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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嫣寫作業的時候,總是魂不守舍,時而望望落地窗外的濃郁夜色,時而無聲地嘆息。
陸臻抬起頭,用筆頭戳了戳她的額心:「發什麼愣,專心寫作業。」
女孩揉了揉著頭,皺眉,不滿道:「你自己先把作業寫了,管我幹嘛。」
陸臻理直氣壯地說:「你不寫,老子抄什麼。」
「……」
抄你女兒的練習冊,你好意思嗎!
陸嫣抱著書,背過身去,盤腿坐在沙發上,不搭理他。
陸臻跟條大狗似的,湊過來,耐心問她:「心情不好啊?」
「沒有。」
「騙不了我。」
陸臻很少見自家這樂觀開朗的小姑娘有什麼煩惱,她今天這樣子,很反常。
「跟老爸說說,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
「你別問了。」
陸嫣不耐煩站起身,踏著拖鞋回房間。
陸臻摩挲著下頜,覺得事情很不對勁,用他那雙狗眼睛暗中觀察了陸嫣好幾天,然後又找來他的智囊軍師合計參謀,梁庭漫不經心隨口說了句——
「你家姑娘這癥狀,像極了芳心暗許的懷春少女。」
陸臻嚇得從椅子上跌下去,臉色慘白,手本能地摸到了桌上的削筆刀。
這他媽還得了……什麼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勾引他家姑娘。
梁庭一把握住他的手:「兄第,你要幹嘛!」
「老子……削了他去!」
耿直仗義的秦皓猛地拍了拍陸臻的肩膀,差點給他拍出內傷——
「哪個龜兒子敢對我乾女兒動心思,盤他去!」
「走!」
「走什麼走。」梁庭一人一個爆栗招呼過來:「知道是誰嗎你們就盤。」
「呃。」秦皓望向陸臻:「咱閨女喜歡誰?」
陸臻:「我他媽要是知道,我還能在這兒跟你們瞎幾把廢話?」
……
後來陸臻軟硬兼施,想從陸嫣嘴裡問出線索來,奈何小丫頭口風緊得很,愣是一個字也不曾透露。
「唔,不說,說了你去找人家麻煩。」
「我……我能做這種事嗎。」陸臻擺擺手,故作大方地笑了笑:「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了。」
見陸嫣不搭理他,他不依不饒地湊到她的面前,壓抑著十萬分的好奇心說:「不講名字也行啊,那你跟我說說,他幾年級,是不是你們班上的?」
「不講不講,別問啦!」
知道自家寶貝閨女芳心暗許,陸臻心裡簡直像有一萬隻貓咪在撓痒痒,哪能這麼輕易地放過啊。
晚上,他又來到陸嫣的房間,輕輕敲了敲門:「小嫣嫣?」
「睡了嗎?」
「老爸進來了哦?」
他按下門把手,進了房間,陸嫣裹著被子坐在床上,無可奈何地望著他:「你能不能消停點!」
陸臻捂著胸口表示真的很傷心,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陸嫣居然還會喜歡別的雄性生物。
「除非你告訴我,你喜歡上哪個王八羔子。」
陸嫣一臉無語地望著他:「我說了,你又跟以前一樣,把支票砸人家臉上,叫他離我遠點?」
陸臻訕訕一笑:「我這麼有素質的老爸,能做那種事嗎,我從來不砸支票。」
他只砸磚頭。
「一定得知道?」
「嗯。」
「如果我偏不說?」
「那我就去問梁庭,學校里就沒他不能搜集到的情報。」
梁庭是何等機敏的心思,如果陸臻去問他,陸嫣猜測,十有八九……他會猜出正確答案。
「你不用去問,我現在就告訴你,那個人就是梁庭!我對他的仰慕宛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簡直愛慘了他!」
陸嫣說完,跳下床,不由分說將目瞪口呆的陸臻推出房間。
憑陸臻這腦子,絕對不可能猜出陸嫣心裡的事情,她猜測多半就是梁庭在背後幫他分析。
陸嫣得給梁庭一點警告,省得這小叔叔仗著自己有幾分聰明,總幫著陸臻「對付」她。
……
所以當梁庭得知陸嫣說「對他的仰慕宛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的時候,嚇得魂不附體,就差跪下來向陸臻以死謝罪了。
「陸哥,你知道我的人品,在我眼裡,嫣嫣小丫頭就跟我親女兒一樣!我能做那種混賬事嗎!」
陸臻擺好了三堂會審的架勢,拍了拍梁庭的臉,嘴角扯出冷笑:「嗯,我相信你。」
話音剛落,秦皓陰惻惻從樹后出來,一隻手拿著上吊用的繩子,另一隻手拿著兩套數學試卷:「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來吧,選一個。」
梁庭:……
那段時間,梁庭是被陸嫣給坑慘了,每天晚上都要幫陸臻和秦皓兩人寫作業,陸臻美其名曰——讓他收斂收斂,別成天在他閨女面前抖機靈。
梁庭真是有苦難言,直到某天黃昏,他看見陸嫣那小丫頭沖他笑,笑得一臉狡黠。
果然,被套路了。
當然,這件事也是他不對在先,誰讓他去隨便瞎猜人家小姑娘藏在心底的少女心事,猜就猜吧,他還嘴賤告訴了陸臻……
被人家小姑娘打擊報復,不冤。
……
下午全校大掃除的間隙,陸嫣拿著一套數學練習冊走到沈括教室門口。
教室里稀稀疏疏坐了幾個正在認真溫習課本的同學,沈括坐在倒數第三排正中靠過道的位置,低頭寫作業。
陸嫣攥著課本走到他身邊,小聲說:「我有一道題不會做,你能跟我講講嗎?」
沈括那漆黑的眸子偏了偏,淡淡「嗯」了聲。
陸嫣趕緊翻開她早已準備好的一道難度適中的練習題,遞到沈括面前。
沈括掃了那題一眼,握筆的手立刻落到草稿紙上,沙沙沙寫出了一串解題步驟,非常詳細,包含了思路,無腦都能看懂的那種。
陸嫣的視線落在他的手上。
他的手背皮膚很白,隱約能見淡青色的血管脈絡,微微凸起,一直延伸到手臂以上,指節根根頎長而有力,纖瘦而漂亮……
不知怎麼的,心事被挑明以後,陸嫣竟然開始格外地關注起了沈括的身體各方面。
等她抽回目光的時候,卻發現沈括抬著頭,凝望著她——
「你在看哪裡?」
「唔!」
驟然被抓包的陸嫣臉頰驀然脹紅,感覺呼吸都快要不順暢了:「那個……手不錯。」
說完這話,她都想哐哐撞大牆了,這說的是什麼話啊!
沈括低頭繼續寫步驟公式,雖然極力想要忍住,但是薄唇還是扯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兩分鐘后,整整一篇解題步驟便寫出來了,涵蓋了三種解法,非常詳細,幾乎不需要任何講解,傻子都能自己看懂。
每一個字都是那般遒勁有力,宛若風中勁草。
陸嫣纖細的手臂撐在桌邊,低頭看題:「你不給我講講么。」
她烏黑的頭髮絲垂到了沈括的手背上,絲絲滑滑的觸感撩得他心裡痒痒的。
陸嫣故意附身湊近,大片的髮絲落下來,幾乎蓋住了草稿本。
沈括嗅到了她身上隱幽的茉莉香,淡淡的。
「不講講么,沈括?」
沈括喉結上下滾了滾,艱難地咽了口唾沫。雖然心底早有防備,可是……他還是承受不住小丫頭這般撩撥的調子。
「我們先來看第一種解法……」
他感覺嗓子干癢難耐,說話的聲音聽起來都不太自然了。
陸嫣趁著他講題的間隙,索性就坐到了他同桌的椅子上,湊近了他,專註地望著他的臉。
他真的好帥啊,不是那種精緻的帥,他的五官雖然冷硬,卻極有男人味兒。
「陸嫣……」
沈括受不了她灼灼的桃花眼一個勁兒盯著他看:「我很好看嗎。」
陸嫣的臉頰又紅了一層,帶著幾分羞怯說:「好看的。」
沈括手裡的筆在指尖轉了一圈,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
小丫頭過來求助,很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陸嫣盯著他看了幾秒鐘,然後從書頁里抽出兩張電影票,慢慢遞送到他手邊,什麼也不說,忐忑地望著他。
沈括目光下斂,掃了眼電影票,是周星馳的《喜劇之王》。
她白嫩的手指頭「溜達」到兩張票根上,又往他面前遞送了幾寸,小聲說:「買蛋糕送了兩張電影票,你……有時間嗎?」
可憐兮兮盯著他。
沈括不是沒有心動,可是……這又算什麼呢。
他還沒有做好準備,準備好接受一個女孩來到自己身邊,疼愛她、照顧她,他現在連自己都顧不過來,一團糟。
談戀愛是很美好的一件事,而在這青春正好的年紀里,最美好的戀愛是足以被銘記一生的。
沈括不想讓她未來每每回憶,腦海里浮現的都是他腳上這雙毛糙的運動鞋以及洗得發白的T恤……
如果是這樣,他寧可將這份美好珍藏與心底。
她配得上更加適合自己的戀愛,男主人公不應該是他這樣的人。
「我沒有時間。」
沈括收拾了自己的書本,裝進書包里,起身離開。
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陸嫣燥熱的心被涼水澆滅,前所未有的酸澀湧上了喉頭。
被……拒絕了。
喜歡一個人,被拒絕是好難受的一件事啊,很想哭。
女孩揉揉酸澀的鼻子,收回了那兩張票,揣回自己的書包。
看著草稿本上滿滿的解題步驟……她感覺自己就像個笑話。
沈括走到教室門口,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她一眼,小丫頭低著頭在抹眼淚,輕輕的,像受傷的小獸,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到底還是把她弄哭了。
沈括硬著心腸走了兩步,腳底像灌注了鉛石,每一步走得都異常艱難。
終於,就在陸嫣撿起票根塞回書包準備離開的那一剎,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她詫異抬頭,看到沈括那張冷冰冰的臉,居高臨下地睨著她。
「做、做什麼。」她帶著濃濃的鼻音。
「電影什麼時間?」
陸嫣眼神劃過詫異,獃獃地「啊」了一聲。
沈括將票接了過來,看了看時間:「周末晚上八點,我有時間。」
小丫頭沒有反應過來:「你是說,可以……」
「可以去看電影。」他接過了她的話,無奈地說:「一起吧。」
「就……就我們兩個。」她不確定他的心思,提醒他:「沒有別人哦。」
兩個人的電影就是一場約會,一場不同於以往朋友交往的……約會。
沈括自然能聽明白她言下之意,淡淡道:「像朋友一樣。」
「行行行。」陸嫣立刻滿血復活,生怕他反悔,強調說:「就像朋友一樣……去看電影。」
他低沉地「嗯」了聲,拿起草稿紙:「所以,這題你到底會了沒?」
陸嫣紅紅的桃花眼勾起一抹笑意,嬉皮笑臉說:「這麼簡單的題,我本來就會。」
「那你問什麼。」
「你知道我為什麼來問。」
見沈括不介意,她臉皮反倒是越來越厚,湊近了他,低聲說:「你這幾天不理我嘛。」
沈括根本受不了小丫頭這麼近距離的撒嬌,他將草稿本蓋在她臉上,懲戒地按了按她的腦袋,起身離開了教室。
陸嫣沖他背影喊道:「沈括,周六晚上,一言為定哦!」
沈括背對著她比了個OK的手勢。
陸嫣開心得都要飛起來了,抓起草稿本抱在胸口使勁兒揉啊揉,還放在鼻翼下嗅了嗅,草稿本滿是油墨清香味,好聞啊。
反正他什麼都是好的。
陸嫣滿心期待著周六的電影約會,每天興緻都很高漲,陸臻則像個守寡的老母親似的,第一時間敏感地注意到自家閨女情緒的變化。
於是每天梁庭都能感覺到背後掃來一刀刀陰惻惻的眼風襲來。
那天下午放學,梁庭偷偷把陸嫣叫出去,懇求道:「小嫣嫣,算叔求你了,跟你爸解釋解釋,你叔不是禽獸,叔對你真沒別的想法。」
陸嫣笑著說:「誰讓你……嗯,亂講話。」
梁庭態度出奇意料地好:「是,是叔亂講話,叔再也不敢了,以後一定守好口風,啥都不跟你爸講了,成不。」
陸嫣也不是咬著不放的人,拍了拍梁庭的肩膀,爽快道:「行吧,梁庭叔你再幫我做一件事,我就跟陸臻解釋清楚。」
「儘管開口,叔就算刀山火海也幫你辦到。」
「不要你刀山火海,只需要你在周六晚上,想辦法把陸臻叫出去,去哪兒都成。」
梁庭疑惑地看著陸嫣:「你要幹啥?」
「我有事,要出門去。」
現在陸臻草木皆兵,陸嫣一有動靜他都會立刻警覺,周六晚上她要出門,陸臻肯定會暗地裡跟蹤她。
小丫頭眼裡眉梢都帶著春意盎然的喜色,梁庭自然一眼就猜出了大概輪廓。
「你約了沈括?」
陸嫣立刻踮起腳捂住他的嘴,防備地望望四周:「哎呀,你別說出來啊!給人聽見了。」
梁庭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問陸嫣:「你真的和沈括好了嗎?」
陸嫣臉色驀然一紅,支吾道:「還……還沒,不過……哎,不告訴你!」
梁庭攥住她的手腕,對她說道:「你不能和沈括在一起。」
「為什麼呀?」
「你知道,你爸和沈括是死對頭,你和他在一起,你爸知道了會氣死的。」
「所以我不能讓他知道呀。」陸嫣抽回自己的手,奈何梁庭攥得緊,沒能掙開:「而且,八字還沒一撇呢。」
「陸嫣,你聽我的話,當朋友可以,但是止步於此吧,不然以後……會很麻煩。」
梁庭欲言又止,剩下的話沒有說出口。
陸嫣詫異地看著他:「梁庭叔,你是不是知道什麼事情?」
梁庭皺著眉頭說:「反正我肯定是向著你的,不會害你,及時抽身,不要泥足深陷。」
「可是我不懂,為什麼不可以。」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你爸和沈括的矛盾不是簡單的欺負和被欺負這麼簡單,沈括對你爸的恨也不是輕易能夠化解的……但這都是他們的事,和你無關,總之,我不想你摻和進來。」
陸嫣卻搖頭:「不。」
梁庭眼神緊了緊。
「我不會輕易喜歡誰,更加不會輕易放棄。」
能輕易放棄的都不是真的喜歡。
陸嫣說完這句話,陸臻和梁庭兩個人抱著籃球有說有笑地溜達過來,抬眼便看到梁庭攥著陸嫣的手腕,兩個人靠得很近,他還聽到陸嫣說什麼「不會輕易喜歡誰,更不會輕易放棄」。
「啪」的一聲,籃球落地,滾了幾圈鑽進了草叢裡。
這會兒,連秦皓都傻了,指著梁庭大喊一聲:「你……畜牲!」
梁庭立刻甩開陸嫣的手:「臻哥,你聽我解釋!」
陸臻捂著胸口,像是受了嚴重的內傷:「你居然……居然真的對我姑娘……」
「不,我沒有!」
陸臻不聽解釋,也不想再看到他,衝過來拉著陸嫣離開,和他擦身而過的時候還重重撞了撞他的肩膀:「兄弟沒的當了。」
秦皓也是戲很多,沖梁庭「呸」了一聲:「禽獸!」
梁庭:……
陸嫣不好意思地回頭沖他揮揮手,手也被陸臻給無情地摁了下去。