋,論初始難度,凄慘程度還要超過戚籠。
戚籠頓了頓,又好奇道:「那你身上的白虎傳承是誰給你的?」
「關你屁事!」
戚籠討了個沒趣后,也沒在意,忽然雙眼一眯,開口道:「有人來了!」
只見灰暗的天空之下,一尊金色血肉的戰神幻影突然出現,手持旗槍,五官硬朗,腳踏龍雲,速度如疾風閃電,好似是在追逐什麼。
而他肩上,侯孝天和司馬正道並肩而立,只是不知為何,少了血麒麟的蹤影。
在他們前方,一道黃氣如疾風走馬,所過之處,黑暗自動一分為二,同時形態越發壯大,僅十來息時間,便由十幾丈長化作近百丈,其中有無數憤恨、猙獰的人臉從中探了出來。
「快困住它,這是怨憎會苦的一道分身!」
戚籠眉頭一挑,剛要出手,結果一道人影比他還要快,只見一尊白虎咆哮而出,嘴巴大張,西方庚金之氣演化出無數兵器,化作一整片金屬潮流,直接將那道黃氣淹沒。
戰神大笑一聲,搖身一變,顯出煉銅旗的身影,不過狂傲、粗獷的氣質,卻與戚籠記憶中的截然不同。
「數年不見,郡主也長大了不少,做叔叔的看在眼裡,真是有些欣慰。」
干戚缺眼中一寒,胯下白虎又是一聲咆哮,無數兵器倒卷而上,淹沒對方三人,寒光冷冽,竟是半點不留情。
一點血光從兵器潮流中突然亮起,緊接著是一桿大旗,所有兵器扎在上面,紛紛炸裂開來,一時間金霧四起。
干戚缺胯下白虎化作流光依附在她的手臉之上,形成一種獨特的神獸紋路,野性畢露,而兵器潮流更是源源不斷、越發兇狠。
白虎是天之四靈、又是上古星辰、在古國被封為監兵神君,掌握戰爭與毀滅。
煉鐵手也面色微凝,掌心握住血色大槍槍尾,緩緩抖動,每一次抖動,血光就將一部分兵器血化,調轉槍口,去破這白虎萬兵大陣。
二人糾纏之際,被白虎之力封印的『怨憎會苦』猛然掙脫而出,化做一張半哭半笑的面具,就要從這裡逃出。
侯孝天見狀,眼角皺紋微微一抖,大量的白霧便升騰而出,霧氣之中,一張披鱗巨掌抓向那張面具,而另一隻手掌搶在他的前頭,五指一收,便將這張面具抓牢。
無數細小的鬼臉順著指尖往上依附,然後被黑光一卷,便就徹底毀滅。
「好久不見了,『義父』。」
戚籠居高臨下的看著侯孝天,數年不見,這一位面色更加蒼老,皺紋之下隱約可見老人斑,身形更像是縮了水,變的跟個小老頭似的。
任誰都不會把這個老眼昏花的小老頭,和武平督護府鼎鼎大名的陰都督相提並論。
但戚籠知道,對方更加恐怖了,體內氣血如濤濤江海,綿延不絕,好似一尊血肉怪獸藏在人皮中,更別提他本身還有僅次於司馬正道的道門修為。
如今的侯孝天,比起當初在天外天時,實力何止強大十倍。
侯孝天好似才反應過來,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笑容,「原來是保侯啊,你也來了。」
戚籠皺了皺眉,感覺如今的侯孝天意識似乎有些問題,而下方,司馬正道也終於勸住了煉鐵手和干戚缺二人,飛身上來,開口道:
「我們去惡道宗的山門駐地,因此耽擱了一部分時間,好在有所收穫,抓到這個的蹤跡。」
「這是五罪種子,惡道宗把它們分佈在鍾吾古地所有山川江河之中,吸收天地間的怨氣、怒意生長,這顆怨憎會苦的種子已經長出化身,等時候一到,數以十萬、百萬計的化身將會通過三途門注入五苦之中,到時天人合一,首先倒霉的,便是我們道門中人,三途門開,三丹田關,所有金丹高人煉就的金丹都會被吸入其中,成為五苦燃料。」
司馬正道看了侯孝天一眼,提醒道:「所以這一次,我們幾人要摒棄個人立場,共阻劫數。」
「司馬老弟說的極是,」侯孝天聲音沙啞道。
「等我用青山子仙長所傳秘法,便能藉助這怨憎會苦的分身定住三途門所在。」
戚籠開口問道:「既然此事針對此界所有道門中人,那麼其它頂級道門高手會不會插手?」
「你說的是威德正法國師和道真天師?」司馬正道搖了搖頭。
「威德正法國師雖然號稱古國道門第一人,但其實早在三百年前,便就轉修神道,而道真天師做為亡國七災之一,雖是道門中人,卻是域外道門,而且走的是邪道證神的路線,這二人對於三途五苦的變化,恐怕是樂見其成。」
「原來如此。」
未過多時,血麒麟也趕了過來,卻沒有解釋他去向何處,而在眾人圍觀之中,司馬正道掌心的三味真火顯示出了玄奧的變化,分成三條鎖鏈,從這張怨憎會苦的雙眼、嘴巴鑽入,像是在拉扯什麼一般。
司馬正道用力到了極點,臉上青筋冒出,背後二十多尊山神虛空扯拽,空氣中發出白氣『嘶拉』的聲音,一時間,一股莫名的壓力出現在在場眾人心頭。
頭頂一絲風光吹拂,戚籠下意識抬頭,就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只見三座黃銅大門從虛空中顯出身形,每一座大門佔據了天空的三分之一,黃氣如煙海,門上無數倒轉的蓮花在方格間不斷移動著,每轉動一次,都有血水從縫隙中滑落出來。
最終方格定形,門上出現了三張詭異大臉,兩張是古樸方正的玄誠子,中間一張,卻是出乎意料的一個人。
見所有人目光望了過來,虞老道無辜道:「望老道我做什麼,老道這張臉很遭人喜歡,被人用一用也很正常。」
臉上黑洞洞的眼神下窺,黃銅嘴巴緩緩張開,一條長蛇一般的黃霧吐息而出,霧氣在圖中一分為三,化作三首大蛇,縱身吐芯。
一種大混亂、大恐怖、大腐朽的氣息蔓延而出。
在場所有人都面色一變,在場八人幾乎同時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煉鐵手的血卷赤旗、干戚缺的監兵神君、戚籠的道魔之念、侯孝天的濃郁白霧、老祖宗的封神榜、血麒麟的麒麟刀、皇甫天奇的天地二手、司馬正道的移山翻岳。
然而除了血卷赤旗、道魔之念和封神榜外,所有在此界之中可稱強橫的力量,幾乎一觸即潰。
而血煉赤旗這口天子神兵,還有老祖宗的封神榜,先後被被衝出了裂痕。
同樣,一股特殊的力量從道魔之念的轉化中滲透進來,從泥丸宮開始,這股力量每過一處,便有一處丹田自動封閉,並且精神層面的感應、拳意變化的感悟、還有神獸血脈上的聯繫,全部消失不見。
耽著幻妄,迷昧昏蒙,日月不得光,星辰不得明,乾坤不得立,世界不得寧,幽魂不得度,枯骨不得生。
道魔之念做為模擬未來天帝出手的神通,在這種昏沉迷盪之下,也終於失控了,恍惚間,一尊又一尊至高無上的天帝從上界降臨,在道魔之念中相互廝殺,而道魔之念被『天帝意念』所控,直接倒卷而來,將他的肉身、精神統統衝垮粉碎。
「痴兒,還不醒來,更待何時。」
朦朧之間,一點青光種子從虛空中升起,隨即開花結果,照遍虛空世界,戚籠的精神在青光之中迅速重塑,兩眼一睜,只見青山子幻影不知何時出現,大袖翻飛,三途門上的人臉消失不見。
環顧左右,在場的八人每一個都是大汗淋漓、一臉心悸。
近乎圓滿的大劫力量居然這麼可怕,讓眾人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速速用屍解法定住大門,老夫的道果在此界力量有限,支撐不了多久,」青山子的語氣也變的嚴肅起來。
侯孝天、老祖宗、司馬正道三人見狀,同時運轉這道門真神所傳授的特殊屍解法,三道蓮花光柱射出,沖入大門,同時大門虛化,化作三道扭曲的人影,人影的背後,好似有一根巨大的血管扎在背上,不斷注入黃色血液。
而司馬正道、老祖宗、侯孝天的身影同樣消失,取而代之的三朵蓮花,神光天韻蓮、先天玉蓮、大葉母蓮。
青山子目光掃過大葉母蓮,白眉微微一皺,心道那個老怪物怎麼也參與此間,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三朵蓮花落在三道人影腳下,任由那三道扭曲人影如何變化,都無法衝出蓮花的覆蓋範圍。
同時五道光芒一閃,地上五人消失不見,而胖胖的月中玉池夫人再度現身。
今夜是滿月。
「一般的手段,可破不了五苦法身。」
「五苦之中,愛別離、求不得、五陰盛最是難纏,到時還要請夫人相助一把,就算鎮壓不了三途五苦,也要把這股力量打的崩潰,不讓其壞了天地。」
月中玉池夫人看著漫天的青光,奇異的一笑:「居然動用四劫道果這等大道根基,真龍妙道護法,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在真神之間,有一些人極為特殊,他們在每一個小千世界中搜尋龍脈、引動龍脈、演化龍脈,這種真神,被稱作真龍妙道護法。
對於這類人有很多種說法,而其中靠譜的一種,便是這類真神收了上界某位大佬的指示,所作所為,皆是為天帝鋪路。
青山子笑道:「你若是想做,便和本座一起,事成之後,自然有你想要的好處,月神。」
胖胖的月中玉池夫人扭著臃腫的腰肢,手持一口殘月彎刀,彎刀之上,有著一道明顯的裂口,那是被天上那口刀劈出來的。
……
黃光一閃,戚籠出現在了虛空之中,腳下無物,肩胛骨上金紋一亮,一對金翅直刺而出,幾個撲扇,便出現在了黃霧之上。
環顧四周,只見淡淡的黃霧充斥在虛空之中,霧氣像是血管一樣在四周緩緩鼓起、收縮,虛空之中,一隻又一隻眼珠在偷偷的窺視著他,眼珠後面,似乎是黑暗星空、星辰幻象。
『這種感覺,怎麼有點像是在外域。』
戚籠當初在問刀樓,去往外域世界鎮壓吞噬之母,便是這種感覺。
單手一抓,頓時無數大道之線被抓了出來,隨著黃霧一卷,便又立刻消失無蹤。
不過在剛剛的短時間內,戚籠已經發現,這大道絲線最多的方向,便往此處飛去。
同時,黃色霧氣越來越多。
《大涅盤經-第十二》云:「求不得苦,復有二種:一者所希望處,求不能得;二者多役功力,不得果報。
比起戚籠的處境,煉鐵手一開始就在直奔主題,在他面前,玄誠子盤膝坐定,皮肉內外,爬滿了蛆蟲。
「你是哪一苦?」煉鐵手大大咧咧道。
玄誠子目光一抬,一剎那間,一道屍影從『煉銅旗』肉身中倒射而出,矮壯身材,虯龍樣貌,正是煉鐵手的一縷殘魂。
「死則死矣,何必生怪。」
隨即一招手,殘魂便被吸入嘴中。
生老病死,事與願違——《仁王經·無常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