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分糧&通電話
第140章分糧通電話
劉劍雲和羅海成對視一眼,默默地跟著進去,韓局氣得有點暴躁啊。
找資料的時候,劉劍雲悄悄給韓青松提供一些信息,比如之前鬥爭的兩派。聽完以後,韓青松沉默了一瞬,與天斗與地斗,都不如與人斗來的操蛋。但其實這世上所有的鬥爭,幾乎都可以歸結為人和人的爭鬥。
天亮時分,韓青松終於在一份文件上找到自己需要的東西。
雖然青石公社幾個大隊關於申請分發口糧的文件被駁回,但是關於返銷糧和口糧最終指示工作總結報告里有這麼一句「X縣所有公社、大隊已經完成口糧分發、返銷糧取締工作。」
上面縣政府、縣黨委的大紅印蓋得清清楚楚,半點不錯。不知道是誰動的手腳,可能有人內心不安悄悄作弊,可能有人不忍心那幾個大隊被連累,反正就留下這麼一份文件。
十來年,它躺在一頓塵封的文件里無人問津,讓青石公社三分之一的大隊白白受十年之苦。
韓青松把這份文件拍在桌上,羅海成、劉劍雲趕緊湊過來看,兩人激動得眼眶都紅了——也可能是熬的。有這份文件,就意味著韓局不需要辭職冒風險,也不需要威脅嘣了誰。
「韓局,眼神犀利啊!」劉劍雲佩服得很,怪不得都說韓局眼神嚇人,這文件也害怕,非要跑到他跟前去露臉。
韓青松:「把這個給革委會看,我去睡會兒。」
羅海成好好地抱著,可不敢弄丟,丟了他死一百次也贖不回來。
有這一份蓋棺定論的文件,後面就沒什麼好爭論的。雖然玩的文字遊戲,可它是最終指示的總結報告,可以推翻之前那些駁迴文件,就當有批准文件,可能不小心遺失大家沒見到,現在有這份那就一切迎刃而解,既不會有人為此尷尬,也不會有人為此惱火。
皆大歡喜。
接下來討論譚兆祥以及於抗日等人的罪責。
李副局:「譚主任也是執行公務,沒錯。」
高衛東:「於抗日也是為民請命,沒錯。」
李副局爪子都拍腫了,最後氣咻咻的,「大王莊哄搶糧食的王大順和王二順要殺!」
這個高衛東沒意見,他們雖然和於抗日出於一樣的原因,都是想要口糧,但是於抗日只是藏起他們村的口糧,大王莊卻是直接去公社糧管所搶。
性質完全不同,槍斃不冤枉,如果不槍斃,以後有人有樣學樣都去搶?那還了得?
韓青松說睡一會兒,也只眯瞪半個多小時。
羅海成讓韓青雲去守著他門外,醒了隨時跟韓青松彙報開會的事兒。
所以韓青松第一時間知道革委會都默認要槍斃大王莊幾個搶糧社員的事兒,他洗了把臉,戴上公安帽大步去了會議室。
「我提請慎重考慮,槍斃王大順兄弟就該槍斃譚兆祥和王健康。」
王健康是大王家莊的支書,今年他早早就把糧食都交上去,但是返銷糧和救濟糧又不發,結果把社員們逼急,有人就半夜去搶糧管所。
不能因為社員們搶糧食就槍斃,應該考慮到他們為什麼搶糧食。如果不是當初不按正常規定分發口糧,也不會有現在的搶糧食。既然當初不負責的如今不需要受到處分,那因此而搶糧食的又為什麼要被槍斃?
但凡有一口糧食糊口餓不死,就沒人去搶糧食,看小於家村就知道。
王健康沒有於抗日那種魄力,一味地討好公社幹部,更可恨的是他連為數不多的返銷糧和救濟糧也扣。
又是一頓拍桌子扯嗓門,可不管李副局怎麼跳怎麼罵,韓青松都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不生氣不退縮,最後李副局反而氣餒。
他扒拉了一下頭髮,煩躁道:「我是為我?我是為了大家!」
在他看來要想位子坐得安穩,就得社員們本分,幹部們齊心。
可他似乎忘了,幹部們來自於社員,大家是一體的,而不是敵對的。
最終在韓青松據理力爭之下,大王家支部書記王健康開除黨籍判無期、大隊書記以及王大順王二順兄弟改判無期,押送山水農場勞改,其他搶糧的也根據情況各有判決。
就在李副局覺得事情結束的時候,韓青松:「應該徹查青石公社、各大隊的公糧、返銷糧賬本。」
青石公社每年的口糧和餘糧賣多少,返銷糧多少,自然有賬目可查,就算有假賬,社員拿到多少卻都有數,自然做不得假。一查就知道公社貪了多少,大隊幹部剋扣多少,該處分的一個也逃不了。
隔壁的譚兆祥一聽,直接嚇昏過去。
革委會通過清查賬目、分發口糧的決議,成立了清查小組,由農業部長任組長,帶領工作人員清查一切賬目。同時重新核定幾個大隊的口糧分配以及公糧繳納數額,不但把今年的口糧還給那幾個大隊,還要對之前予以補償。補償方式則是以後每年繳納公糧的比例低一些,直到補平。
於抗日聽到這個消息以後哭得不能自已,跪在地上一個勁地感謝黨和政府。
最後李副局關於譚兆祥和於抗日的處分又跟革委會吵得不可開交,一開始非要殺於抗日,後來又說於抗日不殺,譚兆祥就不能殺。
就算青石公社的口糧和返銷糧數目有出入,可他譚兆祥能吃多少?畢竟從上到下很多人也受過好處的。
革委會投票決定,於抗日黨內警告記過,戴罪繼續當大隊支書,譚兆祥黨內警告記過降級調離青石公社。
至於十年前的文件「丟失」之鍋,就由文革鬧事的學生和工人背,那時候打砸搶的,文件被破壞也是可能的。
雖然結果不盡如人意,可韓青松的目的達到。
畢竟能把於抗日保下來,還把口糧給青石公社要下來,他也不用辭職,實屬意外。
縣裡電話打到山水公社、山水農場、青石公社,各方立刻行動起來。
縣工作組也火速下鄉,接管、安排青石公社的後續工作,補發口糧等等。
韓青松吃過飯先去開會,不耐煩多呆,反正真相大白後續也沒他什麼事兒。他先去後勤支取摩托車的柴油,本來就只能給三十斤,他愣是要了六十斤。
後勤部長都要哭了,但是被韓青松一瞪,他也乖乖地簽單子。
領了柴油韓青松就把其他的後續工作交給下屬們,他自己開著摩托車回家。
……
於苦菜可真開心啊,從小到大就沒這麼開心過!
「爹、娘,快點啊,大隊分口糧呢!
「我今年十歲了吧,我是不是能分兩百多斤?爹和娘能分將近四百斤呢,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我就說那是仙女姐姐來給我們送糧食的,你們非說人家是傻子,用窩窩頭換石頭。」
於苦菜的娘把家裡一個破被單子裹在身上,用麻神紮緊實別掉下來,她實在是沒有能蔽體的衣裳。
她也歡喜得很,「娘錯啦,錯了,那是仙女,是仙女,給咱們送糧食呢。」
於苦菜的爹雖然沒說話,眼眶卻也紅紅的,他挎著家裡那個破箢子,於苦菜拿著簸萁。因為沒有像樣的家什兒,他們得一下下往家運。
左鄰右舍們也紛紛出來,連衣不蔽體的老婆子都把自己洗吧乾淨,有的裹著破被單子,有的真空穿著蓑衣,反正能蔽體就行,要出來看這盛況。
「分口糧啦,分口糧啦!」
「毛主席和黨沒忘了咱們啊!」
這時候有人喊道:「上戶分口糧,不用自己去端!」
就有縣裡、公社以及山水公社的公安人員監督著本大隊的會計、治保主任等人趕著村裡唯二的牛車挨家挨戶地分口糧。
全村的社員都從家裡出來,站在街上等著牛車來給自己家送口糧,一個個眼淚嘩嘩流,哭得泣不成聲。
「終於有口糧啦!」
於苦菜等孩子們是最開心也最沒有負擔的,他們還有心思說笑。
一個男孩子笑道:「大王家莊從公社運糧食給他們發口糧呢,他們村好多人迎到村外頭大路上,高興得都趴地上哭呢!」
於苦菜:「我也想趴地上哭,我高興!」
分到糧食就開始歡天喜地地做飯吃,來不及推磨,直接用水泡泡小火慢慢熬,熬個小麥飯吃。
「分了口糧吃完飯就去下地,那棒子地里草都老高了。」
「對對對,吃完飯就去。」
上頭下來的工作人員,從來沒想到吃飯也是一個這麼激動人心的美好字眼。
大家天天吃飯,雖然沒有頓頓大魚大肉,可總歸是能吃到的,不能頓頓白面,二合面雜合面窩窩頭餅子還是可以吃到的。
可看小於家村這些社員們,能自己家正兒八經地吃飯,就已經是苦求來的幸福了。
曹幹事一直在給陳公安幫忙,他本來還不樂意來,覺得他是宣傳員不是苦力。可來了以後,把糧食分給社員的時候,看著他們激動得連聲道謝,看著他們從眼睛里迸發出來的光芒,他突然有一種新的認識。
那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他覺得爹和那些革命先烈們,想要保護的,想要爭奪的,就是這些吧。
他突然就充滿了幹勁,不再埋怨,還主動幫沒力氣的社員把麥子抗進屋裡。
看著社員們破敗的屋子,家徒四壁空蕩蕩的,他就覺得自己爹犧牲了,可政府和大隊給他照顧得很好,比這些人好多了。他應該感激,而不是不滿想要更多。
輪到於苦菜家,她不急著拿糧食,反而追著曹幹事問:「叔兒,林姐姐呢?她咋沒來呢?我們還給她找石頭呢。」
曹幹事一怔,叔兒?林姐姐?
於苦菜:「她很忙嗎?我們有糧食她咋不來呢?我讓她到我家吃飯。不給窩窩頭我們也給她找石頭的。」
曹幹事心裡酸酸的脹脹的,「林幹事她忙工作呢。」
於苦菜開心地笑道:「你幫我給林姐姐問好,讓她好好忙,等我攢了石頭背著口糧去看她。」
她很用力地說著口糧這倆字,充滿了自豪和感激。
曹幹事點點頭,「好,我告訴她。」
於苦菜就唱著跑掉的歌兒跑走了。
曹幹事說林嵐在忙,她當然忙啊,忙工作忙家裡。
不過她可不瞎忙,不管做什麼,她總是想找個效率最大化的路子,比如說批林批孔運動是她負責,她改成批判封建陋習。雖然這件事是她的功勞,以後給她轉正記分,她也不獨吞,把宣傳辦和通訊辦的人都拉上,讓他們一起參與進來。
有他們幫忙,再把大隊宣傳員們調動起來,山水公社的宣傳就輕鬆很多,她只需要掌控大局即可。
所以她先到公社走一趟,或者去某個大隊走一趟,然後就可以自由活動。
她這幾天織毛衣呢!
林嵐要給三旺織毛衣,但是因為太忙總找不到集中的時間織,她又不好意思拿到單位去織毛衣,影響不好。好在麥穗平時也幫她織,小姑娘眼亮手快,有時候聽收音機那會兒都能織好多。現在織過半,林嵐想趕緊織好給三旺寄過去,這樣秋天初冬就能穿。穿著老母親牌兒毛衣,小三哥也能感受到她的愛,免得想家。
她在公社交代一下工作就想回家織毛衣、做飯,結果剛推著自行車要走,就聽見通訊女廣播員大喊著:「林幹事,電話,林幹事,電話!」
這時候大喇叭的聲音太劣質,嚇得林嵐一哆嗦,差點摔地上。本來自己要回家織毛衣就有點心虛,還以為被抓包了呢。
她支下車子,小跑著去了通訊組,「王芳,哪裡的電話啊?」
王芳笑得很是激動,「省城,林幹事快來,咱兒子來電話!」
林嵐:咱?……我就當你跟我開玩笑的。
她三步並做兩步上前,一把抓起話筒,「兒砸,娘可想你啦!」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瞬,傳來一道沉穩的男人的聲音,「林嵐同志?」
林嵐:……
她下意識地脊背一挺,看了王芳一眼。
話筒不密封,漏音,王芳自然也聽見了,歉意地笑笑,剛才的確是一個小孩子拿著話筒就喊:「娘,我可想你啦!」
林嵐立刻用正兒八經的官方普通話開始和人聊起來,打電話的竟然是首都國家游泳隊的游泳教練,姓卞。他表示三旺的素質非常好,雖然年紀還有些小,但是他想帶去亞運會上鍛煉一下。
林嵐拿著話筒有點懵,每個字都聽懂了,但是連起來就有些沒聽明白咋回事。
「教、教練,你說啥?」
卞教練輕輕一笑,耐心道:「韓旺民同學游泳成績紮實過硬,我想帶他出國參加亞運會。」
媽呀!林嵐心裡嘩啦一聲,激動得不行,渾身血液往頭上涌,身體都有點微微發抖。不過聲音倒是穩住了,為了不丟人刻意收斂之後,顯得格外淡定。
她道:「卞教練,真的非常感謝你的賞識,這是我們三旺的機遇,你就是他的伯樂啊。就是——」
她頓了頓,那邊的人就略有點緊張,呼吸都能聽出來。
難道她不讓去?
林嵐繼續道:「卞教練,我們三旺年紀小,打小有點迷糊,大喇喇的不太會照顧自己。教練你可一定看好他,出國別讓他走丟了。」
卞教練哈哈笑起來,「林嵐同志不用擔心這個,我們有專門的工作人員跟隨呢,還有翻譯。」
林嵐當然知道,但是囑咐還是要囑咐的,囑咐一下人家教練就會多上一分心。
卞教練道:「這一次打電話和家長溝通一下,取得你們的同意。後續的津貼和糧票,都有省體校督辦與家長聯絡,還請放心。因為韓旺民同學真的非常出色,所以我們打算給他加津貼和糧票當獎勵。這樣他以後一個月有56塊錢,34斤糧票……」
雖然錢和糧票很多,可林嵐並不激動。
她心裡還納悶,我讓兒子去游泳是他喜歡又不是為了賺津貼的,這麼寶貴的打電話機會,咋不讓我兒子給我說說話,別扯有的沒的!
好不容易等卞教練說得差不多,林嵐抽空道:「教練,三旺在不?」
卞教練讓她稍等。
林嵐豎著耳朵聽,電話里卻沒什麼動靜,估計是被捂住了。
很快,話筒被拿起來,裡面傳來三旺毫不矜持的呼呼喘氣聲,「娘,我可想你啦!」
林嵐的耳朵震得嗡一下子,她摁了摁耳朵,「兒子,小點聲。」
三旺立刻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娘,我知道啦,你悄悄跟我說,我悄悄跟你說,他們聽不見。」
聽著兒子用地下黨接頭的語氣,林嵐:……這到底是怎麼啦?
林嵐:「兒子啊,你現在去省城,吃得好不好,睡得……」
「娘,我吃得可好啦。你在家裡也要好好吃飯。」三旺的聲音都帶上了淚意。
林嵐:「娘好著呢,一天三頓飯都吃得好好的。你睡覺注意安全啊,睡下鋪別睡上鋪。」
「娘我睡覺好著呢,掉不下來。」三旺很低聲,「娘,我現在津貼和糧票都漲啦。我們吃飯管飽,我把津貼和糧票都寄回去,你記得領啊。56塊錢,34斤糧票,你可記好了別讓人家給偷摸扣啦。」
林嵐笑道:「你爹是公安局的,誰敢啊。你要去首都還得出國呢,你不用給娘,你都拿著。去首都該買點啥就買點啥,別虧著自己。」
三旺已經開始抽泣起來。
林嵐以為他想家呢,趕緊安慰他,「你什麼時候去首都啊?娘給你織毛衣呢,這兩天好了給你寄到省城去。」
三旺:「娘,你別織了,怪累的,我們都發衣服呢。」
林嵐:「已經織好了,就差鎖邊,給你織的別人不能穿,大小不合適。」
林嵐當然不好意思說才織一半呢,果然聽她說織完了還是專門給他的,三旺就同意了。
他去問了地址回來給林嵐念,認認真真地核對,一個字不能錯。
「娘,你可一定要吃飽啊,千萬不能餓著。」
林嵐聽電話里三旺帶著哭腔,自己也忍不住,「娘也想你呢,到首都好好訓練啊,別記掛家裡。出國了好好照顧自己,有事情就找教練,千萬別亂溜達啊。外國人語言不通,盡量跟著翻譯啊……」
這時候那邊開始催三旺。
卞教練給他打了個手勢,表示時間差不多,需要去辦手續。
三旺點點頭,又小聲對林嵐道:「娘,我到時候給你寄天安門啊。」
林嵐尋思應該是天安門照片,「好的兒子,娘可喜歡了呢。」這時候都以去過天安門為榮的。
「娘,你好好吃飯,去買點肉啊——」這句話沒說完,就掛斷了。
掛了電話,林嵐有點惆悵,不過想想兒子小小年紀就能去首都、就能參加亞運會,她又有點不真實。三驢子這麼厲害呢?不過想想他前世的確很厲害,雖然沒掐表計算,比起專業運動員一點都不差。
小三哥真棒!
林嵐給自己鼓勁,到時候亞運會也不知道能不能轉播到國內來呢。
哎呀,她得趕緊回家織毛衣去,這兩天必須織完,明天寄出去。到時候她托托關係,在縣革委會寄出去,比普通包裹快得多,跟著火車應該頂多兩天就能到。
她也顧不得別的,趕緊騎車出門,想著這幾天工作忙,都沒好好給孩子們做飯,韓青松在縣裡也不知道怎麼樣,她又拐去供銷社和屠宰組買點肉。
三兒子讓她買點肉呢,這個孩子!不過和他通電話她高興,他能去亞運會家裡也高興。
所以,買肉慶祝一下是必須的。
電話那頭,省體校革委會辦公室,三旺哭得哇哇的。
「我娘可疼我了,家裡都吃不起飯還給我織毛衣呢。我必須要好好游泳拿著成績回來。」
卞教練不了解情況,真以為三旺家窮得揭不開鍋呢,他倒是知道三旺父親是公社公安局局長,沒想到局長家都揭不開鍋。
真是個好乾部啊!
「三旺,加油。這次你選上,津貼和糧票就不變,只會跟著漲。要是獲獎,還有獎勵呢。」
三旺一抹眼淚,「教練,我會加油的,你放心吧!」他渾身的血液都要燃燒起來了!
卞教練讓他收拾一下,「咱們要去首都會合,訓練一個月差不多就要去德黑蘭。」
「今天就走?」三旺有點懵,「我娘要給我寄毛衣呢,我娘不捨得吃不捨得穿給我攢的毛衣。」
卞教練:「沒事,咱們先過去,等你的毛衣到了讓褚老師帶著毛衣去首都。」他們得讓褚雲峰去首都待一段時間,這樣有助於新教練和三旺的磨合。
三旺放心了,「多謝教練,你真是好人。到首都能不能給我寄個天安門回家?我想給我娘寄一個。」
卞教練哈哈笑道:「可以可以,給你和天安門合影。」
三旺心裡嘀咕,不知道什麼時候和毛主席合影,這樣我娘可得高興呢。
原本他還因為想家有些傷感,不想去首都和外國呢,這會兒打了雞血一樣,恨不得趕緊去亞運會看看啥樣。
卞教練真的很喜歡這個淳樸的孩子,看著大咧咧又有點精明,看著挺聰明,又有點迷糊。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孩子都讓他覺得真實、真誠,眼神真誠清澈,整個人從裡到外的真誠。
他喜歡。
能發現這麼個游泳的苗子,卞教練是十分激動的。畢竟國內的游泳運動員如今還不行,在國際上沒有競爭力。所以聽說D省有個飛魚小將的時候,卞教練就很好奇,第一時間聯繫省體校打探消息。
其實本來他只想來見見孩子,看看有沒有潛力。看了三旺的訓練和比賽記錄,再來看現場,卞教練一下子就拍板決定要他。不只是帶他去見世面,而是真的帶他去參加亞運會。
前陣子已經把國家隊的隊員數量和項目報上去,然後在賽前一個月左右就要確定運動員具體名單。他決定這段時間集中訓練三旺,用成績跟體總局說話,刷掉其他的運動員,帶三旺去參加!
就算這一次不能拿獎,也能增長閱歷,為以後的比賽打下基礎。他相信這個孩子有巨大的潛力可以挖掘,可以為國爭光的。
晚上教練領著三旺坐快車卧鋪,為了提防他睡覺不老實掉下來,卞教練特意讓他睡下面。三旺一旦決定去,吃了飯上車,上了車就睡,一點都沒心事。
睡得特別香!
卞教練在一旁看得都露出慈祥的眼神兒,這孩子真了不起,才11歲呢就這麼能幹。他爹媽也挺了不起,把孩子教育這樣好。然後就聽見三旺開始嘟囔:「醬燒肘子、水晶肘子、烤蹄髈、烤全羊……咕噥,來……快吃,隨便吃……小旺哥、娘、爹、大哥、姐姐、二哥……」
卞教練:……
這孩子可真孝順啊,做夢吃東西都忘不了自己爹娘。
真是個好孩子!
三旺一覺醒來已經天光大亮,正好到北京,卞教練領著他,早就打過電話讓人安排車來接他們。
三旺坐在吉普車上,嘴巴就沒合上過,不只是大吉普車,還有這寬闊的、乾淨的街道啊,還有那一排排好看的樹啊,那一叢叢漂亮的花兒啊。他不但腦袋探出去,整個人都要掛出去了。
卞教練把他扯回來,免得他掉出去。
「三旺,坐車要注意安全,那樣會刮到頭的。」卞教練指了指路邊的樹之類的。
三旺立刻乖乖把腦袋拿回來,避免發生事故。
卞教練跟司機說話,「杜師傅,咱們從天安門那裡繞一下。」
他們的車牌也算內部車牌,從那裡繞一下看一眼,還是沒問題的。
等繞過去的時候,三旺老遠就看到,激動得蹭一下子跳起來,「門、門、門……」
幸虧卞教練及時摁住他的腦袋,要不他那個勁頭能蹦到車棚上把腦袋磕壞。
這孩子,這是劉姥姥進大觀園了。
三旺:「哇~~天安門真的是門啊!」
卞教練笑道:「那你以前以為是什麼?」報紙上應該有的吧。
三旺:「我以為……是山。」
哈哈哈,這一下子連司機都忍不住笑起來。
三旺小時候第一次聽見天安門的時候,腦子第一個反應:天安門,就是天上安個門。
只有山是天那麼高,所以天安門應該就是山。先入為主,此後哪怕報紙上看到過很多次天安門的圖片,他也並不覺得那就是天安門。
三旺跟著卞教練進了首都,一路上嘴巴就沒合上,直到抵達位於東城區體育館路的國家體育總局訓練局大院,他還有些懵。
北京體育館建立於1955年,建成以後這條路就改成了體育館路。
「教練,我這是到首都啦?」
卞教練笑道:「是,這是體總局,成立於1951年,年頭大得很呢。」
三旺看了看,柵欄式兒的大鐵門兩邊有倆穿軍綠色武警在站崗,手裡拿著槍!
大鐵門裡面是一座座的筒子樓,四層高,都是大尖屋頂,看著像自家的屋頂,還有點親切。
卞教練幫他拎著為數不多的行李,三旺自己背著書包,頭一次有點謹小慎微的樣子跟在卞教練的後面。之前鬧了天安門原來是門的笑話,這會兒他就謹慎起來,不亂說話,免得被笑話。
就算說也得熟了以後!
卞教練知道小孩子初次來首都這樣的大地方,肯定有些緊張,他給三旺打氣:「訓練任務緊,今日先讓你熟悉一下大院,辦理糧油關係,明天就開始投入緊張的訓練中,等亞運會回來再帶你參觀首都。」
三旺點點頭:「好的。」
他表情有點嚴肅,卻還是忍不住左顧右盼。
卞教練告訴他大院分東西兩部分,東院是訓練區,西院是生活住宅區,大院里有食堂。
「首都體育館的游泳館可比你區體校的大多啦,比省里的也大呢。而且是室內的,下雨下雪都不怕。」
三旺立刻被勾起了興趣,恨不得立刻去游兩圈。
「先帶你去食堂吃飯,吃過飯去宿舍,你休息我去給你辦糧油關係。」卞教練因為他是個小孩子,所以格外有耐心也格外體貼。
三旺點點頭。
他已經在地區體校住過一年,還去過省城,所以現在也不算沒見過世面的傻小子。可他在學校里的時候,每天不是訓練就去參加比賽,再不就是去廣播站,還真沒多少時間閑逛。
首都自然比那些地方更大更繁華。
他們先去食堂,好大的食堂啊,怕不是比他們村的打麥場還大呢,要不是有這麼多桌凳,真是曬糧食正好,水泥地沒有土坷垃,都省了壓場呢。
這時候還不到中午飯點,卞教練就去給他開小灶。
白面饅頭、包子、糖火燒、燒麥、蒸餃、薄蒸餅另外還有小菜,再來一大碗西紅柿雞蛋疙瘩湯。
三旺看著一桌子吃的,雖然每一樣數量不多,但是好幾樣呢,這也太豐盛了。
卞教練還去端了一碟子臭豆腐過來,笑著道:「吃不吃?」
三旺臭得頭髮差點支棱起來,「教練你這個豆腐乳壞了。」
卞教練哈哈笑起來,「這是臭豆腐,不是壞了。」
三旺:「臭了還不是壞了?」
卞教練:……到底是不是壞了?
他掰開一個饅頭,夾起一塊臭豆腐夾進去,咬了一大口,滿足地發出一聲喟嘆。
三旺:「!」臭了你還吃?首都怎麼比我們還……也不是,人家吃得好,頓頓饅頭包子呢。
他拿起一個糖火燒,覺得不錯,記下回頭買給娘吃。再吃一個燒麥,不錯,記下來,挨樣嘗了嘗,都覺得很好吃!
除了臭豆腐。
卞教練笑道:「晚上有烤鴨,麵餅卷烤鴨。」
三旺瞅了瞅桌上的餅,拿起來看了看,還不如娘擀得好呢,不過烤鴨倒是很期待呢。
他點點頭,「謝謝教練帶我吃好吃的。」
三旺飯量不小,最後還能喝一碗疙瘩湯下去,食堂師傅還又給上了一大盤子西瓜。
「大老遠過來,可辛苦了,熱吧,來吃西瓜。」
墨綠色的皮,鮮紅的沙瓤,漆黑的籽兒,看著就怪甜的。
三旺嘿嘿一笑:「謝謝大師傅。」
廚師覺得這孩子怪有意思的,腦門上頂著個有點白的月牙疤,一身皮肉曬得黑炭似的,看著倒像個小包公,「吃吧吃吧,不夠後面還有。」
廚師總是喜歡看吃飯香的人,這是對他廚藝的最好恭維。
吃過飯卞教練就領著三旺去宿舍。
他們去的是運動員大樓,也是一座典型的筒子樓,建立於五十年代,四層樓窗戶都不大,樓梯上去一條狹窄而長的走廊,兩邊排滿了小房間。每個房間六到十幾個平方,裡面住二個到十個人。走廊上有燈,但是非常昏暗,也就能看清路,過道兩邊錯綜擺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通過就得走S形彎道。
卞教練笑道:「給你安排陽面房間。咱們這裡有暖氣的,等到冬天熱乎著呢。」
房間早就安排好,卞教練也考慮過,沒有把三旺安排在游泳運動員集中的大房間,而是安排在混合的小房間。
田徑、跳水、乒乓球、籃球等也有多出來的運動員雜居在宿舍里。
卞教練給安排了一個四人宿舍。
卞教練路上已經跟三旺講了一下情況,教他怎麼和舍友們打招呼,怎麼相處等等。這裡的運動員年紀要比他們體校大得多,相處起來自然方式也有所不同。
三旺心裡默念著:你們好,我是來自D省的運動員,我叫韓旺民。
結果隨著卞教練推開門,他看到裡面一張桌子騰空下面長著一雙人腿,桌面上還坐著倆人,他心裡一緊張,脫口道:「你們好,我是來自三旺的運動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