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五閥斗(下)
陳萬道的天賦是極強的,嚴格來說,比起龍脈附體的戚籠還強。
畢竟『地藏王』是死神僧所創,而『大玄武』卻是陳萬道從無到有,一點一滴推演出來的。
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傲慢,認為拳法可以代表一切,錯過了最好的煉體階段。
武道之神,說的是他的武道技巧。
然而他最強的徒弟,羅武皇卻走上了另一條路。
不學拳術,不化拳意,放棄一切武道上的修行,專業抄襲,高仿拳技,讓肌肉記憶來替他作戰。
所以他可以變成厭火公、可以變成白澤公子,也可以變成戚籠。
他強悍的肉身可以模仿一切技巧。
陳萬道艱難的爬了起來,他可沒這怪物恐怖的癒合能力,更重要的是,他這副宗師之身並不完整,在鵝公坡上,一半的養分被一個小殭屍吸去了。
所以面對『戚籠』這一腳,他直接被砸成重傷。
「咯咯咯,師傅,你沒料到吧,這世上竟然有你一般人,同樣薄弱的肉身,卻都是半神的拳意,而且他的精神比之前更強了。」
羅武皇眼中魔光閃爍,強大的精神與力量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竟然毫無破綻。
而無形的氣場更好似籠罩天與地。
陳萬道深吸了一口氣,各種內煉的法門再次幫他積蓄了一部分精氣。
三招之內,必然結束戰鬥,不然魔種就會反噬。
畢竟他不是完整的八難。
「師傅,我要來了!」
「好!」
羅武皇長嘯一聲,往後一躍,腳踩虛空,然而恐怖的勁力卻違背常理一般,瘋狂向陳萬道涌去,風聲之中,好似一千個和尚口念經文。
陳萬道不退反進,劍影一閃,竟是從其額頭上鑽了進去。
下一剎那,一輪姣姣白日覆蓋其身。
『金丹?』
對於道人來說,金丹是修行最高成就,對於武人來說,金丹也是頂級的內家境界。
但陳萬道這一手,卻是通過勁力法於陰陽、和於武道,實現拳法『金丹』。
以劍解身,以丹煉勁。
天地剎白一片。
羅武皇眼中魔光更旺,背後一尊佛陀幻影幻化而出,六臂六掌,竟在一瞬間凝練出六道輪迴印,一道灰虹從其掌心幻化而出。
然而陳萬道身影藏於白光之中,竟然腳踏灰虹,掌影一落,長虹四分五裂,羅武皇瞬間飆血。
六道輪迴印竟被一招破解!
「你幻化的這個人,也曾與我交手過。」
陳萬道背著雙手,岳停淵峙,一派大宗師氣場。
「凡是在我面前施展過的招式,我都會解。」
羅武皇渾身血口開始冒出肉芽,一副失控的徵兆。
「徒兒?」
「在!」
「徒手劍影的缺陷在意動,你金身最大的缺陷卻是心功,倘如有人能像我一般,將你的本我精神與獸性分離,便能破你這一招。」
羅武皇瞳孔一縮,對方竟然一眼看破自己『百變金身』的唯一破綻。
這一橫煉法的至高成就,本質上是顛倒身我,普通武人用精神駕馭肉身,而他卻反轉過來,把精神當作養料,肉身為主導。
這跟幼時的他相比,其實無甚區別,唯一的不同,便是他的肉身獸性在經過三十年苦熬之後,『理智』了很多。
然而一旦精神被破,依舊有瘋狂的可能。
「多謝師父賜教!」
在這生死關口,二人居然像是三十年前一般,那是羅武皇還未癲狂的歲月。
「師父,你說任何招式你都有解法,但徒兒有一個問題,想請您賜教。」
「說。」
「假如對手是您,您又怎樣解自己呢?」
羅武皇轉過身來,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兩個陳萬道對視而立。
陳萬道眉頭一揚,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有意思,我怎樣破解我嗎?」
「師父,你能解嗎?」
陳萬道沉吟了下,「我試試。」
不知是不是受餘波衝擊影響,浠瀝瀝的雨水從天而降,但落在二人身上,卻是一滴都沒有沾濕衣服。
二人對視,同時仰天大笑,天空電閃雷鳴,兩尊巨大的龜蛇幻影同時顯出,無數高深奧妙的拳術變化在其中運轉。
龜與蛇交,謂之玄武。
一剎那間,龜殼之上,北斗七星的幻影接連浮現,兩道巨大的身影好似從天而降。
《河圖》:「北方七神之宿,實始於斗,鎮北方,主風雨。」
借精神推演星象,藉助星象孕育神相,收神相入拳術。
大玄武絕招——北極鎮天真武玄天大帝!
狂風驟雨之中,兩片雨水交雜在一起,每一顆雨水的碰撞,都是一種拳術殺招的對撞,雨水是萬物生存所需,也能助長萬物。
不知過了多久,雲消雨散,日光難得的從天空浮出,兩道人影站在日光之下,彷彿一絲移動都沒有。
「能解嗎?」羅武皇問。
「無解啊。」
陳萬道滿足的一笑,倒地身亡。
在武道技藝上,能死在最強的對手下,哪怕這個對手是自己,也足慰平生了。
一顆魔種從胸口破出,而屍體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腐爛。
羅武皇跪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吐血。
他沒有贏,他活下來的唯一原因,只是因為他的生命力比這位強。
……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緊追不捨,後方那道身影的腹部破了一個大口子,腸子一不留神,就從其中『吐』了出來,然後再被後者塞了回去。
穿腸之痛,莫過於此。
最終,無想天難停住了腳步,溫婉的臉上寫滿了寒霜。
「你到底想做什麼?」
洪小四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兩眼幾乎要泛白過去。
但是他握刀的手很穩,拇指一彈,一口八斬刀便飛射而出,被無相天難抓入掌心。
美人持刀,即俊且艷。
「我從來就不是洪家最出色的子弟,所以當我聽到,長輩要把你許配給我的時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麼興奮,這種興奮甚至掩蓋了對我兄長的負罪感。」
「然後就傳來了你的死訊,我很難受。」
無想天難目光閃爍了下,道:「眾生皆苦。」
洪小四咧嘴一笑,口吐血水。
「我是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想的,我也不知道你要做什麼,我只是想讓你見見我的刀。」
無想天難平靜道:「洪家的刀和尤家的刀在都護府並稱雙絕,洪家刀被稱為暗殺刀,尤家刀被稱為女將刀,這並非什麼新奇的東西,刀術而已,你擊敗我,或者通過我的手殺了你,都不會讓我有情緒上的波動。」
「當然,你是無想天難嘛,無想者,以其心想不行,如冰魚蟄蟲,外道修行多生其處,而障於見佛聞法。」
洪小四吐了口血沫,刀刃斜下方,這是斬刀的起手式。
「障於見佛,也障於見刀?我只想讓你見見我的刀。」
無想天難不在回話,前臂外旋,手心朝上,這是掛刀的姿勢,同一時間,深沉的寒氣從其身上溢出,那能讓一流武人都瞬間氣血冰凍的冷氣。
無情無欲,方能滅情滅性,這是化身『無想天難』的前提。
「天道雖遠,人心匪殊。內直不欺,與天為徒……」
以前洪小四耍刀喜歡念詩,自從跟了戚籠之後,老實了許多。
不過此情此景,雖然無一大白可浮,但還是可吟詩的。
「……一念之差,各里而迂。惟當自修,以反厥初!」
隨著刀影轉動的同時,眉心的黑線猛然爆炸,煞神將爆裂,化作一道黑氣電射無想天難眉心。
在『血湖之戰』中,與最古老的『煞神將』,巨神將合一,對於這一道天符的領悟程度,在所有洪家小輩中,他洪小四不做第二人選。
這道黑煞氣古老且充斥著熊熊熱氣,這蘊含著『天兵神將訣』中的天罡地火煞,取的不是凡火,也不是神火,而是人的心頭火,是千千萬萬人的心中烈火。
國破山河在,人心未亡,王朝即未滅!
這一道黑色火焰直接把冰殼炸裂開,那八難之一的無情寒冰,完全無法阻止這團心頭火的燃燒。
無想天難臉色微變,頭頂寒冰立刻凝成冰色魔種,散發著一圈又一圈的冷色光暈,每一圈劃過,七情六慾之中,便有一種情緒化去。
然而一道人影突然出現在她的身側,只攻不守,兩眼無比專註的看著魔種,彷彿天塌地陷,都無法阻止他的注目。
不知為何,無想天難的心頭,莫名浮現一種心慌的情緒。
而魔種之上,一道俊逸到妖艷的男人身影顯出。
『他娘的,原來是因為一個男人,不僅綠了我哥,還綠了我,關鍵是我還沒綠我哥,他就先綠了我!』
洪小四腦海中,頓時浮現出戚籠的話。
『大多數的恩怨情仇,多半都是私人恩怨。』
沒錯,這是我和這個男人的私人恩怨!
洪小四腦中無比專註,七情六慾都一一拋在腦後,刀身好似融化一般,散發著耀眼的白光。
刀光拔出,卻又好似沒有拔出,但天地間的生氣和死機卻在這一瞬間,完美的融合在了刀刃之上。
這一刀的巧妙,不在於刀本身的殺傷力,而是介乎於有形無形、材與非材之間,好似兩個人使一口刀,又或是一個人使兩口刀。
刀光斬在那人幻影之中,那人的幻影連續幻化了七次,卻依舊逃不脫刀中殺氣的追殺,最後露出一個驚艷絕倫的苦笑,被刀光一把劈散了形影。
同一時間,虛空彷彿傳來一聲巨大的怒吼聲,好似有一個魔頭在朝他咆哮,黃泉之氣一下子滲透了五臟六腑,粉碎了生機。
而冰封的魔種上,一道細小的裂縫隨著刀光劃過,緩緩的裂開。
「天魔,呵呵,說到底,還不是天在魔前么。」
洪小四一刀之威,竟真的劈碎了魔種依附的天魔意念。
無想天難獃獃的看著手上刀,刀尖毫無阻礙的捅入了對方的胸口,然而在此之前,天魔意念的反撲,已震碎了洪小四的所有生機。
「女人,記住,入我洪家的門,不管是哪一扇門,都要守規矩!」
洪小四最後一句話吐出,冰封的身影轟然碎裂,屍體裂成無數塊冰塊。
無想天難怔怔的看著手上的這口八斬刀,眼神之中,閃過一絲情緒波動。
……
兩極秘窟第六層,薛白與屍僧的搏殺也到了最後的關口。
兩極秘窟是有說法的,生級和死級,天級和地級,創生與毀滅,有情和無情,這些都不是憑空產生的,而是孕育龍脈的過程中,自動誕生的意念。
而這些意念不斷融入交鋒二人的身心,讓本來就處在一流巔峰、超一流末尾的二人,徹底完成晉陞,薛白身上那道魔煞徹底與血三業合一,而屍僧吞噬的燃燈邪念,也與佛門修為合一。
二人同時感受到,生死絕殺的機會來了。
「好!你不愧是老爹親自給我挑選的對手,值得我小白白用我戚家的絕學,《九氣御皇道》來會一會你!」
「小僧也是如此想的。」
薛白擰步縮拳,屍僧眼一花之下,居然看到對方握拳的右臂,化作半條真龍,龍麟層層疊疊,龍首不斷咆哮,龍氣勁力像是小型風暴,吞噬四周。
屍僧也不以為意,雙手一合,身上屍皮袈裟被風一吹,竟然翻飛而起,並掛在背後一道灰色佛影之上,這道佛影有六臂,兩兩合握,一道灰色虹光架在三者之間,細細一看,虹影之中,居然有無窮無盡的蒙昧野獸。
「九氣御皇道——犄天龍!」
「畜生輪迴!」
拳與掌交,兩道恐怖的氣勁撞在一起,瘋狂宣洩,攪的神庭的影響更加混亂,甚至將這一層的地面都攪的『轟轟』作響。
二人的勁力迅速上升,最後與這方天地合一,竟突破超一流,達到宗師的氣場,一時間,天地之氣瘋狂向二人身上倒灌而入。
兩人的頭頂之上,薛補庭和死神僧的幻影相繼浮出。
「死禿驢,看來還是我的後人技高一籌啊!」
「阿彌陀佛,厲害厲害,小僧願賭服輸。」
空氣之中,好似有人悄悄一吹,一下就把燃燈光芒吹滅。
薛白爆喝一聲,血發激揚,血色髮絲插入層層鱗片之中,龍影大亮,一股強烈的大自在感從心頭生出,勁力徹底淹沒了屍僧。
薛補庭的殘念看著薛白,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錯,做為我的後人合格了,不過戚家是什麼鬼,難道是口誤?」
薛家二代祖的念頭隨著這個疑問,徹底煙消雲散。
薛白收回了拳頭,看了看屍僧的屍體,撓了撓頭。
「剛剛怎麼感覺到老祖宗的氣息。」
這就是戚籠為什麼不擔心傻兒子一不留神,被人打死,這老祖宗雖然不現身,但一直偷偷摸摸的跟在身後呢。
有祖宗撐腰,薛白走的是二代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