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老龍睜眼
眼前霧氣豁然分開，一道道蒼白的人影騎著燃燒著的火馬飛出，兩眼凶光閃爍，手上長劍蓄勢待發。
「看好咯！」
鍾毓秀自信一笑，手中一晃，忽然多了一張令牌。
鎮東將軍令【特殊神異物】
能驅使十四營門內，拱北、鎮東、安西、定南四大陰兵中，鎮東陰兵的軍令。
陽火為馬，陰火為人，陰陽合一，鎮東緝兇！
軍令上金光大亮，這些蒼白的人影身上，浮現出與金光相同的色彩。
然而此時此刻，這些光色卻有些不純。
戚籠鬼魅的出現在鍾毓秀身側，一把抱住這個藏在小姑娘身子里的老虔婆，往後一仰。
同一時間，劍光一閃而逝，撩掉了鍾毓秀的一絲髮絲，髮絲在空中還沒落地，就迅速腐化。
小豆豆嚇的一聲尖叫，身影往下一鑽，重新變成一雙繡花鞋，鞋子『啪嗒』『啪嗒』逃入黑暗之中。
鍾毓秀面色難看，卻咬牙道：「別用龍氣攻擊他們，用你對付邪龍皇的最後一招。」
戚籠身影在馬隊之中忽閃忽現，掌印翻飛，身影一會兒在地上，一會兒橫移，還有倒立在虛空。
無間拔步，取材於無間地獄中『身無間』之意，通過魔種製造的扭曲勁力，可以在狹小空間之中鬼魅的騰挪。
一人，一馬隊，交錯而過，剎那間，所有騎兵的身影僵住，從人到馬，無數扭曲的佛經從上到下開始覆蓋，而同樣詭異的符號出現在體表，金色的佛光與深藍色的光芒相互碰撞，詭異的佛經念唱聲和恐怖的囈語交雜在一起，使這些鎮東兵馬不斷膨脹，又不斷縮小，渾身開裂，最後猛的炸裂開來。
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詭異的圖案，像是海中生物的扭曲形體，又像是倒寫扭曲的文字。
「又是這種邪惡的感覺。」
戚籠自言自語，倒不是說戚大魁首自我標榜正義，而是這種外道而扭曲的感覺，只能用邪惡來形容。
這是一種置身於人道之外，卻又在吞噬著一切跟倫理、道德、甚至是七情六慾有關的存在。
老實說，跟這感覺一比，波旬都算是老實孩子。
魔也好，佛也罷，說到底，不都是建立在人的基礎之上么。
「你幹什麼？」
鍾毓秀目光一縮，只見戚籠忽然並指一剪，人皮從眉心開始，再一次轉化成人皮袈裟，『袈裟』往地面上一裹，那些怪異的、扭曲的邪神符號紛紛被其複製，刻印在袈裟之上。
「你瘋了不成？」
戚籠面不改色，「帶回去，學習學習。」
《八萬四千佛蟲變》練至圓滿，人皮便好似袈裟一般，想脫就脫，想穿便穿，佛陀若把人體當作度厄之舟，邪菩薩便把人皮當作隨時可以蛻去的蛇皮。
至於這些邪神符文會不會幹擾心神，讓他陷入歇斯底里的瘋狂，試一試不就知道了。
鍾毓秀不再關注對方的瘋狂行為，而是深吸一口氣，道：「我大概知道這些邪神想要做些什麼了。」
「做什麼？」
「這些邪神想要破壞鬼庭，讓十二地支與祂們合一，成為新的王族。」
戚籠抬了抬臉，又撓了眉心，「你講的每一個字我都明白，但是合在一起，我就聽不懂了。」
鍾毓秀剛想解釋，卻忽然面色一僵，黑蒙蒙的天空之上，一點光芒突然亮起。
……
天空是無比的黑暗，莫說月亮和星星，一點光亮都沒有。
然而此時此刻，一條白色的虹光突然從烏雲中射出，晶瑩剔透，朦朧中透著星光，乍一看上去，似乎很漂亮，有那麼點織女牛郎的既視感，但是若是放近了，便就恐怖了。
那是一具具慘白的屍體，湊成的通天之道，屍體大多數都不是常人，人首鮫身、半人半鯊、雙臂魚、兩腳蚌、合起來像是無首女人的魚群、章魚觸手的吸附器官上，呈現出一張張痛苦的人臉，這些數以百萬計的海底精怪，連成了一條通天大道。
「啊哈哈哈哈哈哈，滄瀾老龍，我來找你了！」
佔據了整個甲板的小巨人猖狂大笑，而在他肥胖巨大的肉體表面，十二尊紋身也伸出無數的觸手，似乎同樣陷入興奮癲狂中。
終於，巨大的黑船駛到了天之盡頭，層層烏雲之中，一道巨大的裂縫突然出現，從天際線的一頭，延伸到另一頭，人在其中，包括這座萬料大船，都顯的無比渺小。
「老龍啊，看看你庇護的這個世界，它現在變成什麼鬼模樣了，就連你的龍子龍孫，都逃不脫被屠戮的命運！」
小巨人的眼珠足有拳頭大小，眼中是無數密密麻麻的瞳孔，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氣，但每一息間，氣質都在不斷變化，有歇斯底里的瘋狂，也有無止盡的野性，又或是像深淵一般的空洞。
小巨人伸出手，塞入嘴裡，深可沒肘，五指在肚皮里撈著，肚皮不斷凹陷，最後好似抓住了一截大腸，猛的一扯，『嘩』的一聲，一條被胃液腐蝕到只剩筋骨的活龍被活活拔了出來，越拔越長，最後抽出十幾丈，混合著骯髒的酸液，砸入甲板上。
這條『龍屍』便是一整條龍脈，龍首、龍角、龍爪、龍鱗、龍筋、龍尾、龍眼、龍髓具在，雖然都被腐蝕的幾乎看不清楚，甚至被抽空，但是那依附在表面，實質般的龍氣，依舊讓人明白，它是一條完整的龍脈。
小巨人大口的喘著粗氣，口水不要錢般的流下，滑過肚皮，灑落在地，就連體表的無數觸手都收了不少。
「嘿嘿，哈哈，嘿嘿！」
小巨人抓起龍脈，猛的往天空上的裂縫一丟，一剎那間，腐蝕的龍脈化作耀眼如山海的金光，鑽入縫隙之中。
金光黯淡之後，巨大的裂縫之內，一顆遮蓋天際、卻又空洞蒼白的巨眼轉出。
天空開裂了，只剩下這一隻眼。
這是一顆蒼老的龍眼。
眼珠子只一睜，所有的龍脈之子預備役，無論是在哪一個角落，體內的龍脈都瘋狂鑽出，有的連皮帶肉，顯出半個真身，也有的化作盤山龍影，還有的整個人都變成了一條似蟒似蛟的怪物。
一共十八股無限接近於半神的氣息，同時爆發，讓整個鬼庭都收到了不小影響。
無數人影抬頭向上，盯著這一幕。
「有意思，爺們倒想看看，這群外來人到底要幹什麼。」
「老蜘蛛口吐蓮花，花了不知多少代價，才把十一座陰集兒、九座鬼市的大門通通打開，準備喂出一條龍王爺來，現在看嘛，似乎沒這麼便宜。」
有一整條龍脈獻祭，滄瀾老龍才露出一隻真眼，自稱海妖皇的小巨人也變的十分肅然，口念讓人瘋狂的怪異囈語。
船身之下，忽然生出無邊無際的海底幻象。
海面上，風平浪靜，海面上，大量的屍體漂浮著。
而隨著囈語，一尊尊無邊巨大的幻影顯出。
有海面大的巨大眼珠，眼珠之中，是一圈圈利齒。
有連綿起伏的島嶼，然後是平鋪的淺灘，一直綿延到幾十裡外，那是一條舌頭。
有難以計量的深海妖獸組成的海中女神。
也有狂濤駭浪之中，一道巨大的陰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鍾毓秀額頭上生出冷汗，她看的方向是海面上無邊無際的屍體。
「怪不得這些外道邪神寧願捨棄軀殼，也要上岸來，原來是海中妖物已經死絕了，整整八百萬深海邪物啊，被人屠了個精光！」
……
海妖皇的咒語越來越大，戚籠身上的龍脈也越發焦躁不安，憤怒有些許，更多的，居然是激動。
十二尊邪神的幻影幾乎凝成真實，在場所有人都在注目遠眺。
而一團星火突然突破空氣的凝滯，向龍眼射去，星光大亮，露出一尊高貴無比的紫衣女皇幻影。
「蠢貨！」鍾毓秀罵了一句。
紫衣女皇伸開手掌，一剎那間，一尊比起所有邪神都高大的鬼庭幻影浮現。
這座鬼庭不同於鍾毓秀手中那般陰氣森森，反而充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生機。
鬼庭之中，十二根玉柱拔地而起，十尊大佛的幻影端坐其上，十道佛光加持，鬼庭化作巨大的袈裟幕布，裹向那隻巨眼。
海妖皇一聲大吼。
十二尊邪神的幻影瞬間消失。
眼珠子的核心深處，一抹黑光浮現。
然後在下一瞬間，那隻裂天一般的巨眼動彈了一下。
就在這麼一剎那，四周虛空好似濃縮到了極點，天塌地陷，袈裟崩裂，十尊包含半神意念的佛影直接爆了七尊。
這也是在場眾人都沒有動彈的原因，從體內龍脈的感知來看，誰動，誰就要承擔那天塌地陷般的攻擊。
哪怕這只是龍脈之王的一眨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場拼龍圖太無趣了！本妖皇給各位找點樂子！」
隨著海妖皇的大吼，天空豁然被撕裂，一根又根巨柱一般的龍爪撕破黑暗，砸落地面。
四爪為蛟，五爪為龍，而龍脈之王的龍爪，足有十二根！
撐天裂地的十二根！
「鬼庭之力在迅速上升，」一位龍脈之子預備役伸開手掌，龍麟居然開始脫落了，然後，一根手指掉了下來，化作黑霧散去。
「確切的說，是鬼庭暴走了！」
戚籠抬頭，滾滾黑潮鋪天蓋地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