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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巷中刀

  殺伐打一開始就飆上了高潮,戚籠撩腕花,刀刃順著人體中軸線化作洶湧火圈,火中藏刃,一縷殺意盯向骷髏腦門。


  骷髏姿態鬼魅,忽忽平移三寸,閃過刀鋒,五指骨節扭擰如鑽,插向戚籠眼珠,同時上半身不動,下半身右腳似翹起的槓桿,化作一道黑影,直戳戚籠的膝蓋內側。


  一番動作無聲無息,除了肋骨漏風外,跟道士走僵一般無二。


  這具骷髏身前是個『殭屍拳』頂級打家,最善無中生力,槓桿脫、擰旋脫、雞心腳,全是起時無勢,落時無聲,但煉到高深處,能靠任一指節發勁,在空屋中用蒼蠅做拳樁。


  戚籠只感到黑影一閃,對方身影就消失不見,同時眼皮刺痛,視野一黑,本就渾濁的環境下,更無可能注意到隱藏的暗殺腳。


  然生死危機下,戚籠半身像是受驚寒一般寒毛炸裂,成片的小隆起改變了肌肉紋路,更改變了運勁方式,身上隱約可見的青筋菩薩睜眼,背筋發力,右膝前探馬,在左腳骨板劇痛的同時,刀身火炸裂,刀口前半寸兇狠的劈在骷髏腦門上,如大斧伐樹,『崩』的一聲悶響掀翻了頭蓋骨。


  刀根伐人曰剁。


  骷髏身子一僵,腦洞中竄出一縷晦氣散去。


  未等戚籠松半口氣,黑暗中拖刀聲響起,刀環晃蕩,厚重,刺耳,似極遠,又似極近。


  戚籠嘴唇抿成一條線,刀術高手不一定會拖刀,但會拖刀術的一定是頂級刀手。


  上半身微躬,膝蓋彎曲,行似老坨子,這種姿態全靠小腿筋和十根腳指肌發力,腳掌都不能落地,似貓豎尾,刀落在地面,拖出一條火線。


  斜窄的巷道中,氣機瘋狂交織,兩條刀線眼看著就要撞在一起,戚籠左腿忽然微微向右一崴,似腳傷複發,對方積蓄的刀勢頓時如沸騰洪水破堤而出,而戚籠眼一挑,馬越澗,龍形轉體,後腦勺似直直撞上刀身,菩薩拜佛。


  火光猛的一閃,兩道身影交叉而過。


  這具骷髏身材巨大,足八尺有餘,體形僅次於周子通,身站如松,兩手虎口均向刀身,手心相對,五指卷屈,大刀刀尖插入地面,刀刃沾血。


  骷髏嘴巴張開,想說些什麼,『咔嚓』,兩膝蓋骨突然碎裂,身子隨即四分五裂,化為塵埃,僅剩兩節手骨死死握住刀柄,是大刀握法。


  戚籠搖搖晃晃的起身,右肩血流不止,看著死也不松的握刀之手,他肅穆沉默了一會兒,才抓起刀身,似是巧合,兩節骨掌滑落。


  要煉拖刀術,須有關雲長的豪氣膽意,更得有曹孟德面不改色之奸詐兇殘,前者主刀勢,後者保刀意,刀勢易成,刀意難忍。


  戚籠拔刀一甩,手腕一沉,贊道:「好刀!」


  刀長四尺五寸,刀柄長七寸,通體靛藍色,刀背六環均是鎏金吞龍環,環隔三寸六分一毫不差,整口刀拔出來足有戚籠大半個身子高。


  「老爺子的巔峰之作也不過如此。」戚籠微嘆:「可惜。」


  人是死物,刀自然也是死物,慶幸,可惜。


  黑暗中的腳步聲又至。


  戚籠雙手刀,明刀執前,暗刀藏后,明刀如常,暗刀更大,與其說是人藏刀,不如說是刀背藏身。


  入寶山者從不空手而歸,入黑山者從無命出山。


  但那麼多次探險,死去的高手終歸以各種千奇百怪的方式傳遞出了消息。


  赤火層是地火岩漿爆發,火中精怪成堆,更奇妙的是,黑山並非火山,岩漿是從山半腰迸發,順山道往上流。


  白骨層中聚百兵,有將軍卸甲、有百煞人坑、有無頭局、也有鍘人刀,殺局綿延,十死無生。


  戚籠沒想到的是,黑山的詭異竟能延申到山腹中,更沒想到,當初的武者死後會成為他的絆腳石,這些骷髏竟還保留著生前三四分的武道功底。


  而每一具骷髏,生前都是極兇悍的打家。


  詭異的山道中,肉體與白骨的碰撞、火與鬼祟的灼燒,刀鋒上的生死。


  戚籠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水珠和血珠掛在身上任何一個可掛的部位,視線時而模糊,時而清晰,身上任何一個關節都在『嘎吱』作響,『筋菩薩』緩解了傷勢,但它無法根治傷勢。


  他就像是一條被抽了龍筋,打入蛇身的怪物,掙扎,再掙扎,在尖刀山石中割肉往前。


  他的左小腿掛著皮和肉,右肩是一道粗大的血口,身上還有七八處足可致命,但距離致命卻總差一絲絲傷口。


  屍風一卷,黑影如箭,戚籠拔刀。


  冢中枯骨攔腰劈散,一口鋼槍釘在石壁上,戚籠的腰間又多了一道口子。


  這般手段越來越熟練。


  身若行屍走肉,刀似燎原野火,刀術漸漸脫離招數的樊籠。


  他的刀術還未達到潑墨不進的地步,但他的刀意卻總能在生死關頭,生殺由我。


  刀意為閻,『閻』字本意為巷中門,刀自然也是巷中刀,三尺之內,你我生殺,越是絕境,就越顯刀鋒崢嶸。


  身不動則虎嘯,心不動則龍吟,身心之間,生死之間。


  而死人是沒有精神的,更無武意,看似三四分的本事,落在戚籠眼中,一分,只一分。


  不知不覺間,戚籠的刀術已進了一大步,這卻是以他精力耗盡為代價的。


  隨著最後一具骷髏劈散,回首望去,眼前儘是白骨,戚籠腿一軟,倒地,身子像是被扯裂的破布娃娃,兩口刀落在地面上,發出『咣啷』『咣啷』兩聲響。


  身上的火浣布也大多碎裂成黑沫,火本凡間火,燒在此布上卻能產生微弱的驅邪效果,但在長時間吸納陰晦后,終歸是難逃衰敗。


  「葯,咳咳。」


  戚籠掙扎著從懷中掏出黃紙包,顫抖著打開,葯是虎狼葯,能讓一個血氣衰敗的武者長時間內保持精力旺盛,但燒的是生命生機,但對他來說,除此身外別無可舍。


  入山前他便服用了半包。


  葯一入喉便燃燒起來,從喉管燒到五臟六腑,尤其是積傷的大脊椎附近,更是烙鐵一樣劇痛,這使得戚籠不自禁的蜷縮成蝦狀,看起來極單薄纖弱。


  意識在清晰和模糊間晃蕩,視線天搖地晃,兩側山壁淡黃色的膜狀物開始溢出大量粘液,頂端更是結成了絮狀絲網,身子緊貼地面,由細小的震感到強烈震動,山體內彷彿有難以想象的巨物在爬行。


  山有靈,血肉生成。


  『轟隆』『轟隆』


  彷彿能震碎耳膜的聲響中,戚籠抬頭,無邊洶湧的血水淹沒了他。


  滾燙、腥燥、桀驁不馴。


  坊間一直有種說法,這黑山,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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